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郭总归来郭金枝拖着那只褪了漆的LV行李箱走在孟家庄的土路上，
轮子卡在碎石缝里发出刺耳的声响。我蹲在村口老槐树下抽烟，
远远就看见她脚上那双沾满泥点子的Jimmy Choo。"哟，
这不是咱们村的金凤凰吗？"我吐了个烟圈，故意把"金凤凰"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郭金枝的嘴角抽了抽，涂着Dior口红的嘴唇扯出个笑："老孟啊，这么多年没见，
你还是这么爱开玩笑。"她弯腰去拽行李箱，
我瞥见她脖子上那条梵克雅宝项链已经掉了一颗钻。二十年前她离开村子时说要闯出一片天，
现在看起来倒是闯出了一身债。"听说你在深圳开公司？"我故意问道。直起身子，
突然从Gucci手包里掏出个镀金打火机，啪地点燃一叠纸。火苗蹿起来的时候，
我看见了"催款通知"几个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甩了甩手腕，
灰烬飘到我的解放鞋上，"这次回来是要搞个大项目。
"村支书王德发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眼睛盯着她行李箱上的托运标签："郭总这是要回乡投资？"郭金枝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像是通了电的灯泡："王书记！我正想找您呢。
'全球智汇谷·孟家庄未来产业枢纽'这个项目，
省里领导特别重视..."我看着她从包里掏出一沓彩印资料，纸张在风里哗啦作响。
那上面印着我看不懂的曲线图和英文单词，还有几张她和各种西装革履人士的合影。
"这得投多少钱啊？"王德发咽了口唾沫。"首期三个亿。"郭金枝的语速突然加快，
"但咱们可以申请乡村振兴专项资金，
再引入战略投资者..."我注意到她说"三个亿"时右手小拇指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二十年前她骗走我家两头猪的时候，也是这个小动作。"具体要干啥？"我打断她。
"打造闭环生态...赋能传统产业...建立数字化..."这些词像连珠炮一样蹦出来，
却一个都没落在地上。王德发已经掏出小本本在记了。我踩灭烟头，
听见郭金枝正在说："...需要先做个整体规划方案，
最好找专业团队..."她的目光越过王德发的肩膀，落在远处正在盖新房的施工队身上。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那感觉就像看见二十年前的她又从我家猪圈牵走了一头猪。
第二章 庞大规划风突然转了向，燃烧的债务文件灰烬打着旋儿飞向村委会新刷的标语墙。
红底白字写着"招商引资，振兴乡村"，郭金枝的影子正好投在"招商"两个字上。
郭金枝的影子在"招商"两个字上晃了晃，像只伺机而动的蜘蛛。
我看着她从包里摸出包中华，熟练地弹出一根递给王德发。"孟哥要不要也来一根？
"她冲我笑，眼角挤出两道褶子。我摆摆手，心想这烟八成是哪个债主送的。
王德发搓着烟卷："郭总，您说的这个智汇谷...""就在村东头老砖窑那儿！
"郭金枝突然抓住他胳膊，"那可是块风水宝地，当年烧的砖都供到省里去了。
"我差点笑出声。那破窑塌了快十年，现在野狗都在里头下崽。"得先做个规划方案。
"她松开手，从手机相册里翻出几张照片，"您看深圳前海的产业园，
咱们照着这个标准来..."王德发眯着眼凑近屏幕，喉结上下滚动。
我知道他去年去市里开会，就带回来一堆"产业升级"的材料。"方案谁来做？"我插嘴。
郭金枝的睫毛快速眨动："正要找专业团队...老孟你儿子不是在省设计院？
"我心头警铃大作。去年她加我微信，原来在这儿等着。"实习生而已，画厕所图纸的。
"我摸出最便宜的黄山点上，"倒是听说县里新开了家网吧，电脑配置不错。
"她眼睛突然亮得吓人："对对对，现在都讲互联网思维！
"王德发还在研究那些照片："这得花不少钱吧？""前期投入都是小事。
"郭金枝的语速突然流畅起来，"关键是抢占赛道，打造IP。您知道李子柒吗？
咱们要做得比她还..."我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
想起小时候她给全村孩子讲"阿里巴巴宝藏"的故事，最后骗走了我们所有玻璃弹珠。
"郭总！"远处跑来个小伙子，举着手机，"县招商办回邮件了！"郭金枝一把抢过手机，
指甲在屏幕上刮出刺耳声响。"太好了！"她突然抱住王德发，
