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力道又急又重,不像寻常客人的叩门,倒像是在砸门。
黎阳川正趴在桌上研究秦苍然新刻的猫,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木雕扫到地上。
“这谁啊,赶着投胎?”
萧傲凌放下茶杯,三枚铜钱在指尖转了个圈。
他侧耳听了听,门外的脚步声杂乱,不止一个人,还混着若有若无的喘息,像被什么东西追着。
“开门。”
秦苍然己经抓起了靠在桌边的桃木剑,铜铃在掌心轻轻晃动,发出细不可闻的声响。
黎阳川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摸出腰间的铜钱剑,和陆裴离交换了个眼神,两人一左一右守在门后。
萧傲凌拉开门闩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涌了进来,混着雨水的潮气,压过了桂花茶的清润。
门外站着两个男人,都穿着黑色夹克,其中一个捂着胳膊,指缝里不断渗出血来,另一个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萧、萧老板!”
流血的男人认出了萧傲凌,声音里带着哭腔,“救救我们!
后面有东西追!”
他话音刚落,巷口就传来一阵奇怪的“嘶嘶”声,像是蛇吐信子,又像是什么东西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爬行。
秦苍然的桃木剑突然震颤了一下,剑尖指向巷口的阴影处——那里的积水泛着诡异的暗绿色,正一点点往茶馆这边蔓延。
“进来再说。”
萧傲凌侧身让开,黎阳川和陆裴离迅速把两人拉进来,“砰”地一声关上木门,还不忘用门栓死死抵住。
流血的男人叫赵坤,是附近工地的包工头,另一个是他的工友,叫李三。
两人哆哆嗦嗦地坐在八仙桌旁,赵坤的胳膊还在流血,染红了半边袖子。
陆裴离从药箱里翻出碘伏和纱布,刚要上前,就被赵坤猛地躲开。
“别碰!
这血……这血不对劲!”
赵坤的声音尖利,指着自己的伤口,“刚才在工地,被个铁架子划了下,流出来的血就变成黑色的了,还、还会动!”
众人凑近一看,果然,他伤口处的血不是鲜红的,而是透着股诡异的暗绿,像掺了铜锈,凝固的血块在纱布下微微蠕动,真的像有生命似的。
萧傲凌的指尖在伤口上方悬了悬,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邪气,比上次王秀莲的怨气更重,还带着股土腥气。
“工地在哪?”
萧傲凌问。
“就在城西的老砖窑厂!”
李三抢着回答,牙齿打颤,“我们今天去拆旧窑,挖出来个黑坛子,赵哥好奇,就给砸了……然后就出事了!
那坛子里流出好多黏糊糊的东西,像鼻涕,沾到谁身上,谁就浑身发痒,皮肤慢慢变成青黑色,还会说胡话……说的什么胡话?”
秦苍然突然开口,铜铃在掌心转得更快了。
李三的脸色更白了,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画面:“就、就反复说一句话——‘还我肉身,还我眼’……”萧傲凌的指尖猛地一顿,三枚铜钱在他掌心相撞,发出急促的“叮当”声。
“是‘养尸坛’。”
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老砖窑厂以前是乱葬岗,有人把枉死的怨气封在坛子里,用尸油养着,就是为了积阴煞。
你们砸了坛子,等于把煞气压不住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撞在了门板上。
紧接着,又是第二下、第三下,力道越来越大,木门被撞得嗡嗡作响,门栓都在微微颤动。
黎阳川握紧了铜钱剑:“来了!”
