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涵央视站c位

汪涵央视站c位

作者: 莫馨儿

都市小说连载

金牌作家“莫馨儿”的都市小《汪涵央视站c位》作品已完主人公:周伟老两人之间的情感纠葛编写的非常精彩:50岁生日那我把老公的饭扣进了垃圾他暴跳如雷:“你疯了?我下午还要下棋!”“自己”我摘下围“老娘伺候不动”三十年婚我熬粥烫衣端洗脚他只会挑剔咸上周我眩晕症发他说我装病偷广场舞队老张夸我转身利他骂我描眉画眼勾搭我掏出老张送的口对着手机仔细涂抹:“前半辈子喂饱你们爷后半辈我只喂我自”摔门出去时他吼:“走了就别回来!”夕阳我跟着音乐旋转...

2025-07-26 04:24:29

50岁生日那天,我把老公的饭扣进了垃圾桶。

他暴跳如雷:“你疯了?我下午还要下棋!”

“自己煮。”我摘下围裙,“老娘伺候不动了。”

三十年婚姻,我熬粥烫衣端洗脚水,他只会挑剔咸淡。

上周我眩晕症发作,他说我装病偷懒。

广场舞队老张夸我转身利索,他骂我描眉画眼勾搭人。

我掏出老张送的口红,对着手机仔细涂抹:“前半辈子喂饱你们爷俩,后半辈子,我只喂我自己。”

摔门出去时他吼:“走了就别回来!”

夕阳下,我跟着音乐旋转,手机震动。

是他发来的短信:“晚上...我煮面条?”

我笑着转了个更漂亮的圈,没回。

——老周不知道,这次老娘连锅都打算掀了。

1. 垃圾桶张着油腻腻的大嘴,我手腕一抖,最后那勺油亮亮、还冒着热气的白米饭,“啪叽”一声,精准地糊在了昨天刚套上的新垃圾袋上,像一块丑陋的白色膏药。

呼噜声戛然而止。

老周猛地从沙发里弹起来,像个被踩了尾巴的胖橘猫,老花镜歪歪斜斜挂在鼻尖上,那双总是耷拉着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垃圾桶里他宝贝的午饭。“王秀莲!”他嗓子劈了叉,手指头抖得像抽风,“你他妈疯了?!老子下午还要去奇牌室大杀四方!你让我空着肚子去?”

电视里,广场舞神曲《最炫民族风》正放到最高潮,凤凰传奇激昂的嗓音几乎要掀翻屋顶。这音乐,平时是我干活的背景板,今天听着,莫名带劲。

我把那条洗得发白、沾满油星的蓝格子围裙从脖子上扯下来,团成一团,没半点犹豫,直接朝着他那张震惊的老脸甩了过去。围裙带子“嗖”地一声,带着风,不偏不倚抽在他肉呼呼的胳膊上,发出清脆的“啪”!

“自己煮。”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块冰疙瘩砸在瓷砖地上,又冷又硬,“从今儿起,老娘不伺候了。”

空气凝固了。老周嘴巴张着,大概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那表情,活像见了鬼。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眼里那坨任他揉圆搓扁、逆来顺受的老面团,居然敢把面盆子直接扣他头上。

搁半年前?别说老周不信,我自己都得抽自己俩嘴巴子,骂一句“王秀莲你白日发什么癔症!”

那时候,我可是我们“幸福里”小区响当当的“老好人”标兵。天不亮,五点半闹钟一响,雷打不动,顶着鸡窝头就得滚下床,给他熬那碗粘稠得能当浆糊使的小米粥,还得配上他点名要的、咸得齁死人的酱瓜。晚上?更甭提了!他老人家在奇牌室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不到深夜十二点绝不挪窝。我就得像个门神似的守着,客厅灯不敢关,门锁不敢落,生怕他回来晚了拍门板扰民,影响他周大爷“德高望重”的形象。

儿子周伟结婚那会儿,忙得我脚后跟打后脑勺。亲家母李大姐,是个爽利人,趁着酒席间隙,把我拉到没人的角落,递过来一杯温水,眼神里带着点我看不懂的、大概是同情的东西:“秀莲啊,”她压低了声音,拍了拍我的手背,“这大半辈子,围着灶台男人孩子转,苦了你了。往后,也学着对自己好点儿吧?”

