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车棚秘术在沪市交易所西侧那条永远飘着油条和焦虑气味的巷子里,
王国章守着他那方寸斑驳的自行车棚,整整三十年。交易所大楼的玻璃幕墙光鲜锃亮,
映照着金融新贵们匆匆的身影,而他的王国,是水泥地上用白漆歪歪扭扭画出的几十个方格,
外加一个用旧雨布和几根锈铁管勉强撑起的遮阳棚。股民们叫他老王,更多时候,
他是这片沸腾与绝望之地里一块沉默的背景板。老王的皮肤是常年曝晒腌出的深酱色,
皱纹纵横,深得如同大盘崩盘时那令人心碎的K线沟壑。他极少说话,
总是裹着一件看不出本色的旧棉袄,吧嗒着一杆铜嘴旱烟,浑浊的眼睛半眯着,
仿佛永远睡不醒。只有股灾降临,交易所门口冷清得像被扫荡过的战场,
连流浪狗都懒得过来嗅一嗅时,他那双眼睛里才会骤然掠过一丝鹰隼般的精光。
他的“投资秘诀”简单到近乎荒谬,
成了交易所老鸟们茶余饭后带点嘲讽意味的笑谈:“人气即财气。车多时收钱,车少时买股。
”王国章从不看红红绿绿的盘面,不听天花乱坠的小道消息,
更懒得研究什么MACD金叉死叉。他的晴雨表,就是眼前这破车棚的饱和度。
哪天交易所门口自行车堆得小山似的,连插脚的空都没有,
喇叭声、叫骂声、捶胸顿足的哭嚎或者忘乎所以的狂笑震得棚顶铁皮嗡嗡响,
老王就揣起那个鼓鼓囊囊、沾满汗渍油污的零钱袋,慢悠悠地蹲在车棚角落,眯着眼,
一枚一枚地数着沾满铜臭的硬币毛票,心里头默念一句:“该走喽,沸反盈天,离场时也。
” 第二天,股市多半应声栽个大跟头,留下一地鸡毛和哀鸿遍野的股民。老王则在家,
用搪瓷缸子泡着最便宜的茉莉花高沫,听着半导体里字正腔圆的股评,悠闲得像尊泥菩萨。
反过来,要是交易所门口冷清得能听见秋风卷着落叶打旋儿的声音,自行车稀稀拉拉,
像豁了牙老太太嘴里仅剩的几颗残牙,连看门大爷养的京巴都蔫头耷脑提不起精神,
老王那浑浊的眼珠子准会“噌”地一下亮起来。他慢条斯理地锁上他那象征性的小破棚门,
从贴身的旧棉袄内袋里,掏出厚厚一沓同样沾染着浓烈皮革味、汗味和铁锈味的钞票,
像一缕无声无息的青烟,悄然飘进那扇吞吐着无数人命运的金光闪闪的大门。用不了多久,
死水般的股市总会从绝望的泥潭里挣扎着冒出头,开始一轮让人措手不及的行情。
老王总能鬼使神差地在最低点附近“满仓杀入”,又在最高潮来临前“全身而退”。
一年就折腾那么两三次,赚来的钱却足以让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亮的基金经理们,
在背地里偷偷抹汗。股民们笑他傻,说他走了狗屎运。
老王只是把旱烟锅在鞋底上“梆梆”磕两下,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床,
嘿嘿一笑:“看车,看车。” 那笑容里,藏着三十年的风霜和一种洞悉世情的狡黠。
2 暴跌前夕然而,这个看似稳固循环的“江湖传奇”,
在一个异常闷热、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油脂的九月末,被彻底打破了。9月24日,
一场毫无预兆的惨烈暴跌,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浇灭了交易所里最后一丝火星。
恐慌像瘟疫般蔓延,门前宽阔的广场瞬间变得空旷寂寥。王国章的车棚里,
只剩下一个“老伙计”——一辆不知哪个年代遗留下来的“二八杠”永久牌自行车。
车身锈迹斑斑,像长满了褐色的癣,链条松垮垮地垂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断开。
车座的海绵早已风化殆尽,露出底下硬邦邦的铁架。孤零零,
歪歪斜斜地靠在那根最粗的支撑铁管上,像被遗忘在战场上的最后一名老兵。
老王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久违的精光几乎要溢出来。按照他三十年雷打不动的铁律,
这正是“人气低迷到极点”、绝无仅有的黄金买点!
