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
云彩彩趴在柜台上，下巴垫着双臂，半眯着眼看门口石板路上踱过的三三两两行人。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把她那头松松挽起的乌发照得泛着柔和的光泽。
“唉……”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从她唇间溜出来，惊飞了落在窗台上啄米的麻雀。
柜台上摊着本薄薄的账册，上面用小楷歪歪扭扭记着这几日的进项：薄荷两文，艾草五文，桂皮十文……最大的一笔，是昨日张大户家丫鬟来买的半斤凝神香，给了五十文。
云彩彩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那“五十文”的字样，指尖沾了点账本上的灰尘。
她咂咂嘴，心里盘算着：“除去本钱，净赚三十文。
够买两斤糙米，再添一小撮盐……嗯，勉强够这月嚼用。”
她这云记香铺是祖上传下来的，铺子不大，也就一间门面，后带个小院子，连带着屋后那片不算小的后山。
说是香铺，其实更像个杂货摊，除了自家后山采的些草药、晒干的花草，也兼卖些从镇上大药铺匀来的常用香料，生意不好不坏，刚好够她一个人混个温饱。
街坊邻里都知道，云记的这位小掌柜是个实打实的“佛系”——开门全凭天意，关门看心情，客人来了笑脸相迎，客人砍价她也不甚在意，只求个安稳，从没想过把生意做大。
只有云彩彩自己知道，她这佛系外壳下，藏着颗扑棱扑棱跳的小财迷心。
尤其是看到铜板、碎银那亮晶晶的光泽时，她眼睛里的光，可比柜台上那盏蒙尘的琉璃灯亮多了。
就比如此刻，她正盯着账册上的数字出神，脑子里己经开始勾勒起“要是每天都能赚五十文，一个月就是一千五，攒上半年就能给铺子换块新招牌”的美梦。
“咕噜噜……”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打断了她的发财大计。
云彩彩揉了揉肚子，认命地首起身。
厨房里除了糙米，好像就只剩半块干硬的麦饼了。
“得去后山看看了。”
她嘀咕着，“薄荷该收一茬了，艾草也得薅点回来晒着，说不定还能碰上几株野菌子，晚上能添个菜。”
说走就走。
云彩彩从门后抄起一个竹编小筐，又找了把锈迹斑斑的小镰刀别在腰后，锁好铺门，熟门熟路地绕到屋后，钻进了那片郁郁葱葱的后山。
青溪镇的后山不高，草木却格外繁盛。
因着靠山吃山，镇上不少人家都会来这儿采些野菜、枯枝，山路被踩出了几条浅浅的小径。
云彩彩自小在这后山玩到大，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常去的那片薄荷地。
她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边麻利地将长势正好的薄荷叶子掐下来，扔进竹筐里。
清新的凉味混着泥土的腥气钻进鼻腔，倒让她那点因饥饿而起的烦躁消散了不少。
“唔，这片艾草长得不错，够晒一大捆了。”
她蹲下身，镰刀飞快地割着，嘴里还念念有词，“晒干了编成艾条，夏天能卖不少钱呢……一文钱一根，一百根就是一百文，够买……”财迷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她顺着小径往深处走了走，想找找看有没有更鲜嫩的野菜。
不知不觉间，己经走到了平时不常去的密林边缘。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像是动物呜咽的声音，顺着风飘进了她耳朵里。
“嗯？
什么声音？”
云彩彩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那声音很微弱，带着点痛苦的气音，断断续续的，像是受伤的小兽。
她犹豫了一下。
按理说，这时候该赶紧离开，万一是什么凶猛的野兽，可不是她一个小女子能应付的。
但那呜咽声里的无助，又让她那颗不算硬的心软了软。
“就看一眼，看完就走。”
云彩彩给自己壮了壮胆，循着声音的方向，拨开半人高的灌木丛，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越往里走，那呜咽声就越清晰。
空气中，似乎还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奇异的甜腥味，不像是普通野兽受伤的味道。
穿过一片茂密的蕨类植物，眼前的景象让云彩彩猛地顿住了脚步，呼吸都漏了半拍。
只见一棵老松树粗壮的根系之间，蜷缩着一团毛茸茸的……红色？
那颜色太扎眼了，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满眼苍翠的林间，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云彩彩慢慢走近了些，才看清那是一只狐狸。
一只……漂亮得不像话的红狐狸。
它的体型比寻常狐狸要大上一圈，皮毛是那种纯正的赤红色，油亮得像是上好的绸缎，在斑驳的树影下流转着细腻的光泽，连一丝杂色都没有。
此刻，这团漂亮的红色却微微颤抖着，显得有些狼狈。
它的后腿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浸透了周围的毛发，在身下的落叶上积了一小滩，那股奇异的甜腥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狐狸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原本低垂的脑袋艰难地抬起了一点。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瞳孔是极深的琥珀色，此刻因为伤痛和虚弱，蒙上了一层水汽，却依旧透着一股凌厉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锐利。
只是那锐利中，又夹杂着难以掩饰的痛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西目相对的瞬间，云彩彩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厉害的东西盯上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脚。
但下一秒，狐狸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脑袋一歪，又重重地垂了下去，那双漂亮的琥珀眼也紧紧闭上了，只有身体还在因为疼痛而微微抽搐。
“唉……”云彩彩这才松了口气，走到狐狸身边蹲下身。
她仔细打量着这只狐狸。
真的太好看了，尤其是那身皮毛，摸上去手感肯定极好……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伸出手，试探着碰了碰狐狸没受伤的前腿。
皮毛果然像看着那样顺滑，只是此刻有些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