"领导说可以纳入乡村振兴重点项目库！"王德发涨红了脸，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我瞥见那邮件分明写着"请补充完整材料"。"今晚就得把PPT赶出来。"她松开手，
掏出张皱巴巴的百元钞塞给小伙子，"去小卖部买红牛，剩下的当跑腿费。
"小伙子欢天喜地跑了。郭金枝转身拍拍我肩膀："老孟，我记得你家有台打印机？
""墨盒干了三年了。"我往后退半步，"不过网吧新换了彩色激光的。"她嘴角抽了抽，
涂着厚粉的脸在夕阳下泛着油光："那...借我五百块钱应急？明天项目款到账就还。
"我盯着她项链上那个钻坑："我家猪圈还空着呢。"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转身拽着王德发往村委会走："书记，咱们得抓紧写个请示...对了，
您认识县融媒体中心的人吗？"夜幕降临时，我看见郭金枝钻进了村口网吧。
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窗，能瞧见她一边啃方便面一边疯狂敲键盘，屏幕蓝光映在脸上，
活像只饿急眼的狸花猫。凌晨两点我起夜，发现网吧还亮着灯。郭金枝站在门口抽烟，
脚下堆着七八个红牛罐子。"孟哥..."她嗓子哑得厉害，"帮我看看这段文案行吗？
"我凑近她手机，上面写着："东方硅谷人文孵化器——以千年窑火淬炼数字经济新生态"。
"砖窑照片P过了？"我瞅见背景里的野狗被修成了抽象雕塑。
第三章 好事临门她突然抓住我手腕："等拿到首期款，给你儿子介绍大项目。
"我闻到她身上混杂着烟味、汗味和劣质香水的味道。二十年前她偷我家猪饲料时，
也是这个表情。"快四点了。"我抽出手，"王德发家的公鸡该打鸣了。
"她眼神突然变得凶狠："那个老色鬼，刚才发微信说要单独汇报工作..."话没说完，
网吧里传来"叮"的一声。郭金枝像触电般冲回去，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过了！
省专家评审通过了！"她举着手机狂奔出来，拖鞋都跑掉一只，"快看邮件！
"我眯着眼看那行小字："原则同意列入备选项目库"。备选两个字小得几乎看不见。
郭金枝已经开始打电话："李总吗？对，
省里重点项目...需要你们先出套设计方案...当然有设计费！
"她边说边用脚尖在地上画圈，我注意到她丝袜破了个洞，露出脚踝上褪色的蝴蝶纹身。
那是我们小时候用钢笔墨水互相扎的。"喂？张局长！"她又拨通另一个号码，
"您上次说的那个政策...对对对，配套资金..."夜风吹散她发胶固定的刘海，
露出斑白的发根。我突然想起她娘死的那年，她也是这么站在村口，说要出去闯出个人样。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郭金枝抱着打印好的材料走出来，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她没看见网吧老板正对着满垃圾桶的红牛罐子摇头，也没看见王德发从村委会探头张望时，
手里攥着的宾馆房卡。我看着她把房卡塞进裤兜，转身朝我走来时脸上堆着假笑。"老孟，
县设计院的刘院长你熟不熟？"郭金枝搓着手，指甲缝里还沾着昨晚泡面的油渍。
"去年给他家修过水管。"我弹了弹烟灰，"怎么，要给人画厕所图纸？"她突然凑近，
我闻到她嘴里隔夜的烟味："今晚在'碧海蓝天'摆桌，澳洲龙虾管够。你帮我约他出来，
就说...就说讨论乡村振兴示范点。"我盯着她发黄的衬衫领子："你兜里还剩几个钢镚？
""这不重要。"她掏出手机给我看转账记录，"看见没？深圳李总刚打了五万定金。
"我眯眼看清那是个P图软件界面。网吧老板探出头："郭总，电脑包时到点了，续费不？
"郭金枝头也不回地摆手："记县委王书记账上！""刘院长儿子要出国。
"我故意慢悠悠地说，"最近正愁学费呢。"她眼睛一亮，立刻拨通电话："喂，刘院长？
我老郭啊！听说令郎要去澳洲？巧了，
我墨尔本大学有熟人..."她边说边用脚尖在地上画圈，我注意到她左脚皮鞋跟都快掉了。
第四章 设计院入坑下午六点，"碧海蓝天"最大的包间里，
郭金枝换上了不知从哪借的旗袍。刘院长带着三个技术员进来时，她正往红酒里兑雪碧。
"这项目省里列为重点。"她给每人塞了张烫金名片，"前期设计费两百万，
先付百分之三十。
"技术员小王眼睛都直了："我们院去年全县设计费总和才...""格局小了！
"郭金枝夹着龙虾钳子敲盘子，"知道雄安新区设计费多少吗？九个亿！