他兴奋地搓着那双布满老茧、指甲缝里嵌着永远洗不净油泥的大手,
感觉心脏在干瘪的胸腔里擂鼓。他破天荒地早早收了摊虽然也没什么可收的,
回到他那间紧挨着车棚、仅能放下一张板床和一个小方桌的蜗居。
小心翼翼地从床底一个落满灰尘、印着“沪市搪瓷厂”字样的饼干铁盒里,
取出这些年积攒下的全部家当——厚厚几捆用橡皮筋仔细扎好的钞票,
带着浓重的皮革、汗水和铁锈混合的独特气息。“该进场了!” 老王对着空屋子,
沙哑地低语,仿佛在宣布一个神圣的仪式。3 夜半惊魂就在这个决定“满仓杀入”的前夜,
怪事发生了。深夜,万籁俱寂。白日里交易所的喧嚣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野猫凄厉的嚎叫。老王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辗转反侧,
脑子里全是明天即将开始的“战役”。突然——“咚…咚…咚…”一种微弱、沉闷,
却异常清晰的搏动声,在死寂的夜里响起。像是……一颗被埋在地底深处的心脏在挣扎跳动。
老王猛地睁开眼,屏住呼吸。声音似乎来自……门外?来自那个空荡荡的车棚?他披上棉袄,
趿拉着那双后跟磨歪的解放鞋,悄无声息地摸到门口,轻轻拉开一条缝。
清冷的月光透过破雨布的缝隙,斑驳地洒在车棚冰冷的水泥地上。光斑的正中央,
赫然是那辆唯一的、锈迹斑斑的“二八杠”!此刻,它正微微地……颤抖着!
车架发出极其细微的、金属疲劳般的呻吟。那“咚…咚…咚…”的心跳声,
正是从它那布满红褐色铁锈的车身内部传来,越来越响,越来越急!老王惊得头皮发炸,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叫出声。
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灼热到极致的手攥住!
车架上的斑斑锈迹如同活物般蠕动、融化,滴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轻响,
腾起带着浓烈铁腥和劣质机油味道的白烟。整个车身开始肉眼可见地扭曲、变形,
坚硬的金属如同高温下的蜡油,缓缓瘫软、流淌!仅仅几个呼吸之间,
那辆陪伴车棚多日的“二八杠”,就在老王惊恐到极致的目光注视下,彻底熔解、坍缩,
化作了一团粘稠、翻滚、不断变幻着暗红与深褐色泽的……雾气!
这团诡异的雾气剧烈地翻涌着,内部仿佛有无数张痛苦扭曲的面孔在无声嘶吼,
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那是成千上万股民在暴跌深渊中才能产生的、最纯粹的恐惧和绝望!
雾气发出低沉的、如同千万人集体绝望叹息般的嗡鸣,猛地一缩,像一条有生命的暗红毒蛇,
倏地钻进了老王床底下那个同样积满灰尘、装着扳手钳子的旧铁皮工具箱里!“哐当!
” 工具箱的盖子被这股力量猛地冲开,又重重落下,在死寂的夜里发出令人心悸的巨响。
老王双腿一软,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差点直接背过气去。他大口喘着粗气,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胸而出,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棉毛衫。他扶着门框,
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足足过了十几分钟,才鼓起残存的勇气,挪到床边,颤抖着双手,
打开了那个冰冷的旧工具箱。里面空空如也。扳手、钳子、螺丝刀,全都不见了踪影。
只有那股冰冷刺骨、浓烈到令人作呕的“人气”——极致的恐惧和绝望的气息,
如同实质的冰针,扑面而来,狠狠扎进他的鼻腔和肺腑。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僵了。“妖…妖怪…” 老王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床沿,
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他看守了三十年的自行车,竟然藏着如此骇人的秘密?
