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我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用户数据，咖啡因带来的亢奋正逐渐消退。办公区只剩下我桌上的一盏台灯亮着，在玻璃隔断上投下孤影。作为互联网大厂的产品经理，我刚主导完成一款社交APP的上线，后台显示用户活跃度突破百万的红色数字还在闪烁，可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的微信消息，像颗精准投来的炸弹，瞬间炸碎了我所有的成就感。
“我，你李阿姨介绍的周航，周六上午十点，人民公园相亲角。”母亲的消息后面跟着三个感叹号，穿透力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
我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已经是我三个月内第八次被安排相亲了。上周部门聚餐时，总监还拍着我的肩膀说：“晓雯，下季度晋升名单有你。”可在母亲眼里，事业上的成就远不如嫁个“好人家”实在。
我刚想回复“周六要加班”，母亲的视频通话直接弹了出来。我慌忙捂住麦克风，快步走到消防通道：“妈，这么晚了还没睡？”
“睡什么睡？你不把终身大事解决了，我和你爸能睡得着吗？”母亲的声音尖锐刺耳，“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天天加班到半夜，黑眼圈重得像熊猫，哪个正经男人会要你？”
“妈，我这是在忙工作，不是在玩。”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感顺着脊椎蔓延，“我刚做完一个大项目，用户反馈很好......”
“用户反馈能给你养老送终吗？”母亲打断我，“李阿姨说了，这周航条件特别好，30岁，程序员，有房有车，父母都是退休教师。这种条件的男孩现在可抢手了，你必须去！”
我还想争辩，母亲已经开始细数我的“罪状”：“你都28了，隔壁王阿姨家的女儿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女孩子事业再好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
挂了电话，我站在楼梯间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写字楼的灯光像星星一样散布在夜色里，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为生活奔波的人。我突然觉得很委屈，自己拼尽全力在这个城市扎根，可在家人眼里，终究只是个“待嫁的女儿”。
周六清晨七点，母亲的电话准时响起：“别忘了穿我给你买的那条连衣裙，化点淡妆，别死气沉沉的......”我迷迷糊糊地应着，挂了电话翻了个身，只想继续睡。可想到母亲失望的眼神，我还是挣扎着起了床。
衣柜里挂着母亲上周送来的米白色连衣裙，领口镶着蕾丝花边，和我平时穿的休闲装风格格格不入。我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我打开化妆盒，犹豫了半天，只涂了点口红。
九点半，我站在人民公园门口，看着络绎不绝的人群，突然有些恍惚。上一次来公园还是大学时和室友野餐，没想到再次来竟是相亲。我按照母亲给的地址往里走，远远就看到相亲角的牌子，周围围满了人，大多是拿着资料的中老年人。
梧桐树下，一位穿着格子衬衫的微胖男士正在来回踱步，手机外放着《最炫民族风》，音量大得惊人。我正想绕开，对方突然转过头：“请问，你是林晓雯小姐吗？”
我点点头，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身高大概一米七五，体重看起来不轻，肚子微微隆起，脸上带着些许紧张的红晕。“你好，我是周航。”他伸出手，掌心的汗渍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你好。”我象征性地握了下手，赶紧收了回来。
两人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气氛有些尴尬。周航不停地摆弄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股票行情。“林小姐在哪上班？”他终于开口，眼睛却还盯着手机。
“在互联网公司做产品经理。”我回答。
“哦，就是做APP的那个？”周航抬起头，“我是程序员，写代码的。我们公司最近在做一个股票分析程序，可厉害了，能预测涨跌......”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周航滔滔不绝地讲着他的程序，从算法原理讲到市场前景，完全没给我插话的机会。我几次试图转移话题，问他平时有什么爱好，都被他绕回程序上。
“你看，这是我做的界面，是不是很简洁？”他把手机递给我，屏幕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曲线。
我敷衍地点点头：“挺厉害的。”我实在对股票不感兴趣，脑子里还在想着上午没处理完的工作邮件。
“林小姐平时喜欢做什么？”周航终于想起问我。
“我最近在研究元宇宙社交，觉得挺有意思的。”我眼睛亮了起来，“未来人们可能会在虚拟世界里工作、社交......”
