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凛把我按在衣帽间的全身镜前。“明天生日宴,穿这条裙子。”他扔过来一个丝绒盒子。
深紫色,扎着金色缎带。我手指摸到冰凉的拉链头,不用打开就知道——又是林晚照的风格。
我站着没动。贺凛扯松领带,眉宇间压着烦躁:“陈念慈,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紫色显老。”我说。声音平得像晒干的河床。他嗤笑一声,
捏住我下巴迫使我抬头看镜子。“这张脸,穿麻袋都行。”镜子里映出他的眼睛,
像淬了冰的刀片,刮过我的脸,又像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林晚照。他心尖上的白月光。
我的脸,有七分像她。“知道了。”我垂下眼,接过盒子。丝绒表面冰凉,刺得我指尖发麻。
贺凛满意的走了。衣帽间里只剩下我和满墙的名牌包、鞋。全是“晚照喜欢的款式”。
空气里残留着他常用的雪松香水味,冷冽,昂贵。我打开盒子。果然,
一条丝香槟紫色的吊带长裙。林晚照去年生日穿过的同款,杂志内页有照片。贺凛大概觉得,
复制粘贴一个生日宴,就能复制粘贴出他想要的人。真蠢。我脱下身上的旧T恤和牛仔裤。
镜子里的人,锁骨清晰,腰细得不盈一握。这张脸,曾经是我最值钱的本事。现在?
我扯了下嘴角,一个不像笑的表情。指尖顺着冰凉的镜面滑下,停在那张过于苍白的脸上。
这张脸,给贺凛当了三年的赝品。他付钱,我扮演。公平交易。只是交易。第二天傍晚,
贺凛派司机来接我。加长宾利,车里一股新皮革和消毒水的混合味。
司机老张从后视镜看我一眼,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怜悯。“陈小姐,贺总吩咐,
直接去‘云顶’。”“嗯。”我闭上眼,靠进过分柔软的座椅里。裙子很紧,
勒得我有点喘不过气。深紫的颜色衬得我脸色更差,像一株即将枯萎的植物。云顶花园餐厅。
本市最贵的地方。玻璃穹顶,能俯瞰整条江。贺凛包了场。车停下。侍者拉开车门。
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远远就看见贺凛。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璀璨江景。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衬得肩宽腿长。
周围簇拥着几个人,正笑着说什么。他侧脸线条冷硬,没什么表情。看到我走近,
他目光扫过来,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检查一件物品的成色。然后,
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满意。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米白色套裙的女人,气质温婉。
那是他的首席特助,赵雯。赵雯冲我露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陈小姐,这边请。
”她引我走向主桌,位置紧挨着贺凛。“坐。”贺凛拉开他旁边的椅子,语气是命令式的。
我坐下。桌布是挺括的白色亚麻,银质餐具冰冷。
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水、雪茄和食物的香气。贺凛没再理我。
他和旁边一个秃顶的男人低声交谈,话题围绕着某个上亿的地块。其他人偶尔插话,
气氛看似热络,实则全是利益的试探和交换。这就是贺凛的世界。冰冷,高效,
以金钱为刻度。而我,是他摆在这冰冷世界里,一件用来睹物思人的活体装饰品。
侍者开始上前菜。精致的摆盘,分量少得可怜。我没什么胃口,
用叉子拨弄着盘子里的鱼子酱。“不合胃口?”贺凛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悦。
我抬头,对上他审视的目光。“还好。”我放下叉子。“那就好。”他语气冷淡,
目光却像探照灯,在我脸上逡巡,“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没睡好?”“可能吧。”我敷衍。
他眉头微蹙,似乎想说什么。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我的位置,刚好能看到。
发信人:晚照。内容很短,只有一行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我的视网膜:阿凛,
我下周三的航班回国。贺凛几乎是立刻拿起了手机。他背过身去,手指快速敲击屏幕。
尽管他侧着身体,我还是清晰地看到,那冰封般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转瞬即逝。但足够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
留下空洞的疼和麻木的冷。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冻住,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涌向四肢百骸,
冲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下周三。林晚照要回来了。正主归位,我这个赝品,该退场了。
盘子里的鱼子酱,一颗颗黑得发亮,像冰冷的嘲笑。我拿起旁边的高脚杯,
