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空调发出老黄牛般的喘息，他裹着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后颈还粘着昨晚加班时蹭的泡面油。
床头堆着三盒空的外卖餐盒，最上面那盒红烧肉的油星正顺着纸盒缝隙往下淌，在褪色的《华夏五千年》海报上晕开一片浑浊的红——那是他大学时省吃俭用买的，边角己经被老鼠啃出几个锯齿状的洞。
"叮——"微信提示音响了。
陈墨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游戏图标突然泛起诡异的金光。
那是个他卸载过七次又下载七次的游戏，《无悔华夏》，据说最近更新了"文明火种"系统，能根据玩家的历史知识储备调整剧情走向。
可往常加载界面永远是花里胡哨的动态CG，今天却不一样——进度条里的像素点正在重组。
原本该是流水线般的加载动画，此刻竟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般荡开涟漪。
青铜色的纹路从屏幕底部爬上来，缠绕住手机边框的划痕，最后在屏幕中央聚成一枚旋转的玉珏。
陈墨的手指悬在"进入游戏"键上，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公司茶水间听到的对话："听说历史系那个陈教授疯了，非说自己穿越到商朝，还在实验室写了半本甲骨文日记......""滴。
"手机烫得惊人。
陈墨下意识松手，手机却像被无形的手攥住，精准地贴回他掌心。
加载完成的瞬间，他的太阳穴突突作痛，眼前的出租屋开始扭曲——墙纸剥落的纹路变成龟甲裂纹，泡面盒的阴影里浮出甲骨文的残片，连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都开始重组，拼成"大邑商"三个古体字。
"欢迎来到《无悔华夏》，检测到天命者血脉共鸣。
"机械音在耳畔响起，却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像是编钟混着电子合成器的嗡鸣。
陈墨踉跄着扶住桌子，再抬头时，手机屏幕己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的雾海。
雾气里浮着无数光点，有的泛着青灰，有的裹着赤金，最中央那点光最盛，像团燃烧的琉璃。
"请选择初始文明火种。
"一个半透明的界面在他眼前展开，选项栏里浮动着几个名字："良渚·玉琮""二里头·青铜爵""三星堆·纵目面具""殷墟·甲骨文"。
每个名字旁边都跟着一行小字，比如"良渚"后面写着"水利文明，水患与共"，"殷墟"后面则是"甲骨问天，神权与王权"。
陈墨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记得自己大学时为了写《商代祭祀制度考》熬了三个通宵，把《甲骨文合集》翻得卷了边；记得去年在殷墟遗址，他蹲在甲骨坑前看考古队清理龟甲，阳光透过棚顶的破洞照在那些刻痕上，像极了某种来自远古的密码。
"选殷墟。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光点骤然收缩，那团琉璃般的光芒裹住他的手腕，烫得皮肤发红。
下一秒，他脚下的雾海翻涌起来，等再站稳时，眼前己是一片焦土。
远处有残破的夯土城墙，城墙上插着半截烧黑的旗帜，旗面还能辨认出"商"字的残痕。
风里飘着焦糊味，混合着某种金属灼烧的气息——像是青铜器在火中熔化的味道。
"叮！
检测到天命者首次登录，触发新手引导。
"这次的声音更清晰了，带着点少女的清甜，尾音却像青铜编钟般悠长："当前时间线：帝乙三十年冬，距牧野之战还有七年。
您的初始身份是贞人，负责观测天象、记录卜辞。
请注意：您的每一次占卜都将影响历史走向，若在三年内无法阻止天罚降临，您将永远困在历史循环中。
""天罚？
"陈墨下意识重复。
话音刚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他踉跄着扶住城墙，转头望去——东边的天空正翻涌着墨色的云，云层里隐约有龙形的影子游弋，龙尾扫过之处，积雪的山脉瞬间崩塌，碎石如暴雨般砸向大地。
"那是......相柳？
"系统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慌乱，"上古凶兽，因共工之怒而生。
帝乙年间本应沉睡于北海，如今提前苏醒，必是有人动了不该动的祭品......"陈墨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
他摸出来，屏幕居然还亮着，电量显示100%。
微信对话框里躺着一条新消息，发件人是"历史系陈教授"，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七分："小墨，我在殷墟甲骨坑发现了这个。
如果看到消息，立刻去国家博物馆地下三层，找刻着河图洛书的展柜。
记住，不要相信游戏里的系统，那不是......"消息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被乱码覆盖，像被人用橡皮狠狠擦过。
陈墨抬头看向东边的天空，相柳的龙吟震得他耳膜生疼。
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他突然想起大学毕业时导师拍着他肩膀说的话："小墨，历史不是死的，它是活着的，就在我们脚下，在每一片甲骨的刻痕里。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游戏界面的提示："检测到异常历史波动，是否开启天命者特权？
"选项只有两个："确认"和"拒绝"。
陈墨盯着屏幕，忽然笑了。
他想起昨天在便利店打工时，那个总来买打折饭团的退休教授，总说"现在的年轻人啊，只知道刷短视频，忘了我们的根在甲骨里"。
他也想起自己投了三十份简历都被拒的简历，备注栏里总写着"历史专业，无实际经验"。
"确认。
"他说。
指尖触到屏幕的瞬间，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相柳的龙吟消失了，风停了，连雪花都凝固在半空。
陈墨看见自己的倒影浮在半空中，背后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像极了甲骨文里的"王"字。
"天命者己绑定。
"系统声音变得庄重，"当前任务：在相柳苏醒前七日，于殷墟找到镇灾之鼎。
任务奖励：解锁历史修正权限；任务失败：抹除当前时间线。
"陈墨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掌心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淡青色的纹路，形状像极了甲骨文里的"鼎"字。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转头望去，几个穿着粗麻短褐的商民正从城门跑来，为首的老者举着块龟甲，边跑边喊："贞人大人！
大祭司说要在今夜用童男童女祭天，求您快去阻止......"雪又开始下了。
陈墨裹紧了身上的格子衬衫——这衣服在这个时代显得格格不入，但他知道，等会儿进了城，随便找个布摊就能换身麻衣。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己经熄灭，却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青铜光。
"看来，"他对着漫天风雪轻声说，"我这辈子，终于要干点有历史意义的事了。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