我当时怎么回的来着?哦,想起来了。我扯着嘴角,挤出一个熟练又疲惫的笑,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嗨,李姐,瞧您说的!都这岁数了,黄土埋半截的人啦,还讲究啥?凑活过呗,还能离咋的?”

“凑活过呗”……这四个字,像四根锈迹斑斑的铁钉,把我王秀莲这个人,死死地钉在了“周家免费保姆”这块牌子上,一钉就是三十年。直到……我五十岁生日那天,那根钉,它自己松动了。

那天,夕阳像个巨大的咸蛋黄,软乎乎地挂在天边。广场上,音乐震天响。我鬼使神差地,被邻居刘婶硬拽进了我们小区新成立的“夕阳红蹦擦擦”广场舞队。就在那儿,我遇见了老张。

老张,大名张卫国,退休前据说是厂里的工会积极分子。人嘛,瘦高个,头发花白但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件干净的浅灰色运动衫,混在我们这群红红绿绿的大妈堆里,格外显眼,也格外……笨拙。

他跳得是真不咋地。动作僵硬得像根木头桩子,节奏感?那玩意儿跟他大概是绝缘体。尤其学那个新舞步,一个转身接滑步,他左脚绊右脚,“啪叽”一下,结结实实踩在了我那双刚刷干净、特意穿出来显摆的白色软底布鞋上,留下一个清晰无比、带着尘土芬芳的脚印。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王姐!真对不住!”老张那张老脸瞬间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手忙脚乱,连声道歉,慌里慌张地从他那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掏出一瓶还没开封的矿泉水,硬塞到我手里,“您……您没事儿吧?您看您这转身,啧,真叫一个利索!又稳又快,比电视里那些年轻姑娘跳得有劲儿多了!”

我拿着那瓶冰凉的矿泉水,指尖的凉意似乎顺着胳膊一路往上爬,直冲脑门。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痒。

这话……真新鲜。

新鲜得像三伏天里突然吹来的一股穿堂风。

我活了五十年,从王秀莲变成老周家的,再变成周伟他妈,好像很久很久,没听人这么直白地夸过“王秀莲”这个人本身了。

老周?呵,他老人家金口玉言,吐出来的不是“盐又搁多了齁死老子”,就是“这衬衫领子熨的啥玩意儿?皱巴巴像块抹布!”最绝的是上周三,我大清早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沙发上,浑身冷汗直冒,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好不容易捱到他中午晃晃悠悠打牌回来,进门一看冷锅冷灶,脸立马拉得比驴还长,叉着腰站在客厅中央就开始吼:“装什么装?躺那儿挺尸给谁看?不想做饭就直说!偷懒耍滑有一套!”

那会儿,我心里的火苗“噌”地一下就起来了,烧得五脏六腑都疼。可几十年养成的习惯像沉重的枷锁,硬是把我那点火气压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口堵在嗓子眼里的、上不去下不来的浊气。

现在,老周那根粗短的手指头,几乎要戳到我鼻尖上,唾沫星子四溅,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某种自以为抓住把柄的亢奋而变得尖利刺耳:“王秀莲!你说!你是不是跟广场上那个姓张的老东西勾搭上了?啊?!我早就瞅着不对劲儿!最近天天描眉画眼,擦脂抹粉,穿得花里胡哨往外跑!打扮给谁看?给那个老不正经的看是吧?!”