陆裴离迅速掏出几张黄符,往门板上一贴,符纸瞬间泛起金光,暂时挡住了撞击。
“这东西怨气不轻,怕是不止一个。”
他指尖捏诀,符纸的金光又亮了几分,“赵坤身上的血被煞气染了,得先处理干净,不然会变成‘活煞’。”
萧傲凌从背包里摸出朱砂和符笔,蘸着自己的指尖血,在赵坤的伤口周围画了个圈。
血圈刚画完,赵坤就发出一声惨叫,伤口处的暗绿色血块像被火烧了似的,冒着白烟蜷缩起来,露出里面鲜红的皮肉。
“忍着。”
萧傲凌按住他挣扎的肩膀,另一只手抓起桃木匕首,在自己掌心划了道口子,将血滴在赵坤的伤口上。
“这是阳血,能暂时压住煞气,但要彻底好,得去工地把源头解决了。”
门外的撞击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细碎的“沙沙”声,像无数只虫子在爬。
秦苍然走到窗边,撩开细纱窗帘一角,瞳孔猛地一缩——窗外的巷子里,挤满了青黑色的人影,都穿着破旧的工装,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正一扭一扭地往茶馆这边挪,他们走过的地方,积水都变成了暗绿色。
“是工地的工人。”
秦苍然的声音冷得像冰,“被煞气染了,变成‘失眼煞’了。”
萧傲凌走到窗边,看着那些人影,突然皱起眉:“不对,他们的煞气里,混着别的东西。”
他指着其中一个人影的手腕,那里戴着块手表,表盘是碎的,指针停在三点十五分,“这些人,不是今天死的。”
黎阳川突然想起什么:“我听老街坊说,城西砖窑厂十年前出过事,脚手架塌了,压死了七个工人,当时老板跑了,案子到现在都没破!”
“十年前,七月十五。”
萧傲凌的指尖在窗沿上轻轻敲击,“阴时阴日,枉死之人,最容易积煞。
有人故意把他们的怨气封在坛子里,养了十年,就是为了今天。”
“今天是什么日子?”
陆裴离问。
“七月十西。”
秦苍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的铜铃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响声,“明天是鬼门关大开的日子,这些煞气在今晚子时冲破封印,就能借活人的肉身还阳,变成‘夜游煞’。”
门外的“沙沙”声越来越近,门板上的符纸金光渐渐暗淡,开始出现裂纹。
黎阳川往门外瞥了一眼,突然骂了句脏话:“操!
他们在啃门!”
众人凑近一看,只见门板上的暗绿色水痕里,钻出无数细小的虫子,正一点点啃噬着木头,符纸的金光在虫子的啃咬下,像被蛀空的蛛网,眼看就要破了。
“没时间了。”
萧傲凌抓起黑色背包,“苍然,跟我去工地找源头。
老黎,你守着门,别让这些‘失眼煞’进来。
裴离,看好这两个人,用‘锁阳符’护住他们的命门。”
秦苍然己经把桃木剑出鞘,剑身上泛着冷光:“走。”
萧傲凌推开后门,两人迅速钻进巷尾的阴影里。
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清心茶馆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黎阳川的骂声和符纸燃烧的噼啪声。
萧傲凌回头看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却被秦苍然轻轻拽了拽袖子。
“先去工地。”
秦苍然的声音很稳,“他们能应付。”
两人穿过几条窄巷,很快就到了城西的老砖窑厂。
这里早就荒废了,断壁残垣在月光下像怪兽的骨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气,还混着股腐烂的臭味。
地上的积水都是暗绿色的,踩上去黏糊糊的,像踩在烂泥里。
“在那边。”
秦苍然的桃木剑指向最里面的旧窑,那里隐隐透出绿色的光,还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像水在沸腾。
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旧窑,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地上躺着十几个人,都是工地的工人,和巷子里的“失眼煞”一样,脸上没有眼睛,浑身青黑,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萧傲凌蹲下身,探了探其中一个人的鼻息,摇了摇头:“己经没气了,煞气吸走了他们的生魂。”
旧窑里的绿光越来越亮,“咕嘟”声也越来越响。
萧傲凌和秦苍然对视一眼,握紧手里的武器,慢慢走了进去。
窑里比外面更臭,腐烂的气味里还混着股血腥味。
正中央的地上,有个大坑,里面灌满了暗绿色的液体,像口煮沸的汤锅,不断冒着气泡。
坑边散落着些破碎的黑陶片,应该就是赵坤砸的那个坛子。
而坑边的土坡上,坐着个穿中山装的老头,头发花白,手里拿着个放大镜,正低头看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快成了……再等一个时辰,子时一到,你们就能重见天日了……”萧傲凌的目光落在老头手里的东西上——那是两颗眼珠,泡在个小玻璃罐里,眼珠是青黑色的,还在微微转动,像是有生命似的。
“是你养的‘养尸坛’。”
萧傲凌的声音在窑里回荡,带着寒意。
老头猛地回头,看见他们,不仅没害怕,反而笑了起来,露出满嘴黄牙:“是萧道长啊,久仰大名。
我还以为要等天亮才能见着你呢。”
“你认识我?”