那些冰冷的金属造物,难道只是某种更恐怖存在的容器?4 贪婪之魔第二天,9月25日。
尽管昨夜惊魂未定,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还未散去,
但三十年刻在骨子里的“铁律”如同魔咒般驱使着他。
老王强压下翻腾的恐惧和强烈的不祥预感,揣着那沓沉甸甸的、带着复杂气味的钞票,
脚步有些虚浮地走进了依旧冷清的交易所。闭市前,他咬着牙,
将所有的钱都换成了股票代码。整个过程,他感觉周围那些西装革履的人投来的目光,
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冰冷和……窥探?仿佛他不是来买股票,而是踏入了一个无形的祭坛。
国庆长假结束,10月8日。仿佛是为了印证老王那“荒谬”的铁律,
也像是为了安抚他昨夜受创的神经,股市真的迎来了报复性的强劲反弹!
压抑已久的热情瞬间被点燃,如同干柴遇到烈火。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全城,
被暴跌吓破了胆的股民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短短几天,
交易所门口再次人山人海,喧闹声浪几乎要掀翻老王那破旧的车棚顶。
自行车再次堆成了连绵起伏的“钢铁山脉”,密密麻麻,连下脚的地方都难找。按常理,
这正是老王该心满意足地蹲在角落,一边听着震耳欲聋的喧嚣,
一边笑眯眯地数他那“人气税”,准备随时“离场”的大好时机。然而,这一次,
“人气”彻底变了味道!变得扭曲而危险!车棚里那些冰冷的金属自行车,
仿佛一夜之间被注入了某种邪恶的生命力。王国章像往常一样,佝偻着腰,
在车缝间艰难穿行,收取那五毛一块的存车费。当他布满老茧的手指,
无意间触碰到一辆崭新锃亮、涂装炫酷的山地车冰凉的车把时——“嗡!
”一股滚烫的、如同烧红烙铁般的热流,猛地从车把窜入他的指尖!这热流并非物理的温度,
它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浓烈到极致的贪婪和狂躁气息,
如同无数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子里瞬间炸开!他眼前猛地一花,
手疯狂地敲击键盘买入、账户里的数字疯狂跳动膨胀、人们涨红着脸歇斯底里地喊着“涨停!
涨停!”……一股强烈到无法抗拒的欲望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再等等!还能涨!
还会涨得更高!现在走是傻子!” 这股欲望如此凶猛,
几乎要冲垮他三十年来赖以生存的理智堤坝!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爆炸,
手心瞬间沁满粘腻的冷汗。“呃……” 老王痛苦地闷哼一声,猛地甩开那山地车的车把,
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另一辆老旧的女式自行车上。更让他魂飞魄散的事情发生了!
仿佛被他的触碰所引爆,整个车棚里,密密麻麻、成百上千辆自行车,
竟然同时开始发出一种低沉而亢奋的嗡鸣!这声音起初细微,如同无数只蜜蜂在振动翅膀,
但迅速汇聚、放大,变成一种巨大而持续的、令人牙酸的“嗡嗡”声!
车棚的铁皮顶、支撑的铁管,都随之发出共鸣般的震颤!所有的车铃,无论新旧,
都开始无风自动,发出杂乱而尖锐的“叮铃哐啷”声!这声音,这震动,
不再象征着财富的积累,
像是一个庞大无比、贪婪成性的怪物在集体呼吸、在积蓄力量、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
老王惊恐地捂住耳朵,感觉那贪婪的嗡鸣声直往他脑子里钻,
与他体内被勾起的疯狂欲望遥相呼应,试图彻底吞噬他。
他想起了床底下那个冰冷的旧工具箱,想起了昨夜那团由绝望孕育而出的暗红色雾气!
5 轮毂祭坛一个恐怖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难道“人气”并非抽象的概念?
它竟然是一种真实存在的、能够被这诡异车棚所“禁锢”和“显化”的……妖怪?!
极度的低迷会孕育出冰冷的“绝望之妖”,而失控的沸腾,则正在催生灼热的“贪婪之魔”!
而他自己,看守的从来不是自行车,而是一个镇压着恐怖存在的古老牢笼!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冰冷。他再也顾不上收钱,也顾不上体内那疯狂滋长的贪婪念头,
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连滚带爬地冲回他那间狭小的蜗居。他几乎是扑到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