他吼得声嘶力竭,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仿佛已经给我定了“红杏出墙”的死罪。

看着他这副气急败坏、面目扭曲的样子,看着他唾沫横飞地指责我“描眉画眼勾搭人”,我心里那点残留的犹豫、委屈,甚至还有一丝丝习惯性的恐惧,突然“噗嗤”一下,全散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带着点奇异的荒诞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没生气,反而笑了出来。

不是苦笑,不是冷笑,是那种真的觉得眼前这一切无比滑稽,忍不住想笑出声的笑。

“呵……” 我这一笑,把老周给笑懵了。他张着嘴,后面骂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眼神里充满了错愕和不解。

我没理他,慢悠悠地从裤兜里摸出个小东西。

一支口红。

塑料外壳,正红色,上面印着几个我不认识的洋文。这是上次老张去海南旅游回来,给我们舞队几个骨干一人带了一支,说是“纪念品”。他当时把这支递给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王姐,我看这个色儿…喜庆!衬您,显得气色好!”

我走到客厅那面有点发黄的旧穿衣镜前,对着镜子里那个头发随意挽着、眼角爬满细纹、脸色有些暗淡的女人,拧开了口红盖。一股淡淡的、甜腻的香气飘散出来。我微微抿着唇,对着手机屏幕那小小的、反光的黑色镜面,异常专注地、一丝不苟地,把那种饱满的、鲜艳欲滴的红色,涂抹在自己干涩的嘴唇上。

镜子里的人,眼睛好像瞬间亮了一点,连带着那几根新冒出来的白发,似乎也没那么刺眼了。

我一边涂,一边开口,声音不大,甚至带着点刚涂完口红那种轻微的黏腻感,轻飘飘的,却像带着冰碴子的风,刮过小小的客厅:

“老周啊,我二十岁嫁给你,给你洗了三十年臭袜子,给你那瘫痪在床的老娘端了五年屎尿盆子,伺候她走了最后一程。儿子周伟,从小学供到大学,再到给他攒首付、办婚礼……我王秀莲,前半辈子,像头拉磨的老驴,没日没夜,就围着你们爷俩转。”

我顿了顿,拧紧口红盖,那塑料壳子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在突然死寂下来的客厅里格外清晰。我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老周,看着他那张因惊愕和某种被冒犯的愤怒而涨红的脸。

“现在,儿子有房有车,老婆孩子热炕头,不用我操心了。” 我歪了歪头,嘴角甚至还向上弯了弯,露出一个极其平静、甚至带着点好奇的微笑,像是在问一个纯粹学术性的问题,“你说说看,我王秀莲,后半辈子,该干点啥呢?嗯?”

“……” 老周像一条突然被扔到岸上的鱼,嘴巴徒劳地开合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他想反驳,想骂人,想拿出他一家之主的威严来镇压这突如其来的“叛乱”,可搜肠刮肚,愣是挤不出一个能站住脚的字儿。

三十年!整整三十年!他习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习惯了挑剔指责,习惯了把王秀莲的付出当作空气,当作理所当然的背景板。他从未想过,这块背景板,它自己会思考,它自己……也想喘口气,也想晒晒太阳!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被挑衅的愤怒和某种更深层恐慌的浊气猛地冲上他的脑门。他脸憋成了猪肝色,手指抖得更厉害了,胸膛剧烈起伏,像拉破风箱:“你…你少扯那些没用的!我看你就是被那老东西灌了迷魂汤!不要脸!这么大岁数了还……”

“我告诉你,老周,” 我打断了他即将喷涌而出的污言秽语,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凝固的空气里,“我不是要跟谁好,跟谁跑。” 我往前走了一步,离他更近了些,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常年烟熏火燎的油腻味儿,“我就想看看——”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积攒了五十年的浊气都呼出去,把眼前这片令人窒息的空气彻底搅动。

“——不为你们活,我王秀莲,能不能喘上这口属于我自己的气儿!”

“哐当——!!!”

我猛地拉开那扇漆皮剥落、吱呀作响的旧防盗门,头也不回地跨了出去。巨大的摔门声,是我给老周最后的回答,也是给我那憋屈的前半辈子,砸下的一记响亮的休止符。

身后,老周气急败坏的咆哮像炸雷一样追出来,带着被彻底踩到痛脚的狂怒:“滚!王秀莲!有种你走了就别回来!我看你能野到哪儿去!”