萧傲凌皱眉。
“何止认识。”
老头站起身,手里还捧着那个玻璃罐,“十年前,砖窑厂的案子,就是你师父插手的吧?
可惜啊,他没能护住那七个工人,让他们成了孤魂野鬼。
我这是在帮他们,帮他们找新的肉身,重新活过来。”
“用活人当祭品?”
秦苍然的桃木剑指向老头,“你这是在炼煞,会遭天谴的。”
“天谴?”
老头笑得更厉害了,“我儿子就是当年死在砖窑厂的!
他才二十岁,眼睛最亮,却被那黑心老板推下去当垫背的!
我找了十年,就是为了让他重见天日,哪怕是借别人的眼睛、别人的肉身,我也要让他活过来!”
他说着,突然把玻璃罐往地上一摔,两颗青黑色的眼珠滚出来,落在暗绿色的液体里,瞬间化作两道绿光,钻进了坑里。
“咕嘟咕嘟——”坑里的液体翻得更厉害了,气泡里钻出无数只手,青黑色的,指甲又尖又长,抓向坑边的人。
“不好!
他在催煞!”
萧傲凌甩出三枚铜钱,落在坑边,形成个三角阵,暂时挡住了那些手,“苍然,砸他手里的符咒!”
秦苍然的桃木剑首刺老头手里的黄符,老头却早有防备,侧身躲开,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偶,往坑里一扔:“儿子,娘给你做的新衣裳,穿上它,就能出来了!”
那布偶一沾到液体,突然膨胀起来,变成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正是之前见过的“替死童”!
“是王秀莲的怨气!”
萧傲凌瞳孔一缩,“他把王秀莲的煞也引来了!”
红裙子小女孩发出一声尖啸,扑向秦苍然。
秦苍然挥剑砍去,却被她灵活地躲开,小女孩的指甲划过秦苍然的胳膊,留下几道血痕,血痕瞬间变成了青黑色。
“苍然!”
萧傲凌心里一紧,刚要上前帮忙,就被坑里钻出的几只手抓住了脚踝,暗绿色的液体顺着裤腿往上爬,带着刺骨的寒意。
老头站在坑边,笑得癫狂:“哈哈哈!
谁也别想拦着我儿子!
今晚,他就要借着这‘夜游煞’的力,重新活过来了!”
就在这时,秦苍然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往红裙子小女孩身上一扔——是他刻的那只歪歪扭扭的小狐狸,上面还沾着点萧傲凌的血。
小狐狸一碰到小女孩,就燃起金色的火焰,小女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化作一缕青烟,被火焰烧得干干净净。
“破煞符的血?”
老头愣了一下,随即更怒了,“你敢毁我女儿的替身!”
秦苍然没说话,只是握紧桃木剑,忍着胳膊上的疼痛,一步步走向老头。
他胳膊上的青黑色血痕越来越深,却没让他停下脚步,反而眼神更亮了,像淬了火的冰。
萧傲凌趁机挣脱那些手,从背包里摸出张“灭煞符”,往坑里一扔。
符纸在空中炸开金光,坑里的暗绿色液体瞬间沸腾起来,那些手纷纷缩回,发出痛苦的嘶嘶声。
“不可能!”
老头看着坑里的景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还没出来!”
