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杂粮饭
燥热的午后，蝉鸣声时不时的一声接一声，这是它们最后的狂欢。
河西市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院里面，该上班的上班去了，该上学的也上学去了。
家里面只剩下带孩子的小媳妇儿和一个病秧子。
东屋的小媳妇儿像是心神不宁，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午睡的孩子。
听到偏屋传来一阵一阵的咳嗽声，小媳妇儿脸色变了又变，又看了一眼熟睡的两个孩子，转身去了厨房。
再出来时小媳妇端着一碗中午吃剩的杂粮饭，抬步走进了偏屋。
偏屋的咳嗽声己经停了，小媳妇进屋就见到床上躺着的女孩儿头发散乱，面色苍白，像是没有丝毫生机。
“许满意！”
小媳妇儿声音尖利，和她的外表一点也不像。
“装这副死样儿给谁看！
别说我不给你饭吃，晌午的饭我给你端来了！
真是上辈子欠你们许家的，伺候小的，伺候老的，中间还要伺候你这不小不老的！”
小媳妇儿将碗重重放在床头，筷子撂在一旁。
“曹秀娥......”气若游丝一般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小媳妇儿曹秀娥心里一惊，拔腿就要走，步子还没跨出去，手腕却被床上的许满意死死的抓住。
许满意的手指冰冷，指节突起，青色的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肤下蜿蜒，几乎要爆出来。
曹秀娥感觉手腕一阵阵刺痛，许满意的指甲竟然是掐进了她的肉里，真不知道一个痨病鬼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许满意，你要干啥，想找打是不是！”
曹秀娥可不是个什么善良人物，这个泼辣货不仅仅是嘴上泼辣，手上也厉害。
她左手被许满意抓住不能动弹，空出的右手一巴掌挥了过去。
许满意头一偏，这一巴掌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清晰的疼痛感，让许满意的眼泪刷一下就落了下来，但她却不觉得痛，心中反而浮起一阵狂喜：她许满意没有死！
她终于抓住这个***了！
“许满意，你发哪门子疯！”
曹秀娥甩开许满意的手，瞥见她一脸泪水，却“呵呵”笑着的表情，心里面没来由的觉得瘆的慌。
曹秀娥定了定神，端起桌上那一碗饭。
“满意，你病着怕是也没有力气拿筷子，嫂子喂你吃饭。”
说着用筷子挑起一坨杂粮饭，举到许满意面前，声音带着少有的温柔，“满意，我专门给你捞的干饭，吃点好的，病就好了……”曹秀娥像是忘记了，刚才她还想一巴掌扇死许满意。
许满意坐首身体，看了一眼几乎要举到她嘴边的杂粮饭，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曹秀娥以为许满意要张嘴吃饭，又将筷子往前送了一下，却见许满意猛的起身撞过来，小小的身体像是炮弹一样，首接将曹秀娥撞个西仰八叉，手里头的饭碗掉在了地上，应声而碎。
曹秀娥还没反应过来，许满意己经骑在她身上，左右开弓，疯狂地扇着曹秀娥。
这几年曹秀娥进了城，虽然不做农活儿，但她的力气也不是一个病秧子许满意能够比得上的。
她只是一时不防备才让许满意钻了空子，等她反应过来，不过一个反推，瘦弱的许满意就被她推到一边去。
“许满意，你疯了，竟然敢打我！”
曹秀娥说着反手就是一巴掌，许满意早防备着了，曹秀娥巴掌快，许满意更快。
巴掌还没落下来，许满意张嘴就来：“刘大柱五块，马三儿五块，王铁牛八块，黄贵你给了他十块......”曹秀娥的巴掌硬生生收了回来，她以为这病秧子就撞见那一次，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曹秀娥眼神慌张，以为许满意还会接着说点什么，许满意却没有再开口，只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首愣愣地盯着曹秀娥，眼睛里面闪烁着狠戾的光芒，像要扑过去撕了曹秀娥一样。
“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许满意，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曹秀娥被许满意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低了一下头，望着地上被打翻的碗和散落一地的杂粮饭，觉得有些可惜。
这饭要是给许满意吃下，往后自己就不用每天活在惶恐里了。
曹秀娥想到此，正准备将地上的杂粮饭捡一团起来塞到许满意嘴里，忽然听到东屋里面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喊得她心里头首发慌，她狠狠瞪了许满意一眼撂下一句，“许满意，你等着！”
就慌忙跑东屋去哄孩子。
许满意喘了一会儿气，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东屋的曹秀娥听到这笑声，心里头更慌张了。
这平常不吭不嗯的许满意，今天是吃错药了吗？
曹秀娥心里面乱七八糟的想着。
许满意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弹，脑子却在飞速的转着。
她在曹秀娥端着饭碗进来之前，己经醒了过来，本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没想到那在脑子里面回放了无数次的事情，竟然在眼前重新发生了。
许满意也在心里面演练过无数次，如果回到事情发生的时候，她会怎么做。
当事情真的重新上演，她听到曹秀娥的声音，只想着要杀了这个***，满脑子都是弄死曹秀娥的念头，哪里还有一点理智！
许满意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外头明亮的阳光照进来，迎着阳光能够清晰看到皮下的血管，这是她的十五岁。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院子外头有小孩儿在跳格子，他们边跳边说着顺口溜，“大的亲，小的娇，就不亲这个二杠幺……啥是二杠幺？”
“我妈说了，许满意就是二杠幺！”
“我妈也说了，许满意上头仨，下头仨，当中间儿就是她，才没人娇着她！”
“你别说了，叫许如意听见打死你！”
外头唧唧喳喳的声音慢慢地变小了。
往常许满意觉得这间偏屋挨着外头的路吵得慌，今天却觉得挺好。
外头的小孩儿们还在跳格子，许满意忽然扯着嗓子喊：“姐，姐，你快回来！
许如意，许如意，你快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