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和沈修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是在医院的急诊室里过的。他公司的酒会出了意外,
吊顶的水晶灯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沈修没事,但他护在身下的林薇薇,
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伤了手臂。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沈修正守在林薇薇的病床前,
握着她的手,满眼都是我从未见过的紧张和心疼。林薇薇穿着一身白色的晚礼服,脸色苍白,
眼角还挂着泪,我见犹怜。她看到我,下意识地想把手从沈修的掌心里抽出来,
带着一丝怯懦和委屈。然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沈修却握得更紧了。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只是用一种近乎刻薄的冷漠语气说:你来干什么?
我提着保温桶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里面是我炖了一下午的汤,本来是想等他回家,
给他一个惊喜的。可现在看来,更像一个笑话。我……我张了张嘴,
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我听说你们出事了,过来看看。我们?沈修终于回头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毫不掩饰的讥讽,苏然,
你有什么资格用『我们』这个词?我的心,像是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是啊,
我有什么资格呢?林薇薇是他的白月光,是他的青梅竹马,是他放在心尖上疼了十几年的人。
而我,苏然,不过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一个用家族利益换来的,他根本不屑一顾的,
所谓沈太太。沈修,病床上的林薇薇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
你别这样说然然,她也是关心你。她总是这样,永远善良,永远体贴,
永远在恰当的时候,扮演一个善解人意的角色。也永远在提醒我,
我才是那个不该出现的第三者。沈修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下来,他回头,
声音都温柔了八度:你别管她,好好休息。他旁若无人地替林薇薇掖好被角,
仿佛我只是一个透明的摆设。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之间那种密不透风的亲昵,
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手里的保温桶,沉得我快要拿不住了。最终,我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默默地把保温桶放在了门口的柜子上,然后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让我窒息的病房。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终于忍不住,缓缓地蹲了下去。
三年前,苏家濒临破产,我爸跪在沈修面前,求他出手相助。沈修答应了。唯一的条件是,
我要嫁给他。所有人都说我走了大运,能嫁给沈修这样的人中龙凤。只有我知道,这场婚姻,
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他用钱买下了苏家,也买下了我。而我用我的一辈子,
换来了苏家的苟延残喘。我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了。可我忘了,沈修的心里早就住下了一个叫林薇薇的人。
那里太满了,再也容不下第二个。2我在医院的走廊里坐了很久,直到双腿都麻木了,
才撑着墙壁站起来。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闺蜜周婧发来的消息。然然,你没事吧?
我看到新闻了,沈修那个渣男,又跟林薇薇搞在一起了!后面跟着一连串愤怒的表情包。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我回她:我没事。没事才怪!你现在在哪?
我去找你!不用了,我准备回家了。回哪个家?回你和沈修那个冷冰冰的笼子吗?
苏然我告诉你,你别犯傻!我看着屏幕上笼子两个字,眼前一阵恍惚。是啊,
那里不是家,是笼子。一个用金钱和名利堆砌起来的、华丽的笼子。而我,
是被困在里面的金丝雀。可笑的是,这只金丝雀,还妄想得到猎人的爱。
我没有再回周婧的消息,收起手机,走出了医院。深夜的城市,霓虹闪烁,车水马龙。
我一个人走在街上,像个无家可归的游魂。不知道走了多久,
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地停在了我的身边。车窗降下,露出沈修那张英俊却冷漠的脸。上车。
他命令道。我没有动,只是隔着车窗,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白衬衫上,
还沾着一丝不属于我的香水味,那是林薇薇最喜欢的白茶香。我说,上车。他的语气里,
带上了一丝不耐烦。我终于动了,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厢里很安静,
只有我们两个人清浅的呼吸声。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突然开口,
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沈修,我们离婚吧。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车,
轮胎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响声。我因为惯性,身体狠狠地向前冲去,又被安全带勒了回来,
胸口一阵闷痛。你刚才说什么?沈修转过头,一双深邃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
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暗流。我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说,我们离婚吧。
苏然,你闹够了没有?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我没有闹。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沈修,你累不累?守着一个不爱的人,
守了三年,你不累,我都替你累了。你以为你是谁?你说离婚就离婚?
他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苏家还想不想要了?
你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们苏家从这个城市彻底消失?又是苏家。每一次,
他都用苏家来威胁我。也每一次,都精准地戳在我的软肋上。我的眼眶,一点点地红了。
沈修,我看着他,声音里带上了控制不住的颤抖,你就这么恨我吗?