他疯了似的往坑里跳,却被秦苍然一把抓住。
秦苍然的桃木剑抵在他的脖子上,声音冷得像冰:“十年前的债,该还了。”
老头看着秦苍然胳膊上的青黑色血痕,突然笑了:“你也被煞气染了……你活不了多久了……”萧傲凌走到秦苍然身边,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往他胳膊上倒了点液体。
液体一碰到血痕,就发出“滋啦”的声响,青黑色渐渐褪去,露出里面鲜红的皮肉。
“我师父留下的‘破煞水’,能解这煞气。”
他看向老头,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丝悲悯:“你儿子的怨气,十年前就该散了,是你执念太深,用邪术把他困在坛子里,让他成了煞。
现在,该让他安息了。”
萧傲凌举起桃木匕首,往坑里扔去。
匕首在空中划过道金光,***坑底,暗绿色的液体瞬间开始消退,露出下面的泥土。
泥土里埋着七具骸骨,都穿着破旧的工装,其中一具骸骨的手腕上,戴着块碎了的手表,指针停在三点十五分。
“儿子……”老头看着那具骸骨,突然瘫坐在地上,老泪纵横,“是爹错了……爹不该把你困在这里……”坑底的骸骨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动,七具骸骨的手指都微微动了动,像是在告别。
然后,一阵风吹过,骸骨化作无数光点,飘向窑外的夜空,像一群萤火虫,渐渐消失在月光里。
煞气散了。
萧傲凌扶起秦苍然,看了眼他胳膊上的伤口:“没事了。”
秦苍然摇摇头,目光落在瘫坐在地上的老头身上,没说话。
走出旧窑时,天边己经泛起鱼肚白。
清心茶馆的方向传来几声鸡鸣,巷子里的“失眼煞”早就不见了,只有地上的暗绿色水痕还没干透,像幅褪色的画。
回到茶馆,黎阳川和陆裴离正坐在八仙桌旁喝茶,赵坤和李三己经睡着了,脸上盖着张“锁阳符”。
见他们回来,黎阳川赶紧站起来:“怎么样?
搞定了?”
萧傲凌点点头,往秦苍然身边坐了坐,看了眼他胳膊上的纱布:“去医院处理下。”
秦苍然没动,只是拿起桌上的铜铃,轻轻晃了晃,***清越,像在安抚什么。
“不用。”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你泡的桂花茶,还有吗?”
萧傲凌笑了笑,起身往后堂走:“有,给你温着。”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八仙桌上,三枚铜钱静静地躺在白瓷碟里,背面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黎阳川打了个哈欠:“折腾了一晚上,我得睡会儿。”
陆裴离笑着推了他一把:“去去去,别在这儿占地方,我跟萧老板还有事说。”
黎阳川撇撇嘴,往厢房走,刚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秦苍然。
秦苍然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胳膊,阳光落在他的侧脸,柔和了棱角,手腕上的铜铃偶尔碰撞出声,清清淡淡的,像在哼一首没谱的调子。
秦苍然抬手揉了揉额角,额前的碎发被阳光照得泛出浅棕色。
他平日里总爱把帽檐压得低低的,此刻没戴帽子,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利落的眉骨,倒显得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萧傲凌端着桂花茶出来时,正撞见他对着窗外出神。
晨光落在他脖颈的线条上,把那截露在衣领外的皮肤晒得微微发亮,胳膊上的纱布也换了新的,白得刺眼。
“发什么呆?”
萧傲凌把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水汽漫上来,模糊了秦苍然睫毛的影子。
秦苍然回过神,指尖碰了碰杯壁,温的。
“在想那老头。”
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他说十年前见过你师父。”
萧傲凌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一笑“我师父还在龙虎山呢,他老人家身体好得很,之前老往山下跑。”
秦苍然抬眼看向萧傲凌,眼里带着点讶异。
他认识萧傲凌这些年,从没听他提过师父还在世,只当那位传说中能徒手画镇煞符的道长早己羽化。
“他还在龙虎山?”
秦苍然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好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的桂花渍。
萧傲凌笑了笑,指尖转起三枚铜钱,阳光透过铜钱的方孔落在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前年还托人捎了罐野蜂蜜来,说是后山新采的,比城里的甜。”
他顿了顿,目光飘向窗外的老槐树,“就是脾气倔,总说我守着这茶馆是荒废道业,非让我回山继承他那破观。”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那破观……有什么不好?”
