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不再是盛夏里灼人的铁水,而是温热的蜂蜜,从瓦蓝得发亮的天空淌下来,滑过皮肤时像一条柔软的丝巾。
图书馆总是挤满了新生。
温念姝抱着厚重的《欧洲文学史》穿过走廊时,耳机里正放着一首钢琴曲,旋律像雨滴敲在玻璃上,让她短暂地忘记了周遭的嘈杂。
拐角处,她没注意到地上散落的书包带,脚尖一绊,整个人向前栽去——哗啦!
一摞垒得极高的书山轰然倒塌。
她的膝盖磕在冷硬的地砖上,手掌下意识撑住地面,却按到了一本摊开的笔记本。
“对、对不起!”
她慌忙抬头,正对上一双微微蹙起的眉。
男生蹲在光影交界处,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腕骨线条清晰。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扶正了歪斜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停在她手里攥着的那页纸上。
温念姝这才发现,自己慌乱中抓到的竟是她夹在书里的读书笔记,上面还抄着半首聂鲁达的诗。
“《夜航西飞》?”
男生忽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的薄荷。
他捡起脚边一本蓝色封皮的书,指尖在书脊上轻轻一叩,“第137页的批注,是你写的?”
温念姝僵住了。
那是她上周在图书馆旧书区发现的宝藏,扉页上有许多铅笔写的感悟,字迹锋利又克制。
她鬼使神差地在空白处补了几句感想,甚至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我……”她耳根发烫,正想道歉,却见男生突然单膝跪地,开始将散落的书籍按某种规律排列——深褐色的专业著作挨着墨绿词典,浅灰的论文集则整齐地码在左侧。
阳光穿过百叶窗,在他睫毛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温念姝注意到,他整理时总用指腹摩挲书页边缘,像是某种强迫症。
更奇怪的是,那些书脊拼在一起,竟隐约呈现出渐变的色谱。
“你的笔记本。”
男生突然递来那张皱巴巴的纸,她伸手去接,指尖相触的瞬间,闻到了他袖口传来的雪松气息。
温念姝抱着书逃回座位时,心脏还在狂跳。
她展开那张被归还的笔记,发现边缘多了一行铅笔字:“暴雨能洗净天空,却擦不掉咖啡渍。
——批注《夜航西飞》137页”正是她痴迷的那类批注风格!
她猛地扭头看向角落——男生己经重新垒起书墙,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阳光将他握笔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也照亮了他压在桌角的学生证:环境科学系 范清玄。
就在这时,图书管理员陈阿姨笑眯眯地路过,往她桌上放了张纸条:“那孩子让我转交的。”
展开后,是一张图书馆预约卡,背面写着:“周西23:17闭馆,靠窗座位光线最佳。”
温念姝把纸条夹进书里,却摸到内页有异样。
翻开《欧洲文学史》,一张陌生的便签飘了出来:“你抄的诗少了最后一句——‘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明天带橙子糖来换完整版批注。
PS:你的护手霜熏得我论文写歪了。”
窗外忽然传来雨声。
她抬头望去,范清玄正在窗边收拾书包,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模糊了他的身影。
而她的读书笔记扉页上,那个随手画的笑脸旁,不知何时被铅笔工整地描了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