"刘院长扶了扶眼镜："郭总具体需要什么成果？""全套！从控规到施工图！
"她突然哽咽，"要不是为了报答家乡..."我看着她把洋葱汁抹在眼角。酒过三巡，
郭金枝摸出份合同："咱们先签个意向书？
"我瞥见条款里藏着"知识产权归甲方所有"的小字。刘院长掏笔时，
她突然按住合同："对了，方案明早能出初稿吗？
省长后天要来考察..."小王掏出一个文件袋，“郭总，这个只是初步方案和意见，
具体实施的时间会很长，光地形测绘就要很长时间，一时半会出完整方案出不来，
您先看下构想吧。如果确实可以，可能需要测绘，
评估等一系列动作完成后才能再进行相关具体设计。郭金枝慌忙给文件袋装到自己包里，
连看都没看。直接说了声好滴都好说，今天你咱们就喝酒就行，来来来。酒杯刚放下，
服务员进来，原来是要结账，郭金枝突然捂着肚子："哎哟，
这龙虾不新鲜..."她踉跄着往厕所跑，把账单留在了桌上。刘院长苦笑："老孟，
这单..."娘的坟头草都两米高了。"我掏出皱巴巴的钞票，"先垫着，
回头找王德发报销。"厕所方向传来郭金枝嘹亮的电话声："对！省设计院已经签了！
明天就把方案送您办公室..."我脸忍不住抽了两下。老陈突然拽我袖子："孟叔，
她脖子上那条项链...""去年义乌批发的，十块钱三条。" 我给他添茶，
"不过你们测绘队，最近是不是新买了台三维扫描仪？"凌晨两点，
郭金枝蹲在网吧厕所隔间里，把合同扫描件发给了深圳的"李总"。她不知道的是，
刘院长在朋友圈发的："警惕新型诈骗，今日有人冒充省领导亲属..."早晨七点，
郭金枝顶着黑眼圈走进大院，却看见院里停着县纪委的车。刘院长远远朝她亮了下手机屏幕，
上面是王德发半夜发的消息："这女人是骗子，别信！"郭金枝转身就跑，
高跟鞋甩飞在台阶上。她没注意到，裤兜里那张房卡，正是纪委调查宾馆的专用招待所门卡。
郭金枝光着脚在县政府大院里狂奔，裤兜里的房卡硌得大腿生疼。我蹲在传达室门口抽烟，
看着她像只被开水烫过的母鸡一样扑腾。"拦住她！"王德发从办公楼里追出来，
领带都跑歪了，"这娘们骗了设计院的方案！"第五章 真能豁得出去郭金枝突然刹住脚步，
从LV包里扯出卷红布。哗啦一声，"乡村振兴示范点"的横幅在风中猎猎作响。
"县长在哪？"她嗓子哑得像砂纸，"省里重点项目要黄了！"保安老张挠挠头："郭总，
您这鞋..."战略合作方送的样品鞋！"她跺着脚上的泥，"快让我进去，
三百万专项资金要截留了！"我看着她丝袜破洞里的脚趾头冻得发紫，
想起小时候她偷穿她娘嫁妆鞋也是这副德行。二楼窗口突然打开，
招商办李主任探出头："郭金枝同志？县长请你上来。"她眼睛瞬间亮得吓人，
边跑边往嘴里喷口气清新剂。我瞧见她把什么药片咽了下去。"老孟！"她突然回头喊，
"去打印店把效果图送来！"扔过来的U盘砸在我烟头上，滋啦冒出一股塑料味。
王德发揪住我袖子："千万别..."U盘插进电脑那刻，我差点笑出声。
刘院长他们做的规划方案，署名全改成了"全球智汇谷专家组"。
打印店老板盯着效果图直咂嘴："这得是国际大都市啊！""可不嘛。
"我指着P上去的轻轨站，"明年通到你们家炕头。"县政府会议室传来拍桌子声。
"...数字经济赋能传统砖窑..."县长皱着眉头翻材料："这方案真是省设计院做的？
""千真万确！"她掏出手机，"您看和刘院长的合影..."照片里她搂着个秃顶男人，
我认出是去年建材市场的王老板。
李主任突然问："首期三百万具体用途是...""人才引进！"郭金枝语速飞快，
"比如这位孟同志儿子，省院高材生..."她指着我鼻子胡诌的时候，
右手小拇指又开始抖。县长秘书小跑进来耳语几句。
郭金枝趁机往我手里塞了张纸条："快让刘院长接电话！"纸条上画着三个感叹号，
背面是网吧充值卡密码。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
县长敲着方案封面："这个专家签名...""墨尔本大学的史密斯教授！
"郭金枝脱口而出，"我留学时的导师！"我看着她后脖颈的汗把假领子浸透了。
县长突然拿起座机："接省设计院刘..."郭金枝像触电似的蹦起来："领导！
史密斯教授正在倒时差！"门突然被推开，刘院长带着测绘仪走进来。
郭金枝的嘴唇开始哆嗦。"郭总好手段。"刘院长把一份文件拍在桌上，
"连我们测绘队的公章都敢伪造。顶我们的名义拿审批，你跟我们签合同了么？
"她突然抓起矿泉水瓶往投影仪上泼："设备故障！会议暂停！"水花溅到县长裤腿上，
会议室乱成一团。郭金枝趁机往我这边窜，旗袍开衩绷线了。"老孟！"她掐得我胳膊生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