冰凉的香槟滑入喉咙,气泡刺得喉咙发痛,却压不下那股从心底翻涌上来的腥甜。“贺总,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平静得诡异,“我去下洗手间。”贺凛正专注地回着信息,
头也没抬,只随意地摆了摆手。我起身。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声音。周围衣香鬓影,
觥筹交错,所有的热闹都与我无关。我只是一个行走的、即将被丢弃的躯壳。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巨大的镜子映出我此刻的模样。深紫色的裙子,衬得我毫无血色,
像一张被强行涂抹上颜色的纸。眼里的空洞,自己看着都觉得心惊。拧开水龙头。
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指尖。我看着镜子里的人。三年了。一千多个日夜。
我扮演着“林晚照的影子”,穿着她喜欢的衣服,喷着她喜欢的香水,
模仿着她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贺凛高兴了,会给我卡,让我去买“晚照喜欢的牌子”。
不高兴了,会捏着我的下巴,冷冷地说:“陈念慈,你连装都装不像。”他给我钱,很多钱。
多到足以让我那个赌鬼父亲在老家闭上嘴,多到让医院里等着换肾的母亲暂时吊住命。
我出卖这张脸,出卖我的时间和虚假的温顺,换取真金白银。交易而已。
我一直这么告诉自己。清醒,麻木。可现在,正主要回来了。我这个劣质的替代品,
连存在的必要都没有了。贺凛会像丢垃圾一样把我清理掉。也许给一笔遣散费?
算是他贺大总裁最后的仁慈?指甲掐进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感,才勉强拉回一点神智。
不能慌。我深吸一口气,关掉水龙头。水珠顺着指尖滴落。镜子里的人,眼神一点点沉下去,
像结了冰的湖面。林晚照回来,就是我的死期。但我不能死。我妈还在医院。
那个无底洞一样的家,还在等着钱去填。贺凛的钱,是我唯一的浮木。可现在,
这根浮木要沉了。我得自救。怎么救?一个念头,疯狂又清晰,
像闪电一样劈开混沌的脑海——跑!在贺凛动手清理我之前,
在他觉得我这个赝品彻底失去价值之前,主动消失。带着我能带走的所有东西,
消失得干干净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不是害怕,是一种近乎绝望的亢奋。
对,跑路!洗手间厚重的门被推开,两个妆容精致的女人说笑着走进来。我迅速低下头,
抽出纸巾擦干手,拉开门走了出去。走廊灯光柔和。我挺直脊背,
脸上重新挂上那种贺凛熟悉的、带着点怯懦的温顺表情,一步步走回那个令人窒息的宴会厅。
贺凛还在看手机,唇角那点微不可查的弧度还没完全散去。看到我回来,他抬了下眼皮。
“怎么去那么久?”语气带着惯常的不耐烦。“补了下妆。”我轻声回答,
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拿起叉子,安静地吃盘子里的东西。味同嚼蜡。
脑子里却像有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疯狂地计算着。跑路。需要什么?钱。身份。去处。钱。
贺凛每个月会固定往一张卡里打一笔“生活费”,数目不小,
足够维持我扮演“金丝雀”的体面开销。但这笔钱,他随时可以冻结。我真正能动的,
是现金。这几年,贺凛心情好时随手扔给我的现金、购物卡,
或者一些他看不上的、林晚照“同款”的珠宝首饰他给我的,
从来不是林晚照真正拥有的顶级货。我都留着。像一只偷偷囤积过冬粮食的松鼠。
那些东西,被我藏在一个贺凛绝对想不到的地方——他名下市中心那套顶级公寓的保姆房里,
一个废弃的老式吸尘器尘袋盒里。他从不踏足那个角落。现金大概有十几万。
加上一些能快速变现的珠宝首饰,估计能凑个三十万出头。不多,但足够我启动。身份。
贺凛知道我所有的证件信息。跑,必须换身份。至少短期内不能让他轻易找到。去处。
不能回老家。贺凛知道我老家在哪。我妈还在老家医院,目标太大。
必须去一个全新的、人流量大的城市,隐入尘埃。计划像冰冷的藤蔓,在心底迅速疯长缠绕。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生日宴还在继续。有人提议切蛋糕。巨大的三层蛋糕被推上来,
插着数字蜡烛。贺凛被簇拥着走到蛋糕前,众人起哄让他许愿。他闭上眼睛,几秒钟后睁开,
吹灭了蜡烛。掌声响起。灯光下,他的侧脸英俊得不像真人。我知道他许了什么愿。
林晚照回来了。他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而我,需要在他的愿望彻底实现之前,消失。
散场时已是深夜。贺凛喝了不少酒,靠在车后座闭目养神。我安静地坐在他旁边,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车子驶入他名下那套顶级公寓的地下车库。电梯直达顶层。
指纹锁“嘀”一声轻响,门开了。巨大的客厅空旷冰冷,只有几件极简的意大利家具,
像个样板间。贺凛扯开领带,随意丢在沙发上。他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加冰。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下周,”他喝了一口酒,背对着我,声音没什么情绪,
“晚照回来。”来了。宣判。我站在原地,没动。手心全是冷汗。他转过身,倚着酒柜,
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最后价值。“你,”他顿了顿,
似乎在斟酌词句,“有什么打算?”打算?问我这个赝品,正主回来了,我有什么打算?
