1 血花诅咒我们村烧死王寡妇那晚,火堆里突然伸出一只焦黑的手。
她盯着我笑:“你们一个都跑不了。”第二天,她焚尸的地方开出大片血红的花,形似人形。
深夜她家传来指甲刮门声,村支书贴符时被门缝伸出的红指甲抓伤。
我偷翻她家发现藏着的死胎和半瓶红指甲油。第七夜村支书梦游般走进她家,
无数惨白手臂将他拖入门内。次日他跪在血花丛中,十指鲜血淋漓却挂着诡异的笑。我低头,
看见自己指甲根部渗出了同样的红。---火焰舔舐着黑暗,发出贪婪的“噼啪”声。
松木柴特有的油脂燃烧气味混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糊味道,沉甸甸地压在王家坳的夜空上。
村支书老赵站在火堆前,火舌在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跳动,映出几分平日里少见的狠厉。
他手里攥着一根粗长的火把,焰头指向被绑在中央木柱上的女人——王寡妇王秀兰。“邪祟!
”老赵的声音嘶哑,被热浪扭曲,“勾引男人,败坏风气,招来瘟疫!
王家坳容不得你这脏东西!”人群围成厚厚的一圈,沉默着,只有火声和粗重的喘息。
恐惧和一种被煽动起来的、近乎狂热的憎恨,像瘟疫一样在沉默中传染。
没人敢看王秀兰的脸,却又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去瞟。她头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
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蓝布褂子沾满了泥污和挣扎的痕迹。她没哭,也没喊,只是垂着头,
身体因为恐惧或者寒冷而微微发抖。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得死紧,深陷进皮肉里。
我缩在人群最外围,后背紧紧贴着一棵粗糙的老槐树树干,冰凉的树皮硌得生疼。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喉咙发紧。我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王寡妇……秀兰婶子……她不过是个沉默寡言、眼神总带着点怯意的女人。
就因为村东头的刘麻子莫名发了疯,口吐白沫,指着她家方向胡言乱语,
老赵就一口咬定是她身上带着邪气?就因为村尾李二狗家的猪崽死了两只?
还有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说她半夜在坟圈子转悠,说她眼睛会勾魂……这些,
就足够把她绑在这里烧死?火光刺眼,空气灼热得让人窒息。我喉咙干得冒烟,
胃里一阵阵地翻滚。就在我几乎要忍不住干呕出来的时候,火堆中心,异变陡生!
那根绑着王秀兰的木柱,火焰已经彻底吞噬了她腰部以下,浓烟滚滚。突然,
一团猛烈蹿升的火焰中,毫无征兆地,一只手臂伸了出来!那不是活人的手臂。
它被火焰舔舐过,焦黑如炭,皮肉蜷缩绽裂,露出底下深红近黑的肌理,
狰狞得像一段烧透的枯枝。五指僵硬地张开,直直地指向人群,
又像是要抓住这无情焚烧她的天地。“啊——!”人群爆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尖叫,
像被踩了窝的鸡鸭,轰然炸开。人们互相推搡、践踏,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
刚才那沉默的憎恨瞬间被最原始的恐惧碾得粉碎。我像被钉在了原地,
槐树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衣衫直刺骨髓。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双腿软得不听使唤。
就在那只焦黑手臂出现的瞬间,火焰卷动,浓烟短暂地散开了一瞬。我看见了王秀兰的脸。
那张脸同样被烈焰灼烧得不成样子,焦黑扭曲,五官模糊。但就在那一片恐怖的焦黑之中,
她的眼睛!那两只眼睛,竟然异常清晰地映着跳动的火光,直勾勾地穿透了混乱的人群,
精准无比地……锁定在我脸上!她的嘴角,那残存的、未被火焰完全吞噬的肌肉,
猛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极端诡异、极端怨毒的笑容。没有声音,但火焰爆裂的噼啪声里,
我脑子里像被硬生生凿进了一句话,冰冷黏腻,
带着焚尸的焦臭:“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啊——!”我再也无法控制,
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嚎叫,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撞开身后同样吓傻的人,
没命地朝着自家那扇黑黢黢的院门狂奔而去。身后是火堆持续燃烧的咆哮,
是人群绝望的哭喊,还有那双在烈焰中死死盯着我的、带着怨毒笑意的眼睛,它们如影随形。
那一夜,王家坳无人入眠。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插上门栓还不够,又用桌子、柜子死死顶上。
恐惧像瘟疫一样,随着那焦糊味和若有若无的冷笑声,钻进了每一道墙缝,
渗进了每个人的骨头里。老赵家灯火通明了一宿,
隐约能听见他压低嗓音的咆哮和布置人手的声音。天光,
终于在一片死寂中艰难地撕开了夜幕。惨白的光线无力地洒下来,
驱不散笼罩在村子上空的沉重阴霾。鸡不鸣,狗不吠,连平日里最勤快的农人,也缩在屋里,
不敢轻易踏出院门一步。我家那扇薄薄的木门,一夜之间仿佛重若千钧。我扒着门缝往外看,
外面静得可怕,只有风卷着灰烬在空荡荡的泥地上打着旋儿。终于,
在晌午惨淡的日头升到最高点时,几户胆大的男人在老赵的带领下,拎着锄头铁锹,
战战兢兢地朝村尾那片空地挪去——昨晚的火刑场。我混在人群最后面,远远跟着,
心脏在喉咙口怦怦直跳。空气里那股皮肉焦糊的恶臭依旧浓烈,令人作呕。空地中央,
火堆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大堆灰白色的余烬和几段焦黑扭曲的木头残骸。然而,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灰烬堆旁边、靠近王寡妇家院墙根下的那片东西死死吸住了。血!