声音在楼道里嗡嗡回响,带着垂死挣扎的虚张声势。

我脚步没停,甚至没回头看一眼。心里那片压了太久的阴云,被这声巨响震开了一道缝,泄下了一缕久违的光。

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拂过我刚刚涂了口红的嘴唇,意外的舒服。公园里,熟悉的《小苹果》旋律已经响起来了,节奏欢快得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

老张果然在。他今天穿了件崭新的枣红色运动衫,在一群姹紫嫣红的大妈中间,努力地踩着点,虽然动作依旧带着点笨拙的认真,但明显比上次好多了。看到我,他眼睛一亮,赶紧招手:“王姐!快来!正学新动作呢,这个甩手转身接滑步,老带劲了!”

我笑着快步走过去,加入队伍。音乐鼓点强劲,敲打着耳膜,也敲打着心口。我学着领舞刘婶的动作,手臂用力甩开,脚下踩着节奏,一个利落的转身,再接一个幅度不大但足够流畅的滑步——

“漂亮!王姐!” 老张在旁边使劲拍着巴掌,声音洪亮,带着由衷的赞叹,“这范儿!绝了!”

夕阳的余晖金灿灿的,泼洒在公园的每个角落,把我们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在地上交织、晃动,充满了生命的韧劲儿。我踩着节奏,又转了一个圈,裙摆飞扬起来,感觉身体里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随着这旋转被一点点甩出去。

就在这时,揣在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了两下。

动作没停。我跟着音乐,又流畅地转了一个更大、更舒展、更漂亮的圈,才慢悠悠地掏出手机。

屏幕亮着,一条新信息,发件人赫然是“老周”。

内容只有干巴巴的几个字,带着一种极其别扭的试探,甚至能想象出他皱着眉、不情不愿在手机上戳来戳去的样子:

晚上...我煮面条?

夕阳的暖光落在手机屏幕上,映着那行小字。远处广场舞的喧嚣、老张在旁边拍手叫好的声音、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我看着那条信息,嘴角一点点向上弯起。不是感动,也不是心软,而是一种……终于看透了某种荒诞剧情的、带着点冷意的了然。三十年如一日理所当然的索取,一次毫无诚意的、连“对不起”三个字都吝于出口的试探性求和?煮面条?呵,他怕是连挂面该下冷水还是热水都搞不清楚!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一秒,然后果断地按下了侧边的锁屏键。

屏幕瞬间暗了下去,连同那条信息一起,被干脆利落地掐灭。

“王姐,再来一遍!刚才那转身,绝了!”老张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纯粹的兴奋。

“好嘞!” 我响亮地应了一声,把手机重新塞回兜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目光重新聚焦在领舞刘婶那充满活力的动作上,深吸一口气,脚下踩着更加铿锵的鼓点,手臂猛地向斜上方甩开,身体随着音乐一个急速的、充满爆发力的旋转!

裙摆像一朵骤然怒放的花,在夕阳的金辉里划出饱满的弧度。

这一次的旋转,比刚才更用力,更舒展,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酣畅淋漓!仿佛要把过去五十年积攒的憋闷,全都甩进这暮色渐浓的风里。

“好!!!”周围响起一片叫好声和掌声。

我稳稳地停下,微微有些气喘,但脸上却绽开一个无比畅快的笑容。汗水顺着鬓角滑下,心跳咚咚地撞击着胸腔,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一种久违的、纯粹的、为自己而活的兴奋感。

“这才像话嘛!”刘婶收住动作,叉着腰,嗓门洪亮地冲我喊,“老王,以前看你跳舞,就跟那提线木偶似的,死气沉沉!今天这劲儿,对喽!”她挤挤眼,意有所指,“咋的?家里那位‘太上皇’,舍得让你出来撒欢儿了?”