恨到要用这种方式,折磨我一辈子?他看着我通红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忪。
捏着我下巴的手,力道也松了些。但很快,那丝动容就被更深的冷漠所取代。他松开我,
重新发动了车子,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嘲讽。折磨你?苏然,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对我来说,你跟路边的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留着你,不过是因为,沈太太这个位置,
总得有个人坐。而你,比较听话。原来,是这样。原来在他心里,我连个人都算不上。
只是一个比较听话的物件。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沉入了谷底。车子一路疾驰,
最后停在了我们那栋被称为家的别墅前。他先下了车,没有等我,径直走了进去。
我坐在车里,迟迟没有动。我看着那栋灯火通明的房子,只觉得那像一张巨大的网,而我,
马上就要重新回到这张网里,继续扮演那个听话的、懂事的、识大体的沈太太。直到,
我的生命,被消耗殆尽。3那天晚上,沈修没有回卧室。我一个人躺在那张巨大的双人床上,
睁着眼睛,直到天亮。第二天早上,我下楼的时候,他正坐在餐厅里,
慢条斯理地看着财经报纸。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让他看起来有种不真实的俊朗。张妈把早餐端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又看了看沈修,欲言又止。我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半杯牛奶。今天下午,陪我去个地方。
对面的沈修头也没抬地开口。我下午有事。我放下杯子,语气平淡。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终于从报纸里抬起头,看向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宠物。什么事,
能比我的事还重要?我的事。我直视着他,不闪不避,我要去店里。毕业后,
我用我妈留给我的一笔钱,开了一家小小的珠宝设计工作室。店名叫然。
那是唯一一个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地方。也是我在这座冰冷的城市里唯一的喘息之地。
沈修似乎是没想到我会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他眯了眯眼睛,里面是危险的信号。苏然,
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跟你商量。抱歉,我没空。我站起身,准备离开。站住!
他厉声喝道。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你要带我去哪?身后沉默了片刻,
才传来他冷硬的声音。薇薇今天出院,我们去接她。我的心,又被那把叫林薇薇
的刀,狠狠地捅了一下。疼得我几乎站不稳。原来,是要我去接他的白月光出院。
还要我这个正室,陪着他一起去。他是想做什么呢?是想向林薇薇证明,他心里只有她,
我这个沈太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摆设?还是想向我宣示,就算他当着我的面,
和别的女人亲密无间,我也只能忍着,受着?沈修,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我深吸了一口气,
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和屈辱,转过身看着他。好,我陪你去。
我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妥协了。随即,
那错愕就变成了理所当然的讥诮。是啊,我苏然,
不就是这么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听话玩意儿吗?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继续说道。
说。接完林小姐,我要你陪我去一个地方。他似乎是觉得我的要求有些可笑,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怎么,想通了?准备用这种方式宣示你的***?
你只要回答我,答应还是不答应。他盯着我看了几秒,最终像是失去了所有耐心一样,
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随你。4下午,我准时出现在了医院门口。沈修已经等在了那里,
他靠着车门,指尖夹着一根烟,烟雾缭绕中,神情有些晦暗不明。看到我,他掐灭了烟,
拉开车门。薇薇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上去吧。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林薇薇的病房里,多了好几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奢侈品纸袋。想来,是沈修送的慰问品。
林薇薇看到我们,笑得一脸灿烂,她亲昵地挽住沈修的胳膊,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阿修,你来啦。那声阿修,叫得百转千回,亲密无间。她好像完全忘了,
旁边还站着一个我。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沈修也没有推开她,
任由她那么挂着,甚至还伸手,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慢点,伤口还没好利索。
我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幅郎情妾意的画面,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走到那些纸袋旁边,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哎呀,然然,
怎么能让你做这些呢?林薇薇像是才发现我的存在,一脸过意不去地走了过来,
这些东西让阿修来拿就好了。她说着,就要从我手里接过袋子。我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了。
她手一空,脚下不知怎么一绊,整个人啊的一声,就朝着地上摔了过去。薇薇!
沈修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将她稳稳地接在了怀里。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淬了冰的眼神,
死死地瞪着我。苏然,你故意的?我百口莫辩。我看着他怀里的林薇薇,
她正把脸埋在沈修的胸口,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而她的嘴角,
却勾起了一抹我看得清清楚楚的、得意的笑。那一刻,我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善良体贴,
什么我见犹怜,全都是装的。这个女人,从始至终,都在用她那副无辜柔弱的伪装,
向我发起一次又一次的挑衅。而沈修,就是她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我没有。
我看着沈修,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解释是没用的。因为他永远都不会信我。你没有?