一股冰冷的怒意猛地窜上来,又被我死死压住。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我抬起头,
迎上他的目光。灯光下,他深邃的眼睛像不见底的寒潭。我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空洞,
带着一丝茫然和无措,就像过去三年里,他习惯看到的那个怯懦的影子。“我…不知道。
”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恰到好处的颤抖,“贺总…您需要我怎么做?
”贺凛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他扯了下嘴角,那点弧度没有丝毫温度。
“晚照不喜欢看到你。”他说得直接又残忍,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那张脸,
会让她不舒服。”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捅穿。原来,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冒犯。
“这套房子,你先住着。”他晃了晃酒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会让赵雯再给你一笔钱。足够你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他顿了顿,
眼神锐利地扫过我:“安分点。别动不该有的心思,也别想着联系我。晚照回来了,
我不想有任何麻烦。”安分点。给一笔钱。打发走。像清理掉一件用旧了的、碍眼的家具。
这就是我的结局。“我明白,贺总。”我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声音依旧温顺,“谢谢贺总…照顾。”贺凛嗯了一声,似乎觉得事情已经安排妥当。
他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我去洗澡。”他丢下这句话,径直走向主卧,
再没看我一眼。巨大的关门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我站在原地,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直到听见主卧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我才缓缓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脸上温顺的面具瞬间碎裂,
露出底下冰冷的决绝。贺凛,你的钱,我要。但你的安排,我不稀罕!我立刻转身,
脚步放得极轻,快速走向那个小小的保姆房。推开门,里面堆着一些清洁工具和杂物。
空气里有淡淡的灰尘味。目标明确,我蹲下身,挪开角落里一个笨重的旧工具箱。后面,
藏着一个积满灰尘的、老式吸尘器的尘袋盒。那还是上一任房主留下的,
贺凛根本不屑于处理这些“垃圾”。我用力抠开尘袋盒的卡扣。灰尘簌簌落下。
里面塞得满满的。几沓用橡皮筋捆好的百元钞票。几张不同商场的购物卡。
一个不起眼的丝绒小袋,
里面是几条细细的K金链子、几枚碎钻小戒指和一对珍珠耳钉都是贺凛某次去国外出差,
在机场免税店随手买的“伴手礼”,他甚至没注意是不是林晚照的风格。
还有几张记着密码的银行卡,里面是这几年我偷偷攒下的“生活费”结余。
我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儿倒进我随身带来的一个不起眼的帆布包里。沉甸甸的。
这就是我全部的家当。我未来生活的启动资金。我拉好帆布包的拉链,把它紧紧抱在怀里,
像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主卧的水声还在持续。时间紧迫。我没有回自己住的客卧。
那里除了几件贺凛买的“工作服”,什么都没有。我所有的“私人物品”,少得可怜,
根本不值得带走。我快速回到客厅,目光扫视。茶几上放着贺凛的平板电脑。
他有时会用来看财经新闻。我走过去,拿起平板。屏幕亮起,需要密码。我深吸一口气。
过去三年,我像个最耐心的猎人,观察着贺凛的一切习惯。他的手机锁屏密码,
是林晚照的生日。那么平板呢?我尝试着输入那串熟悉的数字。屏幕解锁了。心脏狂跳。
我迅速点开他的邮箱APP。邮箱自动登录着。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
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搜索框输入“林晚照”、“航班”等关键词。很快,
一封邮件跳了出来。是赵雯发来的,主题是林小姐归国行程确认。点开。
