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煤油灯下的少年李明出生在皖南大别山深处的一个小村庄。
村口的老槐树歪斜着身子,枝干上刻满风雨的皱纹。记忆里,
父亲总弓着腰在裂开的田垄里插秧,
脊梁被烈日晒得发亮;母亲凌晨三点就背着竹篓去采野菜,露水浸透她的草鞋。
他家唯一的光源是一盏摇晃的煤油灯,灯芯烧得发黑,却照亮了他歪歪扭扭的作业本。
“娃啊,你得飞出这山沟。”父亲用沾满泥土的手抚平他的课本,
指甲缝里残留的稻壳簌簌落下。这句话成了李明整个童年的咒语。他像田鼠般啃食书本,
奖学金证书贴满土墙,连过年舍不得用的红纸都被他裁成笔记本封面。高考那天,
他攥着准考证的手指发抖,铅笔在答题卡上划出的痕迹像犁开板结的土壤。
录取通知书撕开闭塞的天空时,母亲哭了,泪水滴在信封上,
洇开一片模糊的“省城财经大学”。报到那天,他攥着助学贷款表的手指发抖。
城里同学谈论着新款手机,而他连地铁闸机都不会用。室友嘲笑他“土得掉渣”,
他蜷缩在宿舍啃馒头,把自卑腌进骨髓。夜晚,他躲在被窝里打手电筒复习,
光柱在墙上投出他佝偻的影子,像一只永远无法伸直的虾米。有次熄灯后,
室友故意将手电筒照在他脸上:“农村来的夜猫子,别打扰我们睡觉!”他慌忙关掉光源,
泪水在黑暗中无声流淌。那夜,他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蜗牛,背着沉重的壳,
在城市的玻璃大厦上缓慢爬行,壳上沾满家乡的泥土。第二章:上岸的曙光四年后,
李明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入财政局。面试时,他西装是二手市场淘的,袖口磨得发白,
领带打得歪斜。考官瞥见他的农村户籍,皱眉问:“基层岗位能吃苦吗?
”他脊梁绷直如竹竿:“我最擅长在泥地里扎根。”这句话从他喉咙里挤出来时,
带着老家旱田里裂开的土腥味。入职后,他像陀螺般旋转。凌晨整理报表,
键盘声在寂静的办公室回荡;周末调研乡镇,自行车碾过坑洼的村道,裤腿沾满泥渍。
科长王涛总在茶水间嗤笑:“农村娃就是会卖命。”李明盯着墙上“廉洁奉公”的标语,
指甲掐进掌心——他要成为配得上这座城市的“人”。某次加班,
他瞥见局长办公室的落地窗外,霓虹灯映出一片繁华的汪洋。他忽然想起老家煤油灯的昏黄,
那光曾温暖过他无数个寒夜,可此刻,城市的灯光却像无数双嘲讽的眼睛。
李明因为工作刻苦,调入贷款风险审核部,入职的第一天,西装熨得笔挺,
却仍与办公室格格不入。科室老人张涛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王,
咱们科室负责审批农业补贴,活儿轻松,但得学会‘灵活处理’。”李明愣住,
对方递来一份文件:“这家合作社申请了五十万元补贴,材料有点瑕疵,
但人家‘意思到位’了。”他瞥见文件里夹着的购物卡,数字刺痛了神经。午休时,
同事们聚在茶水间讨论楼盘涨跌,李明端着泡面缩在角落。张涛忽然凑近:“农村出来的,
攒钱买房难吧?其实有些‘灰色收入’能让你少奋斗十年。”李明心跳加速,
想起父亲为化肥钱愁白的鬓角。当晚,他第一次失眠,购物卡在抽屉里像块烧红的炭。
两周后,合作社负责人送来礼盒,李明的手在推拒与接过的动作间颤抖了七次。“李哥,
您家孩子补习费不便宜吧?”对方的话击中了他最脆弱的软肋。礼盒沉甸甸的,
里面是五千元现金和一张购物卡。他锁进衣柜时,指甲在木纹上刮出深深的痕。
他攥紧手中的审批文件,纸张边缘割破了指尖,血珠渗出来,
在“廉洁奉公”四个字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那一刻,他感到一种撕裂的疼痛,
仿佛理想与现实正在体内激烈搏斗。第一次受贿后的三个月,李明如履薄冰。
补贴审批通过后,他每晚梦见合作社负责人狰狞的脸,直到收到对方“合作愉快”的短信,
心才落地。张涛邀他加入“聚餐局”,商人们递来的烟酒渐渐堆满宿舍,
李明开始穿名牌衬衫,在同事面前谈论虚构的“投资理财”,
自卑的壳被虚荣的釉色层层包裹。转折发生在秋末。母亲胃癌手术需要八万元,
他攥着医院通知,想起衣柜里未动的受贿款。凌晨三点,他取出钱时,
柜门“吱呀”声像审判的钟声。手术成功后,他给父母买了新羽绒服,却不敢说钱的来源。
父亲试衣服时憨笑:“明娃出息了,城里赚钱就是快。”这句话让他在卫生间无声痛哭。
贪污逐渐形成惯性,李明在审批中设置“合理障碍”,暗示商人“疏通关系”。
受贿金额从五千滚到三万,再到十万。他给妻子买了钻戒,在郊区买了学区房,
自卑转化为对物质的狂热追逐。妻子察觉异常,质问钱来源时,他以“项目奖金”搪塞,
却在深夜独自计算账户数字,像数着通往地狱的台阶。张涛开始引入更大的“合作”。
某地产商想篡改农田红线,承诺五十万分账。李明在办公室颤抖着签字,
笔迹晕开成一片墨渍。他第一次感到恐惧,但张涛的话如毒蛇缠绕:“你回得去农村吗?