周围几个老姐妹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这小区里,谁不知道王秀莲是出了名的“二十四孝好媳妇”?伺候老公跟伺候祖宗似的。

“撒欢儿?”我抹了把额头的汗,也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开,“刘姐,从今天起,我王秀莲的欢儿,想怎么撒,就怎么撒!” 这话掷地有声,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痛快劲儿。

刘婶先是一愣,随即猛地一拍大腿,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呦喂!老王!这话听着提气!早该这样了!那老东西……”她话说到一半,大概觉得不妥,赶紧刹住车,但眼神里的鼓励和了然是藏不住的。

老张站在旁边,也跟着笑,眼神亮晶晶的,由衷地说:“王姐,就该这样!您看您跳得多好,精气神儿全上来了!”

大家说说笑笑,气氛热烈。我却下意识地又摸了下裤兜里的手机。冰冷的塑料外壳,再没有震动。

老周那条“煮面条”的信息,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深潭,当时激起的涟漪早已平复。但我知道,依老周那“天老大他老二”的臭德行,一次“求和”没得到回应,他那被严重冒犯的自尊心,绝不会就这么偃旗息鼓。更大的风暴,恐怕正在他那颗被油糊住的心里酝酿。

果然,刚踏进家门,一股无形的低气压就扑面而来。

客厅没开灯,只有电视机屏幕闪烁着幽蓝的光,映着老周那张阴沉得能拧出水的脸。他没像往常一样瘫在沙发里,而是像尊门神似的杵在客厅中央,抱着胳膊,见我进来,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剜了我一眼,然后扭过头去,用后脑勺表达他滔天的愤怒。

我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径直换了鞋,走进厨房。中午倒饭的垃圾桶还在原位,里面的垃圾袋鼓鼓囊囊,那团白米饭格外刺眼。我面不改色地拎起垃圾袋,打了个结,准备出门扔掉。

“哟,还知道回来?”老周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客厅飘进来,带着浓重的讥讽,“怎么?外头那老张头没留你吃晚饭?广场舞跳饱了?”

我没吭声,拎着垃圾袋走到玄关。

“王秀莲!我跟你说话呢!”他猛地拔高了音量,显然被我的无视彻底激怒了,几步冲到厨房门口,堵住我的去路,胸膛剧烈起伏,“你聋了?哑巴了?是不是觉得现在翅膀硬了,有人给你撑腰了,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我停下脚步,抬眼看他。黑暗中,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着,那双小眼睛里燃烧着被忤逆的熊熊怒火。以前看到这种眼神,我会下意识地瑟缩,会习惯性地反省是不是自己哪里又做错了。但现在……

心底那片荒芜的土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顶破冻土,坚硬而冰冷。

我扯了扯嘴角,声音平静无波,却像冰棱子一样砸在地上:“让开。垃圾臭了,熏得慌。”

“臭?!”老周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我看是你心臭了!不要脸的玩意儿!五十岁的人了,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勾搭野男人!丢人现眼!我老周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儿子要是知道……”

“知道什么?”我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陌生的锋利,“知道她妈伺候他爸三十年,端屎端尿,累得一身病,最后连瓶矿泉水都没换回来一句好话?还是知道他爸在他妈晕倒的时候骂她装病偷懒?”我往前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地刺向他,“周德贵,你尽管去说!去跟你儿子好好说道说道!我王秀莲,问心无愧!”

“你……你……”老周被我突如其来的爆发和连珠炮似的质问噎得直翻白眼,指着我,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反了!反了你了!你……你这个泼妇!”

“泼妇?”我嗤笑一声,拎着垃圾袋的手紧了紧,“当泼妇也比当你周家的受气包强!” 说完,我猛地一侧身,硬是从他和门框之间的缝隙挤了过去。肩膀撞到他臃肿的胳膊,他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王秀莲!你等着!”身后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咆哮。

回应他的,是防盗门再次被用力关上的巨响。

“哐当——!”