详细的航班信息:下周三下午三点二十分,国际航班抵达本市机场。头等舱。
后面还附有接机的车辆安排、酒店预订信息本市最顶级的酒店套房,
甚至还有一份林晚照近期的口味偏好清单,方便餐厅准备。邮件最后,
赵雯恭敬地询问贺凛是否需要亲自去接机。贺凛还没回复。下周三下午三点二十。我的时间,
精确到以小时计算。我迅速拿出自己的旧手机贺凛给我买的最新款水果机我留下了,
里面有定位,对着平板屏幕,将这份邮件信息,特别是航班时间和林晚照入住酒店的地址,
清晰地拍了下来。做完这一切,我删除了平板上的搜索记录,小心地将它放回原位,
位置、角度都分毫不差。水声停了。我像受惊的兔子,
立刻闪身躲进离客厅最近的开放式厨房的岛台后面。巨大的大理石岛台挡住了我的身影。
主卧门打开。贺凛穿着深灰色的丝质睡袍走了出来,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他走到酒柜边,
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然后,他拿着酒杯,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城市的灯火在他脚下铺展,璀璨如星河。他背对着我,身影挺拔而孤寂,
周身笼罩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赵雯。
”他的声音透过空旷的客厅传来,低沉而清晰,“下周三,下午三点二十的航班。安排车,
我亲自去接。”停顿了一下,他似乎听着电话那头的回应。“嗯。酒店那边…让她先住着。
其他的…等我接到人再说。”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温柔的期待。
“晚照喜欢的那家花店…对,订一束桔梗,送到机场。白色。”桔梗。林晚照最喜欢的花。
花语是“永恒不变的爱”。他挂了电话,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然后,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无边的夜色,像一座沉默的山岳。我知道,
他此刻心里装着的,全是那个即将归来的白月光。他的喜悦,他的期盼,
都与我这个角落里的影子无关。而我,在他这座山的阴影下,像一只卑微的蝼蚁,
正小心翼翼地准备着逃离。等他终于转身,走向主卧时,我屏住呼吸,
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主卧门再次关上。我靠在冰冷的岛台后面,大口喘着气,
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薄薄的裙子布料。不能等了。今晚就走!这个念头无比清晰。
贺凛已经明确了下周三接机。这意味着,在这之前,他随时可能“处理”掉我。也许明天,
也许后天。他绝不会让我这个碍眼的“赝品”,出现在林晚照归来的视线里。多留一秒,
就多一分危险。我抱着帆布包,蹑手蹑脚地走到玄关。这里有一部座机电话。我拿起听筒,
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本市一家专跑机场线的、口碑不错的出租车公司调度台。
“喂?机场线吗?”我压低声音,语速很快,“我要一辆车。现在,立刻。
地址是……”我报出了这个顶级公寓的地址,但没说具体门牌号,
“到小区南门对面的便利店门口接我。对,现在。现金付。”挂了电话。
我轻轻打开厚重的入户门,闪身出去,再小心翼翼地将门合拢,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冰冷的金属门隔绝了身后那个金丝鸟笼,也隔绝了贺凛和他即将迎回的白月光。
电梯无声下行。深夜的地下车库空旷寂静,只有惨白的灯光和冰冷的混凝土柱子。
我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回响。我干脆脱掉鞋子,
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抱着帆布包和鞋子,飞快地跑向南出口。冷风灌进单薄的裙子,
冻得我牙齿打颤。但我感觉不到冷,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亢奋。跑!快跑!
小区的南门关闭着,旁边有个供行人出入的小门。我刷了门禁卡贺凛给过我一张,
方便我去小区内的超市,闪身出去。马路对面,
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在深夜里显得格外温暖。一辆打着“空车”灯的黄色出租车,
已经停在了路边。司机是个中年大叔,正靠在车边抽烟。
看到我赤着脚、抱着包、穿着单薄的昂贵裙子跑过来,他愣了一下。“去机场?
