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夜启程腊月二十九的深夜,我坐在老屋的阁楼上整理行囊。
木地板随着我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发出绵长的“吱——呀——”声响,
那声音像是从时光深处传来的古老叹息。陈年的松木在寒冬里收缩变形,
每块板子相接的缝隙间都凝着细小的冰晶,随着脚步起落闪烁着细碎的银光。
靠近窗台的那块地板尤其脆弱,只要轻轻踩过就会奏响一连串高低起伏的***,
仿佛在复述某个被遗忘的冬日故事。窗棂上凝结的冰花正在月光下悄然生长,
那些晶莹的脉络如同最精巧的蕾丝,在玻璃表面蔓延出羽毛状的纹路。
月光穿过这些冰做的屏风时,被分解成无数棱角分明的光斑,
在褪色的墙纸上投下不断变幻的几何图案。靠近暖气片的那扇窗户,冰花边缘已经开始融化,
形成细小的水珠沿着窗框缓缓滑落,每一滴都裹挟着月光,
像坠落的星辰般在木地板上砸出深色的印记。阁楼斜顶的横梁上挂着几串去年晾晒的干花,
冰晶在枯萎的玫瑰花瓣上筑起透明的城堡。当夜风从窗缝潜入时,
这些冰做的建筑便相互碰撞,发出风铃般的清响。月光最盛处,
一簇冰凌正从铁质挂钩上垂落,尖端正对着地板上那个永不愈合的节孔,
不时有融化的雪水精准地滴入其中,发出"嗒"的轻响,像是某种神秘的摩尔斯电码。
背包里已经装好了火柴盒、一捆仙女棒、半包受潮的摔炮,
还有那颗在口袋里揣了三个月的奶糖——糖纸边缘已经磨出了毛边,
透明的包装袋里凝结着细小的水珠。楼下的电视机还在播放春晚重播,
小品演员夸张的笑声透过楼板传来。我轻轻拉开抽屉,取出那本墨绿色封面的笔记本。
扉页上你的字迹已经有些晕染:“等初雪的时候,我们去看烟花吧。”落款日期是去年立冬,
后面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烟花图案。窗外的雪忽然下大了,
鹅毛般的雪片扑簌簌地撞在玻璃上。我看了看手机,23:47,
再过十三分钟就是新的一年。衣柜镜子里的我裹着那件你忘在我家的藏青色羽绒服,
围巾上还留着那次烧烤沾到的油渍,怎么洗都留着淡淡的痕迹。“岁末寒更切,独行雪没踝。
”当远处的庙钟敲响第十二下时,我系紧鞋带推开了房门。院里的积雪已经没到脚踝,
踩上去发出像咬碎威化饼干般的脆响。老槐树的枯枝上挂着去年中秋剩下的灯笼,
褪色的红纸在风雪中猎猎作响。我站在路口回望,整个村子都沉睡在雪被之下,
只有王婆婆家的小卖部还亮着昏黄的灯,玻璃窗上凝着厚厚的白霜。
第二章 山林独行“此去烟霞远,君莫问归期。若见山樱发,是我寄春枝。
”通往山脚的田埂完全被雪覆盖,我不得不扶着结冰的电线杆前行。
指尖传来的寒意顺着血管往上爬,让我想起你总爱把冻红的手突然贴在我后颈的恶作剧。
电线杆上还贴着暑假时我们写的"禁止游泳"的告示,
你的签名已经被风雨侵蚀得只剩半个“林”字。"履痕印新雪,
恍若故人踪"在穿过第三片枯玉米地时,我发现雪地里有一串新鲜的脚印。脚印很小巧,
间隔均匀,像是有人一路小跑着往山上去。我的心突然漏跳一拍,不由自主加快脚步。
那些脚印在松树林边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滴暗红色的痕迹,在雪地上格外刺眼。
“有人吗?”我的声音被松涛吞没。回应我的只有树枝不堪积雪重负的断裂声,
以及远处不知名鸟类的啼叫。当我蹲下查看时,
才发现那不过是冻僵的山楂果——去年秋天我们在这里摘过,你当时说要做冰糖葫芦,
结果全被麻雀偷吃了。半山腰的歪脖子松树还在老位置,
树干上刻着的“2024”已经被新生的树皮撑得变形。我伸手抚摸那些凸起的疤痕,
树皮碎屑簌簌落下。树根处有个隐蔽的树洞,
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生锈的zippo打火机——那是你十八岁生日时我送的礼物,
后来你说弄丢了,原来是在这里。田埂上的车辙里结着薄冰,踩碎时发出玻璃般的脆响。
电线杆上的铁牌在风中摇晃,将月光切割成不规则的菱形——多像你解数学题时画的辅助线。
那株倒伏的玉米秆突然弹起,惊飞的雪沫在空中写下“我在此”三个字,又转瞬消散。
