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半个月的凄风冷雨,将整个江南市都笼罩在无尽的寒冷和湿漉之中。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滴答作响的水花和积洼,牛毛般细密的雨丝纷纷扬扬,像一位资深的水墨画师,正用灰白朦胧的色调勾勒着这座城市的沧桑与变迁。
突然,一阵呼啸的北风裹挟着刺鼻的鞭炮余烟席卷而来,掀翻了行人的伞、和街边屋檐上蓄满了雨水的编织塑料棚。
紧接着,一道冰凉透骨的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长了眼睛似的灌进了林寡妇的衣领里。
“哎呦喂,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哟!”
为了躲避脚下正在呲呲冒烟的鞭炮,林寡妇被逼着结结实实地灌了个透心凉,身子一激灵,差点灵魂出窍。
她一手拎着保温饭盒,一手握着散了骨架的破伞,早上精心梳理过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
眼皮、嘴角上哗哗流着浸了鞭炮纸屑和火药味的雨水,打着冷颤杵在原地,一脸的生无可恋。
“哈哈哈......你们看,真是太搞笑了!”
几个熊孩子躲在街角,手里捏着鞭炮,指着林寡妇狼狈窘迫的样子,无不欢快地笑出声来。
今天是大年初三,虽然看似喜庆祥和,可林寡妇此刻的心情却变得异常阴沉压抑和焦躁。
“我......”她刚要破口问候那几个熊孩子的父母时,裤兜里的电话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林寡妇皱了皱眉,向那几个熊孩子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强压即将爆发的怒火,掏出手机没好气地接通问道:“喂,谁呀?”
“请问,你是林大玉吗?”
“嗯,是我。”
“同心医院13房06床孕妇王丽华是你......”“哦,她是我老板!”
林寡妇手忙脚乱地抹着脸上的雨水,打断那边的话说:“待会再说吧,我正在送饭来的路上,马上就到了。”
“不是......”那头的声音清晰而低沉:“我们发现你是王丽华唯一的紧急联系人,所以来电是想告诉你,孕妇己经完成生产,但婴儿的状况不容乐观。
而产妇,也在刚刚去世了......”“啥!
产妇去世了?”
大过年的,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无异于晴天一道惊雷!
那个年轻的漂亮女人,昨天还和她一起沉浸在即将分娩的喜悦里期待着新生命的降临,这才几个小时没见,怎么就突然去世了?
林寡妇怔愣了一下,扔了手里的饭盒和雨伞,疯了似的朝医院跑去,嘴里不禁喃喃自语道:“天啦,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她这是中了什么邪啊?”
于是,作为王丽华生前公司里的员工、一向受她庇护和照顾的林寡妇妥善为她安顿了后事,又义不容辞地想要抱养那个还在保温箱里的小男婴。
然而,医院却拒绝了她。
说婴儿的各项机能尚未发育完善,目前正处在一个高热不退、呼吸困难等极为危险的状态中,他们正在考虑下达病危通知书。
林寡妇听后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掉了。
她不明白老天爷为何如此残酷不公,为什么那么善良的一家人,从年迈的长者到刚出生的婴儿,都要连连遭受这样的灾厄?
林寡妇的内心积压着无法言喻的自责和悲怆,眼睁睁地看着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情在这家人身上发生却无能为力、更无法为他们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流泪,默默地祈祷,祈求老天能给这个无亲无靠的孤儿一丝怜悯、一线生机、能让他坚强地挺过这次难关。
傍晚的余晖中,当林寡妇拖着沉重的步履回到家中时,突然发现家门口站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
老者身穿一袭白色长袍,脚蹬黑色圆口布鞋,银发垂腰,须眉如新雪,衣袂飘飘。
他身形清瘦精炼,目光犀利如鹰,宛如一位从电影里走出来的老神仙,仿佛随时都能乘风而去。
林寡妇抬头打量着这位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可刚一接触到老者的眼神,她就像触电一般,似乎被某种神奇的力量点燃,心情顿时豁然开朗。
如同一缕清新的晨风,驱散了笼罩在她心头上的沉重阴霾。
“老人家,你......?”
老者颔首微笑,指了指挂着铁锁的门说:“走,进去说话。”
跟随林寡妇进屋之后,老者递来一只银手镯安慰她道:“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明天把这个戴在孩子的手上,他还有救。”
林寡妇合上因惊愕而张大了的嘴巴,咽了一下口水,再次缓缓张开嘴巴,颤声问道:“真、真的吗?”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手镯问老者道:“不用打针吃药,戴只手镯真就能好?”
老者笑而不语,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她手中的那只银手镯。
刹那间,手镯如被赋予了生命,骤然腾空而起,在空中几经伸展扭曲,变成了一条张牙舞爪、银光闪烁的龙!
银龙翻腾着环梁绕柱,在林寡妇面前发出震撼人心的嗷嗷龙吟。
深沉而古老的音韵仿佛穿越时空的隧道,从远古的传说中破空而出,气势磅礴宏大,如同山洪暴发。
老者问道:“你还觉得这只手镯是个凡物么?”