”他掐灭烟头,拉开车门。“对!”我迅速钻进后座,带进一股寒气。车子发动,
暖气开得很足,瞬间包裹住我冰冷的身体。“小姐,这么晚赶飞机啊?”司机从后视镜看我,
眼神带着点探究。毕竟我这副样子,实在狼狈又怪异。“嗯。
”我把脸转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黑暗,不想多说一个字。司机识趣地闭了嘴。
车子驶上机场高速。城市的灯火被远远抛在后面,越来越稀疏。前方是无边的黑暗,
只有车灯劈开的一小片光明。我紧紧抱着怀里沉甸甸的帆布包。包里是现金、首饰、购物卡,
还有我偷拍的那几张照片。这是我的全部。手机响了。屏幕在昏暗的车厢里亮起刺眼的光。
来电显示:贺凛。我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发现了?这么快?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我死死盯着那个不断闪烁的名字,
手指僵硬,一动不敢动。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惊悚。
像催命的符咒。司机又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眼神更加疑惑。铃声终于停了。
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不是电话。是一条短信。发件人:贺凛。
内容只有冰冷的几个字:陈念慈,滚回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
扎进我的眼睛。他果然发现了。也许是发现平板被动过?也许是发现我房间空了?或者,
只是他心血来潮想确认一下他的“物品”是否安分?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贺凛的手段,
我知道。他想要找到一个人,易如反掌。尤其是在本市,他的地盘。我该怎么办?回?
像条狗一样爬回去,等着被他用一笔钱打发走?或者更糟,在他盛怒之下,
连那笔钱都拿不到,甚至可能面临更可怕的后果?不!绝不!一个疯狂的念头在绝望中滋生。
跑!跑得更远!跑得让他暂时找不到!我猛地抬头,对司机说:“师傅,不去机场了!
”“啊?”司机一愣,“那去哪儿?”“高铁站!去最近的高铁站!快!
”我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尖锐。司机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我惨白的脸色和眼中的惊恐,
还是立刻打了方向盘,车子在高速出口处拐了个弯,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手机又响了。
还是贺凛。我咬着牙,直接按了关机键。屏幕彻底暗了下去。世界清静了。
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
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模糊黑影。恐惧并没有消失,反而像藤蔓一样缠绕得更紧。
但除了往前跑,我没有退路。高铁站灯火通明。即使是深夜,依旧人来人往。
我冲进售票大厅,直奔自动售票机。赤着脚,穿着不合时宜的昂贵裙子,头发凌乱,
脸色惨白,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周围的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我顾不上这些。手指颤抖着在屏幕上操作。去哪里?不能回老家。贺凛知道我老家在哪。
必须去一个全新的、足够大、足够混乱、能让我暂时消失的地方。
一个名字跳进脑海——南州。南方的一个超大一线城市。人口两千多万,鱼龙混杂。
距离本市,高铁最快也要五个多小时。更重要的是,
那里有我唯一可以联系、并且相信不会出卖我的人——我的表姐,柳茵。柳茵比我大五岁,
从小就像亲姐姐一样护着我。后来她远嫁到南州,在一家大型超市做主管。我们联系不多,
但血脉亲情还在。最重要的是,她和我的原生家庭几乎断了联系,
贺凛绝不可能知道她的存在。选定目的地:南州。最早一班车。凌晨四点十分。支付。
我迅速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沓现金,塞进机器里。机器发出哗啦啦的吞钞声,吐出车票和找零。
攥着那张薄薄的、却仿佛重若千斤的车票,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离开车还有将近两个小时。我不能在候车大厅傻等。贺凛的能量太大,
他如果动用关系查高铁系统,我这张刚买的票就是活靶子。我抱着包,在混乱的车站里穿梭。
找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在冰冷的塑料椅上坐下,蜷缩起身体。帆布包放在膝盖上,
双臂紧紧环抱着。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每一个穿着制服或行色匆匆的人。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手机一直关机。我不敢开。
贺凛的短信像毒蛇一样盘踞在我脑海里。终于,广播开始通知检票。我像被电击一样弹起来,
混在人群中,低着头,快速通过闸机。找到车厢,找到座位。靠窗。
我把帆布包死死抱在怀里,脸转向窗外。站台上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我死死盯着每一个可能的身影,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列车门缓缓关闭。轻微的震动传来。
车子启动了。窗外的站台开始向后移动,越来越快。站台的灯光被拉成模糊的光带,
然后彻底被黑暗吞噬。列车驶入了茫茫夜色。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这一刻骤然松懈。
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像海啸般席卷而来。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浑身发冷,
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终于…逃出来了。南州。湿热的风扑面而来,
带着一种陌生而嘈杂的气息。巨大的高铁站像一座钢铁森林,人潮汹涌,
南腔北调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汗味、食物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我赤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