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缝补天空的银线,却缝不住静思书店屋顶的破洞。老店主沈砚之趴在古籍区的地板上,
血泊在他花白的头发下晕开,而那本他视若珍宝的宋刻本《南华经》,
正敞开着压在他的后颈,仿佛一只沉默的手扼住了最后的呼吸。铜制书签从书页间滑落,
在积水中漾开细小的涟漪,上面刻着的“静思”二字被血水晕染,模糊成一片暗红。
一、雨夜访客刑警林默推开书店木门时,铜铃发出一声沙哑的脆响,
惊得檐角的雨珠簌簌坠落。这位年近五十的老刑警总爱穿洗得发白的中山装,
袖口永远扣得一丝不苟,领口别着一枚褪色的钢笔帽——那是他刚入职时,师傅送的纪念品。
他弯腰避开门楣上悬挂的“莫谈国事”木牌,目光立刻被满地狼藉攫住:书架东倒西歪,
散落的书籍在积水中泡得发胀,油墨在水面晕开,像一幅被打翻的水墨画,
而死者沈砚之就倒在这片书的废墟中央。“林队。”年轻警员小张递过手套,
指尖还沾着雨水,“死者沈砚之,六十九岁,这家旧书店的老板。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致命伤在后脑勺,
凶器应该就是这本《南华经》。”他指了指那本蓝布封皮的古籍,
书页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书脊处有明显的凹陷,“法医刚初步检查过,
伤口形态和书脊完全吻合。”林默蹲下身,膝盖在潮湿的地板上压出一道水痕。
他没有立刻触碰尸体,而是先观察周围环境:书店是老式的两进结构,
前堂摆着新书和畅销书,后堂是古籍区,此刻后堂的木门虚掩着,门闩掉在地上,
上面有新鲜的断裂痕迹。死者趴在第三排书架前,双手呈握拳状,
右手紧攥着半张撕碎的宣纸,纸边已经被血水浸透,但隐约可见“乙卯年”三个字,
墨迹是上好的徽墨,遇水不晕,显然是精心保存的旧物。“书架有问题。
”林默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敲了敲书架立柱,酸枝木的纹理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民国时期的老物件,榫卯结构,除非用蛮力破坏,否则不会轻易倒塌。
你看这立柱底部,有被撬动的痕迹。”他俯身查看书架第三层,那里有一个明显的空缺,
尺寸恰好能放下地上的《南华经》,“书原本应该在这里,
但不是自己掉下来的——有人把它拿下来,又故意推倒了书架。
”书店深处传来一阵压抑的啜泣声,像被雨水打湿的琴弦在低鸣。林默抬头望去,
收银台后蜷缩着一个穿卡其色围裙的年轻女孩,围裙上绣着细小的墨竹图案,
口袋里露出半截银杏叶形状的书签。她听到脚步声,慌乱地用围裙擦了擦脸,
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我叫苏晓晓,是沈先生的助手。今早七点半我来开门,
一推开门就看到……”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围裙口袋,
“沈先生昨晚说要整理一批新收的古籍,让我六点就下班了。他说今晚要熬夜,
还让我带两个生煎包当宵夜,可我……”她的眼泪又涌了上来,“我要是没走那么早就好了。
”林默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一串紫檀木手串,珠子包浆温润,
和沈砚之桌上那串款式几乎一样,只是尺寸小了些。“沈先生最近有没有异常?
比如情绪低落,或者和人发生争执?”他目光扫过收银台,
上面放着一本摊开的古籍修复笔记,字迹娟秀,显然是苏晓晓的手笔,
其中一页写着“修复《南华经》虫蛀处,补纸用楮树皮浆”。苏晓晓用力咬着下唇,
直到唇瓣泛白才开口:“上周有个男人来闹事,说沈先生卖给他的是假古籍,骗了他三万块。
沈先生把钱退了一半,那人还不依不饶,骂骂咧咧地说要让沈先生好看。
还有……”她犹豫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沈先生的女儿昨天下午来了,
两人在后堂吵得很凶,我在前面都能听到摔东西的声音。”正说着,书店门再次被推开,
风裹挟着雨丝涌进来,吹得书架上的书页哗哗作响。一个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收起雨伞,
鳄鱼皮手包上的金属链叮当作响,高跟鞋踩在积水里发出“嗒嗒”的刺耳声响。她摘下墨镜,
露出精心描画却掩不住疲惫的脸,目光扫过现场时,瞳孔骤然收缩,
手里的雨伞“啪”地掉在地上。“我是沈曼,沈砚之的女儿。”她的声音有些发飘,
伸手扶住旁边的展示架,指尖却在颤抖,“警察同志,我父亲……他怎么了?
”当小张下意识地挡住她的视线时,她忽然明白了什么,踉跄后退,高跟鞋在地板上打滑,
撞翻了旁边的杂志架,花花绿绿的杂志散落一地。“你昨天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离开的?