没等我说完，周航突然提高音量：“女孩子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干嘛？浪费时间。”他皱着眉头，“我妈说了，女孩子应该学点实用的，比如做饭、理财，以后好照顾家庭。”
我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看着周航微微发福的肚子，突然想起上周部门聚餐时，总监拍着我的肩膀说：“晓雯，下季度晋升名单有你。”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在脑海中交织，让我有些混乱。
“抱歉，我突然想起还有工作没做完，得先走了。”我抓起包站起身。
周航也跟着站起来：“这么快就走？我妈说......”
“你妈说什么都对。”我打断他，语气有些冷淡，“周先生，谢谢你今天抽出时间，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再回头。走出公园，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像是逃离了一个无形的牢笼。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我突然很想喝杯咖啡，然后回公司继续工作。
刚走到地铁站，母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怎么样怎么样？周航人不错吧？”
我叹了口气：“妈，我们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你连话都没说几句怎么知道不合适？”母亲的声音立刻拔高，“我问李阿姨了，人家周航对你印象挺好的，说你文静秀气......”
“他说女孩子研究元宇宙是浪费时间，还说女人就该学做饭照顾家庭。”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妈，这就是你说的好条件？”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母亲的声音软了下来：“晓雯啊，男人嘛，都这样。嘴上说说而已，真结婚了还不是把你捧在手心里？周航条件这么好，你别太挑剔了......”
“我不是挑剔，我是在找能和我聊得来的人，不是在找一个'条件好'的合作伙伴。”我挂了电话，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看着周围行色匆匆的路人，突然觉得很孤独。这个城市那么大，却找不到一个能理解我的人。我打开手机，给闺蜜发消息：“出来陪我喝一杯？”
半小时后，我和闺蜜坐在咖啡馆里。闺蜜看着我红红的眼睛，递过一张纸巾：“又被阿姨催婚了？”
我点点头，把刚才的经历说了一遍。“你说现在的相亲怎么都这样？像在菜市场挑白菜，只看条件不看心。”
“别生气了，你妈也是为你好。”闺蜜安慰道，“不过这周航确实不怎么样，张口闭口他妈说，典型的妈宝男。”
我搅着杯子里的咖啡：“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觉得女人到了年纪就必须结婚？难道我的价值就只能用婚姻来衡量吗？”
“别想那么多了。”闺蜜拍了拍我的手，“你的价值当然不止这些。对了，上次你说的那个元宇宙项目，进展怎么样了？”
提到工作，我的眼睛亮了起来：“挺顺利的，用户反馈很好，我们打算下季度推出新功能......”
看着我谈起工作时神采飞扬的样子，闺蜜笑着说：“这才是你嘛。别因为一次不愉快的相亲就否定自己，对的人总会出现的。”
我点点头，心里稍微舒服了些。我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工作邮件。看着屏幕上熟悉的界面和代码，我突然觉得很安心。至少在工作里，努力就有回报，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也不需要被别人用条条框框来评判。
傍晚时分，我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林小姐你好，我是周航。今天很抱歉，可能我说错话了。能否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犹豫了一下，回复道：“没关系，可能我们确实不合适。”
对方很快回了消息：“我知道你可能对我有误解。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有点紧张。我妈说女孩子都喜欢稳重的男生，所以我故意装得严肃了点。”
我看着短信，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周航，连道歉都要提他妈妈。我正想回复，母亲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晓雯，周航跟我说了，他今天是太紧张了，不是故意那么说的。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好不好？”
“妈，我真的不想......”