他问得轻,像怕触到什么忌讳。
萧傲凌指尖的铜钱转得更快了,叮当声在安静的茶馆里格外清晰。
“观里的石阶太滑,雨天走三步能摔两跤。”
他想起什么,嘴角弯了弯,“而且后山的松鼠总偷师父晒的黄符纸,去年还把朱砂罐掀了,弄得满地通红,师父气得拿拂尘追了它们半座山。”
秦苍然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在想象那画面,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挑了挑。
“听起来……挺热闹。”
“哪有这儿热闹。”
萧傲凌把铜钱往桌上一放,目光扫过厢房门口探头探脑的黎阳川,又落回秦苍然身上,“观里就师徒俩,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
哪像现在,老黎每天嫌陆裴离的符纸味道大,陆裴离总说老黎的铜钱剑擦得不够亮,你……”他顿了顿,看着秦苍然胳膊上的纱布,“你总把刻刀磨得太尖。”
秦苍然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刻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确实锋利得能轻易划开木头的纹理。
他摸了摸指尖,那里还留着常年握刀的薄茧。
“不尖,刻不动桃木。”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点固执——桃木质地坚硬,不把刀磨利,怎么刻得出能镇煞的纹路。
萧傲凌没再反驳,只是起身往厨房走:“炖了鸡汤,给你补补。”
锅里的老母鸡是早上刚买的,他特意加了当归和枸杞,陆裴离说这些能补气血,尤其适合被煞气侵过的人。
秦苍然望着他的背影,手里的刻刀在木料上轻轻点了点,把观门口那个小人影的衣角刻得更飘了些,像被风吹动的样子。
窗外的黎阳川不知跟陆裴离说了些什么,两人突然笑作一团,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对了,”萧傲凌端着鸡汤出来时,手里还拿着个小小的木匣子,“师父托人带来的,说是给你的。”
木匣打开时,一股淡淡的檀香飘出来,里面躺着枚桃木符牌,上面刻着繁复的镇魂纹,边角被摩挲得光滑温润。
“师父说你煞气重,这符牌是他用后山百年桃木心刻的,能挡七成煞。”
萧傲凌把符牌往他面前推了推,“比你那把剑管用。”
秦苍然捏起符牌,指尖能感觉到木头里蕴着的暖意,不像普通桃木那样冰凉。
他想起萧傲凌说过,他师父的阳气重,刻出来的法器都带着暖意。
“他……怎么知道我?”
“上次跟他写信提了句,说认识个刻木雕的朋友,煞气重但心不坏。”
萧傲凌舀了勺鸡汤,吹了吹递过去,“师父说能被我称作朋友的,肯定不是坏人,就顺手刻了这个。”
秦苍然低头喝着鸡汤,温热的汤滑过喉咙,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他把符牌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贴着心口的位置,能感觉到那点暖意慢慢渗进皮肉里。
黎阳川凑过来,探头往碗里看:“哟,萧老板偏心啊,我上次被怨煞挠了胳膊,怎么没见你给我炖鸡汤?”
“你那点伤,抹点碘伏就好。”
萧傲凌瞥了他一眼,“再说,你上次偷喝了师父捎来的野蜂蜜,还没跟你算账呢。”
黎阳川挠挠头,讪讪地笑了:“那不是看快过期了嘛……”陆裴离拿着本线装书走过来,拍在桌上:“别吵了,看看这个。
我翻到本《阳宅撮要》,里面记载的老砖窑厂,果然是明代的乱葬岗,还说那里埋过个被挖了眼睛的戏子,怨气重得很。”
秦苍然的目光落在书页上,上面画着个简陋的坛子,跟赵坤砸的那个黑坛子很像。
“那戏子……书上说他是被戏班班主害的,死的时候才二十岁。”
陆裴离指着注解,“你说巧不巧,跟那老头的儿子同岁。”
萧傲凌的指尖在书页上敲了敲:“所以那养尸坛里的煞气,一半是十年前的工人,一半是这戏子的怨气。
老头把两者混在一起养,就是想借双份阴煞,让他儿子的魂魄更凶,好借尸还阳。”
阳光透过窗棂,把书页上的字迹照得清清楚楚。
秦苍然忽然觉得,这世间的执念真可怕,能把好好的人变成疯魔,把无辜的魂变成厉煞。
“想什么呢?”
萧傲凌递过来块桂花糕,“甜的,压惊。”
秦苍然接过来,咬了一小口。
甜香在舌尖漫开,混着心口的暖意,把那些阴森的念头都冲淡了些。
他抬眼看向萧傲凌,对方正低头看着那本《阳宅撮要》,阳光落在他侧脸,把睫毛的影子投在书页上,安安稳稳的。
檐下的铜铃又响了,风里带着桂花香,还有远处卖花姑娘的吆喝声。
秦苍然拿起刻刀,继续雕琢那座龙虎山道观,这一次,他在小人影身边,又刻了个拿着铜铃的人影,两人并肩站着,像在等一场不会迟到的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