现在你身上流着我们的血。”受贿五十万后的第一个清晨,李明在镜前反复打领带,
丝绸滑过指尖的触感让他心跳加速,他像第一次穿上新鞋的孩童,
在出租屋狭小的空间来回踱步。他带着妻子苏妍直奔奢侈品商场,
导购员鄙夷的目光让他掌心出汗,但当他甩出银行卡时,导购九十度的鞠躬让他眩晕。
苏妍犹豫时,他粗暴打断:“给我拿最贵的包!”刷卡声清脆如刀,
他沉醉于皮具上金属LOGO的反光,仿佛那光芒能灼伤所有曾嘲笑过他的眼睛。
周末会所成了他的新巢穴。建筑商张涛引他进入的“精英圈”里,红酒在冰桶里泛着血光,
女人们旗袍开叉至大腿。李明笨拙模仿同事的谈笑,总在话题中断片。某次聚会,
他醉醺后搂着陪酒女炫耀:“老子分分钟能让一家公司破产!”次日清醒,
他呕吐到胆汁都出来,镜中人面色潮红,瞳孔里映着无数张贪婪的脸。
他给老家盖起水泥别墅,瓷砖贴得雪白刺眼,却禁止父母入住:“太破败了,影响我形象。
”父亲蹲在院子里抽烟,烟头明灭间吐出叹息:“明娃变了,他寄来的钱味儿呛人。
”李明装作没听见,转身给张涛订购进口茶叶——那是他办公室必备的“门面”,
同事刘组长皱眉问:“你这最近又是买车买房的,最近开销怎么这么大了?”他心跳骤停,
却扯谎:“家里拆迁赔了点钱。”谎言出口时,他听见自己喉咙里传来空洞的回响,
像深井中投石的余音。他开始频繁出入高档餐厅,每次结账时,
他故意将银行卡在服务员面前晃悠,仿佛那塑料卡片是镀金的勋章。甚至有一次,
他故意在同事面前炫耀新买的限量款手表,却在转身时,
瞥见玻璃幕墙中自己扭曲的脸——那是一张贪婪与空虚交织的陌生面孔。某次宴会上,
他喝醉了,踉跄着走到露台。夜风袭来,他忽然觉得头晕目眩。他扶着栏杆,
俯瞰脚下车水马龙的街道,恍惚间觉得自己像一只飞在高空的风筝,
随时可能被狂风扯断线绳。他想起小时候在老家放风筝的情景,那时风筝总是飞不起来,
线绳总缠在槐树的枝桠上。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是那根被虚荣扯紧的线绳,随时可能断裂。
他抓起一杯红酒猛灌,酒液顺着喉咙流下时,他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那滋味与他童年啃过的野菜一模一样。今天喝醉的李明做了一个梦,
梦到村支书跪在他面前的画面,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老人膝盖沾满黄土,
跪在财政局门口的水泥地上,恳求他帮忙申请水利改造资金:“地里旱了三年,
年轻人全跑光了。”李明想起童年在裂土里捡麦穗的日子,指甲抠进掌心,
支书偷偷塞来的土特产礼盒里,五万元现金像烧红的炭。他挣扎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