”林默站起身,目光落在她的丝巾上——一条深绿色的真丝丝巾,
边角沾着一点深绿色的碎屑,质地像是纸张,和旁边一本线装书的封面颜色几乎一致。
沈曼用手包捂住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声音:“昨天下午四点左右来的,
大概七点离开的。我们确实吵架了……”她顿了顿,指尖绞着丝巾,“他不肯把书店卖掉,
说这是祖业,要守着这些破书进棺材。我只是来劝他,现在市区的地价多高,
把店卖了换套大房子安享晚年不好吗?可他……”她的声音哽咽起来,“他说我眼里只有钱,
根本不懂这些书的价值。”林默的目光掠过她的手包,包口露出一张折叠的纸张,
像是当铺的收据。“离开后你去了哪里?有没有人能证明?”“我……我去了闺蜜家,
我们喝了点酒,聊到半夜。”沈曼避开他的视线,“她可以作证。”雨还在下,
书店玻璃门上的水汽越来越厚,模糊了窗外的景象,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外面悄悄窥视。
林默忽然注意到,沈曼的高跟鞋鞋跟处沾着一点木屑,颜色和古籍区的酸枝木书架一模一样。
他没当场点破,只是对小张使了个眼色:“把现场照片再拍仔细点,
特别是书架的断裂处和死者手里的宣纸。”然后转向沈曼,
“麻烦你和苏小姐都去警局做个详细笔录,我们还有些问题需要了解。
”二、墨色疑云警局的审讯室里,白炽灯的光线有些刺眼。林默坐在桌前,
面前摊着现场照片和初步尸检报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法医的补充鉴定结果刚送过来:沈砚之死于钝器撞击导致的颅骨骨折,伤口有两处,
一处较浅,一处深可见骨,说明死者生前可能遭受过两次撞击。更关键的是,
那本《南华经》的内页夹层里发现了一小片撕碎的宣纸,经过技术比对,
与死者手中的半张恰好能拼合一部分,拼合后的字迹是“乙卯年冬月廿三 付墨钱三两”,
墨迹年代久远,确为五十多年前的产物。“‘乙卯年’……”林默翻开沈砚之的户籍资料,
“沈砚之出生于1956年,乙卯年应该是1975年,距今正好五十年。
”他拿起小张送来的书店账本,泛黄的纸页上用毛笔记录着密密麻麻的交易,墨迹有深有浅,
显然跨越了许多年。其中一页用红笔标注着:“1975年12月15日,收到‘孤本’,
未付款。”字迹比其他记录更用力,纸背都透出了痕迹。“林队,查到两个关键人物。
”小张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沓资料,额头上还冒着汗,
“地产商赵宏远最近一直在游说沈砚之卖店,上个月就因为价格问题吵过架,
邻居说吵得整条街都能听见。还有个叫周启明的老教授,是市图书馆的古籍研究员,
每周三都会来书店和沈砚之讨论古籍,昨天正好是周三。
”林默看着资料里赵宏远的照片——一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笑容精明。
“这个赵宏远,最近在附近开发了个商业综合体,沈砚之的书店正好在规划区内,对吗?
”“对!”小张点头,“他的公司正在搞拆迁,就差沈砚之这家‘钉子户’了。
上周有人看到他带了几个彪形大汉来书店,扬言‘敬酒不吃吃罚酒’。”“周启明呢?
”“周启明,六十七岁,古籍研究专家,主攻明清文学,和沈砚之认识二十多年了,
算是老交情。但奇怪的是,他最近半年来的频率特别高,几乎每周都来,
而且每次都待到很晚。”小张指着资料,“他父亲周志国是前市法院的法官,
1980年退休的。
”林默指尖在“周志国”的名字上顿了顿:“查一下周志国当年审理过的案子,
特别是涉及古籍盗窃的。”他站起身,“先去会会赵宏远。
”赵宏远的办公室在市中心最高的写字楼里,落地窗外是繁华的街景。他坐在真皮沙发上,
手里把玩着一串蜜蜡手串,看到林默进来,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林警官大驾光临,
快请坐!喝茶还是咖啡?”“不必了,我们直接谈正事。”林默在他对面坐下,
将现场照片推到他面前,“沈砚之昨晚被杀了,你知道吗?”赵宏远的笑容僵在脸上,
手串“啪”地掉在茶几上:“什么?老沈死了?怎么会……”他露出震惊的表情,
“我虽然想劝他卖店,但犯不着杀人吧?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一个做正经生意的,
怎么可能干这种事?”“上周你带人称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怎么解释?”“那就是气话!
”赵宏远提高了声音,又立刻压低,“老沈那个人太固执了,那破书店又旧又小,
放在市中心简直是浪费资源。我给他开的价格是市场价的两倍,他还是不松口,
我一时气急才说了几句狠话,但绝对没动手!”他掏出手机,点开通话记录,
“昨晚我一直在应酬,七点到十二点都在‘金悦酒店’陪客户,酒店监控和我手下都能作证。
”林默盯着他的眼睛,赵宏远的眼神有些闪烁,但叙述条理清晰,不像撒谎。
“你知道沈砚之手里有什么特别贵重的古籍吗?”赵宏远摩挲着下巴,
忽然想起什么:“哦对了!上个月我听一个搞收藏的朋友说,
老沈手里有本明代的孤本《南华经》,说是值几百万。我问过他,他死不承认,
说就是普通的刻本。但我见过他偷偷拿出来晒太阳,蓝布封皮,看着就不一般。
”他凑近了些,“还有啊,他那个助手小苏,就是那个戴紫檀手串的女孩,
我上次看到她偷偷复印古籍,鬼鬼祟祟的,说不定有问题。”离开地产公司,
林默没有直接回警局,而是开车去了市图书馆。周启明的办公室在古籍部最里面,
门上挂着“古籍修复室”的牌子,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樟脑丸和墨香混合的味道。
一个戴圆框眼镜的老人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小镊子修补书页,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身上的灰色中山装熨帖干净。“周教授,打扰了。”林默轻轻带上门。周启明抬起头,
镜片后的眼睛先是茫然,随即露出惊讶:“是林警官?快请坐。我这地方乱,别介意。
”他放下镊子,指了指旁边的木椅,椅背上搭着一件深蓝色的旧外套,
口袋里露出半截和苏晓晓同款的银杏书签。“您认识沈砚之先生吧?”周启明的手顿了一下,
镊子差点夹掉书页:“认识,老熟人了。怎么……他出事了?
”林默点了点头:“昨晚在书店被杀害了。我们了解到您昨天下午去过书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