松树林的呼吸带着薄荷香,你的脚印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当我俯身时,
雪地上突然显现几行小诗:“松针藏旧火,树洞纳新愁。一别山河改,唯有月如钩。
”字迹被融雪晕染,却分明是你左手写的簪花小楷。第三章 登顶仪式登顶时雪突然停了。
月光从云隙间倾泻而下,整片山坡像被撒了银粉的蛋糕。我抖落背包上的积雪,
发现保温杯里的热可可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山顶的观景台积了足有半尺厚的雪,
木栏杆上挂着晶莹的冰凌,在月光下像一排倒悬的水晶剑。
我用了整整一盒火柴才点燃第一支仙女棒。火星迸溅的瞬间,
十几只山雀从附近的灌木丛惊飞,它们的翅膀拍打出细雪纷扬。
当我在空中画完第八个圆圈时,仙女棒突然"噼啪"炸开,几粒火星溅到手背上,
留下针尖般的灼痛。第二支点燃时,山下的村庄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竹声。零点到了,
远处的天空绽开一朵金色菊花状的烟花,
紧接着是红色心形、蓝色瀑布...…我下意识去摸手机,
锁屏还是去年夏天我们在海边的合照。照片里你举着冰淇淋,鼻尖上沾着奶油,
身后是正在坠落的夕阳。“去岁雪同看,今宵影独凭。愿化山顶月,夜夜伴君行。
”奶糖在口腔里慢慢融化时,我发现雪地上自己的影子旁多了一道轮廓。
那个影子比我高出半个头,发型是熟悉的刺猬头,脖颈处有个明显的痣——和你完全一致。
我屏住呼吸缓缓转头,却只看到一阵打着旋儿的雪雾掠过。
第四章 雨夜幻遇下山时开始下雨。起初只是细密的雨丝,很快就发展成倾盆大雨。
雨水混合着未化的积雪,把山路变成泥泞的陷阱。我的牛仔裤很快湿透,布料紧紧黏在腿上,
每走一步都能挤出水来。在第三个转弯处,我滑倒了。右膝重重磕在***的树根上,
温热的液体顺着小腿往下流。疼痛让视线变得模糊,
恍惚间看见前方有团跳动的橙色光晕——是手电筒的光。
那个举着手电的人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袖口处还有我帮你缝补过的痕迹。“需要帮忙吗?
”你的声音和记忆中分毫不差,甚至带着那次感冒留下的轻微鼻音。你蹲下来查看我的伤口,
睫毛上挂着雨珠,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成小小的云朵。当你冰凉的手指碰到我的脚踝时,
我触电般缩了一下。“别动。”你从口袋里掏出印着皮卡丘的创可贴,
这个细节让我鼻子发酸——去年体育课我摔伤时,你用的也是同款创可贴。
就在你低头帮我贴伤口时,一滴雨穿过你的身体,直接落在我手背上。我猛地抬头,
发现你的身影正在变淡,像被水晕开的墨迹。“等等!”我伸手去抓,
却只抓住一把冰凉的雨水。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一道闪电劈开夜空,
照亮了空荡荡的山路。只有那个湿透的创可贴还粘在我膝盖上,
图案已经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第五章 归途晨光天蒙蒙亮时,我拖着伤腿回到了村口。
雨水在青石板路上积成镜面,倒映出铅灰色的天空。李叔家的公鸡开始打鸣,
声音嘶哑得像生锈的喇叭。小卖部的灯还亮着,王婆婆正在门口扫积水,
扫把划过地面的声音让我想起教室后排的值日生。“丫头怎么弄成这样?
”王婆婆惊呼着把我拉进店里。暖风机呼呼地吹着,玻璃柜台里摆着新进的烟花,
包装纸上印着“2025新春***”。当我接过热毛巾时,
发现柜台角落放着半盒摔炮——和去年我们偷偷买的是同一个牌子。回家的路上,
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五个字:“看到烟花了”。我站在原地数到十,
又一条消息进来:“糖好吃吗?”血液瞬间冲上耳膜,我颤抖着拨回去,
却听到“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提示音。推开院门时,发现门槛上放着个牛皮纸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