这一次,门板震颤的声音里,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某种陈旧枷锁彻底崩断的脆响。

垃圾扔进楼下的大桶,发出沉闷的声响。我站在暮色四合的小区里,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气息的凉爽空气。胸腔里那股憋闷的浊气,似乎随着刚才那通爆发,散出去不少。

回到家,客厅依旧没开灯,电视也关了。老周大概觉得骂战无果,已经气哼哼地滚回卧室,用力甩上了房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以此宣示他最后的“主权”。

很好。世界清净了。

我走进厨房,打开灯。灯光下,灶台冰冷,锅碗瓢盆都安静地待在原位,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属于我的宁静。我没急着做饭,而是先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慢悠悠地喝完。然后,才从冰箱里拿出一把翠绿的小青菜,两个鸡蛋,一小把挂面。

只做我一个人的分量。

当热腾腾的、只撒了少许盐和香油、飘着几片青菜叶子的素面端上小饭桌时,我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面条的清香混着芝麻油的醇厚气息钻入鼻腔。我挑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气,送进嘴里。

简单,清爽,温暖。

没有“咸了淡了”的挑剔,没有呼噜呼噜埋头猛吃的噪音,只有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享受着这顿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晚餐。

原来,为自己煮一碗面,为自己吃一顿饭,滋味是这样的好。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老周彻底贯彻了“三不政策”:不说话,不看我,坚决不踏进厨房半步。他像个移动的、散发着怨气的冰雕,在家里的固定路线就是卧室——厕所——客厅沙发瘫着生闷气——奇牌室。

奇牌室成了他逃避现实、重振“雄风”的据点。每次回来,身上那股浓烈的烟味混着劣质茶水的气味,简直能把人熏一跟头。他大概是觉得在牌友面前丢了份儿,急需找回场子,所以牌局结束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甚至过了午夜才带着一身寒气回来,故意把门摔得山响。

我?我乐得清闲。

早上六点?闹钟?见鬼去吧!我舒舒服服睡到七点半自然醒。起来慢悠悠地给自己熬一小锅浓稠度刚刚好的小米粥,配上楼下早餐店买来的新鲜油条或者包子。不用急吼吼地伺候人,不用看人脸色,这粥喝在嘴里,格外的香甜。

白天,该买菜买菜,该打扫打扫。但心态完全不同了。以前打扫卫生是任务,是责任,是怕他回来挑刺。现在?是我自己看着干净整洁的环境舒心!地板擦得光可鉴人,那是我的成就感!窗明几净,阳光洒进来,那是我的好心情!至于老周那双永远不知道换下来该放哪里的臭袜子?呵,爱扔哪扔哪,反正熏不到我鼻子底下就行。

傍晚,雷打不动,换上轻便的运动服和舒适的软底鞋,准时出现在广场舞大军里。音乐一响,烦恼全消。跟着刘婶她们学新动作,跳得满头大汗,酣畅淋漓。老张还是那个老张,动作依旧带着点笨拙的认真,但他夸人真诚,而且分寸感把握得极好,从不过分热情,让人很舒服。我们几个跳得好的姐妹,经常凑在一起琢磨动作,互相纠正,气氛热烈又融洽。

这天晚上,刚跳完一曲节奏欢快的《酒醉的蝴蝶》,大家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水擦汗。我的手机在裤兜里疯狂震动起来。不是短信,是来电。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儿子周伟。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点……平时他也就周末打个电话问问。一种不太妙的预感涌上来。老周那张阴沉的脸在脑海里闪过。这老东西,真告状告到儿子那儿去了?

我皱了皱眉,走到旁边稍微安静点的花坛边,接通电话:“喂?小伟?”

“妈!”电话那头,周伟的声音带着明显压抑的火气和无奈,“你在哪儿呢?广场跳舞?”

“嗯,刚跳完,怎么了?”我尽量让语气平静。

“怎么了?”周伟的音调陡然拔高,带着年轻人的急躁,“我爸刚给我打电话了!发了好大一通火!说您……说您……”他似乎有点难以启齿,顿了一下,才压低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质问,“妈,您跟我爸……到底怎么回事啊?爸说您最近……特别不对劲儿?还……还跟一个跳舞的老头儿……走得特别近?妈,您都这岁数了,可别……”

果然!这老东西!自己没本事,就搬儿子出来当救兵!还往我身上泼脏水!