“就当给我个面子，好不好？”母亲的声音带着恳求，“你李阿姨都跟我保证了，这周航人真的不错，就是有点内向。你再接触接触，实在不行再说，行吗？”
我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母亲是真心为我好，可这种“为她好”却让我感到窒息。我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给周航回了条短信：“没关系，希望你下次能做自己。”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我关掉手机，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我不知道，这条短信会开启一段让我哭笑不得又刻骨铭心的经历。而此刻的我，只希望这一切能快点结束。
周一清晨的早高峰，我挤在地铁里刷手机，突然收到周航的微信：“林小姐，能否再给我一次机会？其实那天我很紧张，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我盯着屏幕皱眉，正想回复拒绝，闺蜜发来消息：“别一口回绝啊，至少看看他态度。万一人家真是紧张呢？”我叹了口气，回复周航：“我这周比较忙，下次再说吧。”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周三晚上加班到九点，我刚走出公司大楼，就看到周航站在路灯下。他换了件深蓝色冲锋衣，手里提着保温桶，见到我立刻迎上来：“我听李阿姨说你经常加班，给你带了点夜宵。”
我愣住了，看着他冻得通红的鼻尖：“你怎么知道我公司地址？”
“问你妈妈的。”周航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说你胃不好，经常吃外卖对身体不好。这里面是我妈做的小米粥和蔬菜沙拉，低卡的。”
提到“你妈”两个字，我心里咯噔一下，但看着他真诚的眼神，还是接过了保温桶：“谢谢你，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不用。”周航连忙摆手，“就当是赔罪了，那天我说错话了。其实我觉得元宇宙挺有意思的，就是不太懂。”
我看着他笨拙解释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可以给你讲讲。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吧。”周航立刻说，“这么晚了不安全。”
路上，周航话不多，只是默默地走在我外侧。经过便利店时，他突然停下：“你等我一下。”几分钟后，他拿着热奶茶出来：“给你，暖暖手。”
我接过奶茶，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里。我突然觉得，或许可以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周末有空吗？”我主动开口，“我请你吃饭，就当还你夜宵钱。”
周航眼睛一亮：“有空有空！你定时间地点。”
周六中午，两人约在一家新开的湿地公园餐厅。周航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手里拿着个无人机：“知道你喜欢自然，这里风景不错，我带了无人机，可以帮你拍照。”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还会玩这个？”
“嗯，自学的。平时喜欢拍点风景。”周航调试着设备，“我给你看看我拍的作品。”
他的手机相册里全是风景照，有夕阳下的城市天际线，有云雾缭绕的山间小路，还有波光粼粼的湖面。我翻看着照片，突然觉得眼前的周航和相亲角那个油腻的程序员判若两人。
“拍得真好。”我由衷赞叹。
“喜欢的话下次带你去拍。”周航笑得有些腼腆，“其实我不是只知道工作和股票，只是那天太紧张了，不知道说什么。我妈教我见面要聊稳定的话题，说女孩子都喜欢成熟稳重的。”
我放下手机：“周航，我们聊天不用刻意讨好对方，做自己就好。你不用管你妈说什么，也不用管我妈期待什么。”
周航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你说得对。其实我挺佩服你的，在大厂做产品经理一定很辛苦吧？我之前在互联网公司待过，知道你们经常加班。”
“还好，做自己喜欢的事就不觉得累。”提到工作，我眼睛亮了起来，“我们最近在做一个虚拟社交项目，用户可以在里面创建虚拟形象，参加各种活动......”