不是一点点,是泼洒浸染开的一大片!黏稠,暗红,在灰白色的地面上显得格外刺眼狰狞。
而就在那片凝固的血泊中央,一簇簇东西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向上生长着。花。
血红色的花。它们细长的茎秆像是刚从血泥里钻出来,顶端的花苞紧紧闭合着,
花瓣边缘却呈现出一种近乎半透明的猩红,仿佛里面饱胀着浓稠的血液。
它们挤挤挨挨地生长着,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整体轮廓……竟隐隐勾勒出一个扭曲的人形!
像是有人被按在那片血泊里,身体化作花肥,最后开出了这地狱般的景象。“鬼…鬼花啊!
”一个汉子带着哭腔喊出来,手里的锄头“哐当”掉在地上。“是她!是王寡妇的怨气!
”另一个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赵的脸在惨白的阳光下像一张揉皱了的黄纸,嘴唇哆嗦着,
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一种强装出来的凶狠。他猛地一挥胳膊,声音嘶哑地吼:“放屁!
什么鬼花!就是……就是烧剩下的脏东西烂了!挖!给我全挖了!挖深点,
埋到后山乱葬岗去!快!”几个男人硬着头皮,颤抖着举起铁锹锄头,
动作僵硬地开始挖掘那片猩红的花丛和下面的血土。泥土被翻开,
露出底下更深更暗的红褐色,
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铁锈和腐败混合的怪味扑面而来。每一锹下去,
都像是在挖掘一座活坟。那血红色的花茎异常柔韧,被铁锹斩断时,
断口处竟渗出暗红色的汁液,滴落在泥土里,像极了凝固的血。没人说话,
只有粗重的喘息、铁器碰撞泥土的闷响,以及那花朵被斩断时发出的细微、粘腻的断裂声。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也顺着我的脚踝,一路爬上了脊背。
白天的王家坳,死气沉沉。挖走了那片血花,埋掉了染血的泥土,
可那股无形的恐惧和血腥味,却像渗进了地底,再也无法清除。人们躲在家里,门窗紧闭,
仿佛外面游荡着看不见的恶鬼。2 夜半刮门然而,当最后一缕天光被西山吞没,
真正的恐怖才拉开帷幕。第一天入夜不久,一种声音就响了起来。
“咯…吱…吱…吱…”“吱…吱…咯吱…”声音来自村尾,王寡妇那间孤零零的破败老屋。
那声音极其单调,又极其顽固,像是用什么东西——尖锐、坚硬的东西——一下下,
缓慢又执着地刮擦着朽烂的木门板。“刮门板!是秀兰…是她在刮门板!
”靠近村尾的刘婶子家最先传出女人崩溃的哭喊,“她回来了!她找上门了!她要进来啊!
”这声音像无形的瘟疫,瞬间传遍了死寂的村庄。家家户户都听到了,
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被无限放大,钻进耳朵,直刺脑髓。它不疾不徐,
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执拗,仿佛不把那扇门刮穿,就永远不会停止。
恐惧在黑暗中迅速发酵、膨胀。有人用被子蒙住头瑟瑟发抖,有人跪在神龛前拼命磕头,
更多人则挤在窗口,惊恐地望向村尾那团更深邃的黑暗。第二天,
第三天……那刮门声夜夜准时响起,从未间断。声音似乎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用力。
白天去看,那扇本就朽烂的木门上,靠近门轴下方不起眼的位置,
赫然出现了一道道深深的划痕,白森森的木头茬子翻卷出来,
像是被某种极其坚硬锐利的东西反复抓挠过。3 红指甲现村支书老赵再也坐不住了。
他脸上的凶狠已经被一种更深沉、更接近绝望的焦虑取代。他不能任由这声音继续下去,
否则整个王家坳的人心就彻底散了。第四天傍晚,夕阳的余晖给村子涂抹上一层不祥的暗红。
张画满扭曲朱砂符号的黄纸符——那是他托人从邻村一个据说很灵验的“半仙”那里求来的。
“都别慌!”他站在自家门口,声音嘶哑却努力拔高,
对着几个被强行拉来的、脸色惨白的青壮喊道,“有符!半仙画的镇邪符!
老子今晚就贴到她门上去!看她还敢作祟!”他的眼神扫过人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没人敢吭声,也没人敢靠近。老赵咬咬牙,自己抓过符纸,又抄起一把砍柴刀别在腰后,
在众人惊恐又复杂的目光中,独自一人,步履沉重地走向村尾那片越来越浓郁的黑暗。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我躲在自家院墙的阴影里,
远远地跟着,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那“咯吱…咯吱…”的刮擦声已经响起来了,
在寂静的傍晚格外瘆人。王寡妇家那扇破门歪斜地嵌在门框里,
门板上的划痕在昏暗光线下像一张张咧开的嘴。老赵走到门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膛里所有的恐惧都压下去,猛地从怀里掏出那几张黄符。
就在这时!门缝!那道因为门板歪斜而产生的、不足半指宽的漆黑门缝里!一只……或者说,
一截东西,猛地探了出来!那绝不是人手!它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像是泡在福尔马林里多年的标本,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蜡质光泽。五根手指异常细长,
指甲却长得惊人,弯成锐利的钩状,
并且涂满了鲜艳欲滴、仿佛刚刚用鲜血浸染过的——红色指甲油!那红指甲快如闪电,
带着一股阴冷的腥风,直直抓向老赵拿着符纸、正伸向门板的手背!“啊——!
”一声凄厉到骇人的惨叫划破了黄昏的寂静!老赵像被毒蛇咬中,整个人触电般向后猛弹,
手里的黄符天女散花般撒落在地。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右手手背,身体筛糠般抖成一团,
脸上瞬间褪尽血色,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惊恐。鲜血,正从他指缝间汩汩地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