一股邪火“噌”地就窜上了脑门。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壳里。但下一秒,看到远处刘婶她们投来的关切目光,看到老张正笨拙地跟旁边人比划动作,看到这热闹、充满活力的广场,心里那股火气又被一种冰冷的理智压了下去。

跟儿子吵?没必要。他从小被他爸那套大男子主义洗脑,一时转不过弯也正常。

我深吸一口气,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冷静,甚至带着点嘲讽的笑意:

“小伟,你爸还说什么了?是不是说我把他饭倒了?说我不管他了?说我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勾搭人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算是默认。

“呵,”我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广场上那些活力四射的身影,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儿子,妈问你一句。你爸有没有告诉你,上周三,我早上起来天旋地转,一头栽在沙发上动不了,他中午回来看到冷锅冷灶,是怎么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装病偷懒’的?”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明显一滞。

我继续,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他有没有告诉你,这三十年,他下班回家,袜子脱了随手扔哪算哪,内裤攒一盆等我洗?有没有告诉你,你奶奶瘫在床上那五年,端屎端尿擦身子,是谁在伺候?他除了在旁边皱着眉嫌味儿大,帮过一把手吗?”

“妈……”周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迟疑和慌乱。

“他大概也没告诉你,” 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委屈,而是愤怒烧到了极致,“我嫁给他三十年,他给我买过一支口红吗?说过一句‘你辛苦了’吗?哦,对了,”我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尖锐,“他肯定更不会告诉你,他偷偷藏在鞋柜最底层、塞在旧皮鞋里的那个存折,里头那几万块钱,是哪来的?是他每个月从生活费里抠出来、攒下的私房钱!就为了他打牌输了能翻本,或者……呵,谁知道呢?”

这一连串的话,像一记记重锤,隔着电话线砸过去。电话那头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周伟略微粗重的呼吸声,证明他还听着。

广场上,《最炫民族风》的前奏又响了起来,激昂的鼓点像是敲打在人心上。

我看着远处舞动的人群,看着刘婶对我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缓缓呼出一口气,声音疲惫却异常坚定:

“小伟,妈不是要跟谁好。妈就是累了。伺候了你爸三十年,伺候走了你奶奶,把你拉扯大,给你成了家……妈这大半辈子,活得像你爸和你奶奶的影子。现在,妈就想问问,我王秀莲,能不能也为自己活几天?喘几口不带油烟味儿、不带他呼噜声的气儿?”

“这要求,过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终于,周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沙哑和艰涩,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愧?

“妈……我……我不知道……我爸他……”他语无伦次,显然被我这番话冲击得不轻,“他……他就说您变了,不理他,还……还跟别人……”

“别人?”我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你爸眼里,只要是个男的跟我说句话,那就是‘勾搭’。小伟,你也是结了婚的人了,你扪心自问,你对你媳妇小雅,也是这样吗?她要是出去跳个舞,跟男同事说句话,你是不是也得指着她鼻子骂她‘不要脸’?”

又是一阵沉默。周伟显然被问住了。他和儿媳妇小雅是自由恋爱,感情很好,小雅性格也独立要强,他要是敢这么干……后果不堪设想。

“妈,”周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认命的颓然,“我……我知道了。这事儿……是爸不对。您……您别生气。跳舞……挺好的,锻炼身体。您……您开心就行。爸那边……我回头……我说说他。”

“不用。”我干脆利落地打断他,语气平静无波,“我的事,我自己处理。你管好你自己的小日子就行。妈没事,好得很。” 我顿了顿,看着广场上越发热烈的舞动,补充了一句,带着点斩钉截铁的味道,“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

挂了电话,广场上《最炫民族风》正放到最激昂的副歌部分。刘婶她们跳得正嗨,手臂挥舞得像要展翅飞翔。

我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胸腔里那点因为儿子电话带来的阴霾,被这热烈的音乐和舞动的身影彻底驱散。

老周?儿子?

爱咋咋地!

老娘现在,要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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