周航认真地听着，时不时提出一些技术上的问题。他的专业素养让我刮目相看，两人越聊越投机，从工作聊到生活，从爱好聊到梦想。
“我其实不太喜欢现在的工作。”周航突然说，“每天写代码改bug，感觉像个机器。我想做自己的项目，开发一个摄影社交APP，把摄影爱好者连接起来。”
“这个想法很棒啊！”我鼓励道，“为什么不试试？”
“我妈不同意，她说现在的工作稳定，福利待遇好。”周航叹了口气，“她总说女孩子喜欢稳定的男生，让我考注册会计师，说拿到证就能跳槽去国企。”
又是“我妈说”。我心里泛起一丝不适，但看着周航失落的表情，还是安慰道：“做自己喜欢的事最重要，你可以慢慢说服她。”
那天的见面很愉快，周航用无人机给我拍了很多照片，夕阳下的我笑得格外灿烂。分开时，周航说：“下次我带你去郊外拍星空，那里的星星特别美。”
我点点头，心里有些期待。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联系渐渐频繁起来。周航每天早上会给我发天气预报，提醒我带伞或加衣服；晚上会等我加班结束，送我回家；周末会带我去各种小众景点拍照。他话不多，但总能在细节处体现关心。
我母亲每天都打电话问进展：“小周对你怎么样？他家条件真的不错，房子是全款买的，父母退休金也高......”
“妈，我们才认识没多久。”我无奈地说，“感情不是看条件的。”
“怎么不看条件？”母亲立刻反驳，“感情不能当饭吃。你看你王阿姨的女儿，嫁了个有钱人，现在天天逛街美容，多舒服......”
我懒得争辩，匆匆挂了电话。我看着周航发来的照片，是他拍的晚霞，配文：“今天的天空很美，可惜你在加班看不到。”心里突然暖暖的。
然而好景不长，矛盾很快就爆发了。那天我加班到深夜，刚想休息，发现手机里的闹钟被改了，原本早上七点的闹钟被调到了六点半。我以为是手机出了问题，没太在意。可第二天，我发现自己常用的工作软件被设置了屏幕使用时间限制。
“这是怎么回事？”我疑惑地问周航，他前几天借过我手机查路线。
周航有些不好意思：“我看你每天睡得太晚了，想让你早点休息。你最近都瘦了，我妈说......”
“又是你妈说！”我突然提高了音量，“周航，我的工作需要经常加班，这是我的生活方式，你凭什么改我的手机设置？”
“我是为你好啊！”周航也有些急了，“你看看你最近憔悴的样子，黑眼圈那么重。我妈说女孩子要好好保养，熬夜对身体不好，影响以后生孩子......”
“生孩子？”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就想到生孩子了？周航，你有没有尊重过我的想法？”
“我怎么不尊重你了？”周航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我关心你才会这么做！我妈说......”
“够了！”我打断他，“周航，你能不能别张口闭口都是你妈说？你已经三十岁了，能不能有自己的主见？”
两人大吵了一架，我摔门而出，泪水在夜风中冰凉。我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心里又委屈又失望。我原以为周航和其他妈宝男不一样，可事实证明我错了。
第二天，我收到周航的道歉短信：“对不起，我不该干涉你的生活。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我看着短信，心里五味杂陈。我承认周航对我很好，可这种带着控制欲的关心让我窒息。我回复道：“周航，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我觉得我们可能真的不合适。”
发完消息，我把手机调成静音，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我以为这样就能结束这段荒唐的关系，可没想到，这只是矛盾的开始。
一周后，我在公司楼下遇到了周航的母亲。阿姨提着保温桶，笑容满面地拦住我：“晓雯啊，阿姨给你带了点补身体的汤，快趁热喝。”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拒绝。“阿姨，谢谢您，但是我在上班......”
“没关系，放着下午喝。”阿姨不由分说地把保温桶塞给我，“阿姨听说你和小周吵架了？这孩子就是太实诚，不会说话，但他对你是真心的。”
我尴尬地站着：“阿姨，我和周航的事......”
“我知道你事业心强，”阿姨打断我，“但女孩子终究要以家庭为重。你看阿姨，当年要是不听我妈的话，早点结婚生子，也不会走那么多弯路。小周是个好孩子，踏实稳重，会疼人，你跟着他肯定不会吃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