沈修冷笑一声,抱着林薇薇站起身,我亲眼看到的,你还想狡辩?阿修,你别怪然然,
林薇薇抬起头,露出一双通红的兔子眼,她可能……可能只是不喜欢我,
我以后离她远一点就好了。她这话说得,更是坐实了我的罪名。
我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忽然觉得很累很累。跟这种人斗,我永远都赢不了。
因为我没有她那么厚的脸皮,也没有她那么会演戏。更重要的是,
我没有沈修这个眼盲心瞎的后盾。走吧。我不想再跟他们纠缠下去,
拎起地上的东西,率先走出了病房。沈修扶着林薇薇,跟在我身后。一路上,
林薇薇都在小声地跟沈修说着话,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娇俏的笑声。而沈修,
也一改往日的冷漠,耐心地回应着她。他们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而我,像个多余的佣人。
把林薇薇送回她家楼下,她依依不舍地跟沈修告别。阿修,谢谢你今天来接我,
还送我这么多礼物。跟我还客气什么。那……你晚上会过来陪我吃饭吗?
她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沈修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面无表情的我,沉默了片刻。
我今晚有事。林薇薇的眼神瞬间就黯淡了下去。她咬着唇,委屈地看着他,
眼看又要掉下金豆子。好吧,她吸了吸鼻子,那你……那你早点休息。说完,
她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沈修才重新发动了车子。现在,
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了。他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不耐烦的冰冷。
仿佛刚才那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只是我的错觉。去民政局。我说。
5.车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沈修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苏然,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我的也是。我转过头,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沈修,我受够了。
我不想再做你的听话的摆设,也不想再看你和别的女人在我面前上演情深似海的戏码。
我们放过彼此,不好吗?放过你?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充满了凉意,苏然,
三年前你爸跪着求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放过我?现在苏家安稳了,你就想过河拆桥了?
苏家的恩情,我会还。我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
这是我名下所有的股权转让书,还有这家店,都可以给你。不够的,我以后慢慢还。
我只要自由。他看都没看那份文件一眼,只是用一种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自由?
你想要什么样的自由?离开我,去找你的那个青梅竹马吗?我愣住了。你说什么?
别装了。他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叫陆泽言的,不是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吗?
怎么,我前脚刚走,他就迫不及待地找上你了?陆泽言是我大学时的学长,
也是我曾经……喜欢过的人。只是后来,他出了国,我们也就断了联系。
我不知道沈修是怎么知道他的,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我和陆泽言之间有什么。
我跟他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是吗?沈修从储物格里甩出一沓照片,
狠狠地砸在我的脸上。照片散落了一地。上面全是我和陆泽言。有在咖啡馆的,有在画廊的,
还有……在我那家小小的珠宝店门口的。照片上的我们,言笑晏晏,看起来,
确实很像那么回事。我记起来了。是上周。陆泽言回国,偶然路过我的店,
我们就进去坐了坐,聊了些近况。我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次偶遇,会被人拍下来,
还被沈修用这么不堪的方式,甩在我的脸上。你派人跟踪我?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不然呢?他笑得愈发讥讽,我总得知道,我的沈太太,背着我都在做些什么好事。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原来,他不仅不爱我,甚至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给过我。
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随时会给他戴绿帽子的不守妇道的女人。沈修,我看着他,
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陌生得可怕,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是什么?
他俯身过来,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边,说出的话,却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冷,
你是我花钱买来的东西。只要我没说腻,你就得乖乖地待在我身边。敢动别的心思,
我不但要毁了你,还要连着你们苏家,一起毁掉。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字字句句,都扎在我的心上。我浑身发冷,连指尖都在颤抖。我终于明白,
为什么他今天会答应我的条件。他不是妥协,也不是让步。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
再一次地,把我踩进泥里。他要让我知道,我苏然,永远都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已经一片死寂。好。我说,我不走了。
我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他以为,他又赢了。他以为,
他又一次成功地驯服了我这只不听话的宠物。他不知道,当一个人连心都死了的时候,
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她了。我拿起那些照片,一张一张地捡了起来。然后,
我看着他,缓缓地笑了。沈修,既然你不肯离婚,那我们就这么耗着吧。看看最后,
是谁耗死了谁。6.从那天起,我好像变了一个人。我不再试图去讨好沈修,
不再关心他晚归的理由,不再对他和林薇薇的事情有任何情绪波动。我开始像他一样,
把这场婚姻当成一场无关痛痒的交易。我每天准时去我的小店,设计我喜欢的珠宝,
见我想见的朋友。陆泽言又来过几次。我没有避嫌,也没有拒绝。我们像普通朋友一样,
喝咖啡、聊天、看画展。我知道沈修的人在暗中盯着我,我也无所谓。他想看,
就让他看好了。他想怎么想,也随他。我的心,已经不会再为他起任何波澜了。反倒是沈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