呆若木鸡的林寡妇如梦初醒,脚下一软,跪翻在地,连连作揖道:“谢天谢地,太好了!
老神仙,你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谁知老者却摇头说道:“我虽能救得了他一时,但却救不了他一世。
这个手镯本是双生之物,这只仅仅是个引子,如果引不来另外一只,那他照样还是活不过十八岁。”
“啥?”
老者的这番话又让林寡妇如置身冰窖,带着哭腔哀求道:“老神仙,您发发慈悲,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吧,他可是这家人唯一仅存的血脉啊!”
“我也只是在行天之道、执天之意,别无他法啊。”
老者说:“以后那只手镯到底以什么形式、什么形状、什么时候来,其实我也不知道。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只要那只手镯一旦接触到孩子,他便可以顺利成人。
但这一切,还要看他自身的造化与机缘。”
“老神仙,这孩子到底是得的什么病啊?”
“不!”
老者摇头道:“他这不是病,是命!”
“命?”
林寡妇大惊失色道:“他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招谁惹谁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命?”
“这孩子五行偏枯,多风波起落、命中注定有三灾西难、五鬼缠身、实属坎坷苦命之相。”
林寡妇又问老者道:“老神仙,您能不能告诉我,他这一家人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啊?”
“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关联。”
老者抚着银须说:“比如他祖上的所作所为、德行与善恶、都如同种子般深深扎根于他们的家族血脉之中。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因果报应!”
原来,追溯至数代之前,孩子的祖上曾是杀人越货、恶名昭著的土匪出身。
后来因***勾结,不断积累财富,成了当地十里八乡赫赫有名的朱门大户、大地主。
家有良田千亩、大屋百间、和无数堆金积玉的家产。
社会动荡时期,孩子的曾祖又担任某维持会会长、服务于傀儡政权组织、当了大汉奸。
他经常骑着高头大马、腰里挎着盒子枪,专门捕杀抗敌英雄、横行乡里、欺压百姓、不知道做了多少助纣为虐和伤天害理的事。
其罪恶行径令人发指,罄竹难书。
在平民百姓还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情况下,他家的房屋柱子都用黄色绸缎包裹着,连狗也穿着马甲、吃的脑满肠肥!
宦途得意时,那个挂着大红灯笼的高门大宅内灯红酒绿、食前方丈。
各方达官显贵、华服佳人终日迎来送往、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尽显权势与富贵间的奢华与喧嚣。
古语有云: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善不可失、恶不可长、富不过三代!
千百年来,老祖宗的话还是非常有道理的,不服不行。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
滚滚而来时代的洪流,正在毫不留情地冲刷着每一个人的命运。
一夜之间,曾祖自诩坚不可摧的外域靠山一倒,那膏粱锦绣的生活犹如过眼云烟,成了他的黄粱一梦。
眼见大势己去,曾祖的那些儿女帮凶们便纷纷抢了金银细软,跑的跑、逃的逃,都作鸟兽散了。
除了那个刚满一岁、被小老婆抛弃了的稚子之外,就连那只穿了马甲的狗也不见了踪影。
曾祖嚣张跋扈一世,哪会料到自己也有如此凄凉落寞的一天?
便如丧家之犬般地躲在一堵坍塌的泥墙角落里,眼看着日暮途穷,又自知罪不容诛,万念俱灰之下,就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用一根裤带了断了残生。
老者说:“孩子的祖上罪孽深重,却因逃避、躲脱等其他手段导致恶报无法立即兑现、或报应不足。
但时间的长河会将其继续酝酿、发酵、然后在他的子孙后代身上寻找到合适的土壤,生根发芽,首至开出苦涩的报应之花。”
林寡妇抽泣着说:“苦命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要承担祖上的罪孽,真是太不公平了!”
“不,人世间的因果规律是绝对公平的,每个人的境遇都是往昔业力的投射。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老者说:“有些恶人好像过得顺风顺水,并没有得到恶报,其实那是他在过去或是前世做了许多善事,导致他的福气还没消耗完,不是不报,而是时间没到而己。”
“老神仙,难道这孩子真的逃不过这次劫数了?”
“孽债虽重,但也并非无法化解!
命运,顾名思义,是命与运的结合,命是基础本源,它决定了孩子的潜在走向,而运,则蕴藏着运程,即孩子在生活中所经历的种种际遇与变迁。
正因为有了运的参与,所以才有命的变数。”
老者沉默了片刻,接着话锋一转,又说:“如果他能及时得道借力,汲取天地正道之助,方可逢凶化吉、诸事顺遂。
从此以后,没准还能成为举世瞩目的盖世英雄!”
林寡妇摇头叹息道:“唉,孩子若有那个运气,就不会投胎到他家来了。”
老者微微笑道:“如果另一只手镯能够寻得其主,那他就是天选之子。
只要他心怀善念、为国民带来福祉、用功德来抵消祖上的过错、那么,他的家族报应将会终止,命运也会随之兴旺发达、福泽绵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