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伞骨噼啪砸落，敲在脚边的水洼里，溅起浑浊的水花。林晚把伞又往前倾了倾，
挡住迎面扑来的冷风，怀里抱着的超市购物袋勒得手指生疼。
袋子里装着陈默最爱吃的智利车厘子，红得发紫，沉甸甸地压在她臂弯里。
还有一块刚出炉的栗子蛋糕，甜蜜的暖香透过纸盒缝隙丝丝缕缕地钻出来，
混进这潮湿阴冷的空气里。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熟悉的轻微咔哒声。推开家门，
暖融融的灯光和空调的暖风立刻拥抱了她，驱散了满身的寒意。玄关处，
陈默锃亮的皮鞋随意脱在地上，旁边歪着一双陌生的、尖头细跟的银色高跟鞋，
鞋尖闪着冷硬的光。林晚的心，毫无预兆地，猛地往下一坠。那感觉突如其来，像一脚踩空。
“默默？”她扬声唤了一句，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显得有些单薄。没有回应。
只有主卧的方向，隐约传来一点压抑的、暧昧不明的声响，像是布料摩擦，
又像是……细碎的笑语？她放下沉重的购物袋，车厘子滚落了几颗，鲜红饱满，
在地板上滴溜溜打着转。林晚没去捡，她的脚仿佛有自己的意志，一步一步，
朝着那扇虚掩着的卧室门走去。越近，那声音便越清晰，不再是错觉。女人的娇笑，
男人含混的低语，交织在一起，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手扶上门框，
冰冷的触感让她指尖一颤。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卧室里没开大灯，
只有床头一盏暖黄的壁灯，光线暧昧地洒满一室。凌乱的被褥间，陈默背对着门口，
衬衫敞开，露出精壮的脊背线条。他正忘情地俯身亲吻着身下的人。那女人仰着头，
海藻般的长发铺散在枕头上，一条白皙的手臂紧紧环抱着陈默的脖子，
另一只手则放肆地在他背上滑动。那张脸，林晚认得。陈默实验室里那个新来的硕士生，
苏倩。年轻，漂亮，像带着露珠的玫瑰，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磋磨的、咄咄逼人的鲜活。
林晚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攫住了喉咙，吸不进一丝空气。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鞋跟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响。床上纠缠的两个人影骤然分开。陈默猛地回头，
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脸上那种迷醉的潮红瞬间褪去，只剩下猝不及防的惊愕和一丝狼狈。
苏倩也飞快地拉过被子裹住自己，但那双看向林晚的眼睛里，没有多少惊慌，
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挑衅的打量。时间凝固了。空气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沥青。
林晚的目光死死钉在陈默脸上，那张她看了十年，熟悉到每一寸纹理，
此刻却陌生得令她心寒的脸。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问，为什么？想尖叫，想冲上去撕碎眼前这幅恶心的画面。可身体里所有的力气，
都在看清这一幕的瞬间，被彻底抽空了。她只是僵立在那里，脸色惨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
陈默飞快地翻身下床，胡乱地系着衬衫扣子，动作因为慌乱而显得笨拙。“晚晚？
你…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他试图解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只是讨论一个实验数据，太投入了……”“讨论数据？
”林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碴子里挤出来，
刮得自己生疼。她抬起手，指向床上那个裹着被子、眼神却毫不退缩的年轻女孩，
“讨论到床上去了？”她的视线扫过床头柜。那里放着一个精致的丝绒首饰盒，盖子打开着，
里面一枚硕大的钻戒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芒。旁边，散落着几张打印纸，
似乎是某种项目的申报书，封面上清晰地印着陈默的名字，
还有“重点实验室”、“学科带头人”等几个醒目的黑体字。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她供他十年寒窗，
熬过无数个困窘拮据、需要精打细算到每一分钱的日子，换来的就是眼前这赤裸裸的背叛，
和他如今光鲜亮丽身份下对她无声的嘲弄？陈默被她冰冷的质问钉在原地，脸上青白交错，
那些苍白的辩解卡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他看着她，眼神复杂，有难堪，有躲闪，
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高高在上的怜悯？“晚晚，你冷静点。”他深吸一口气，
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变得生硬起来，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疏离，“我们谈谈。
正好，有些话，我也一直想跟你说。”苏倩裹着被子坐起身，没有看林晚，反而伸出手，
轻轻抚摸着那枚钻戒，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那姿态，无声地宣告着某种胜利。
林晚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超市购物袋里那把准备给陈默削水果的水果刀柄，
硬硬地硌着她的腰侧。她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这个让她窒息的空间。
房门在身后发出沉重的碰撞声，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也像彻底砸碎了她维系了十年的某种东西。身后似乎传来陈默追出来的脚步声和喊声，
但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她拉开家门，一头扎进门外冰冷的雨幕里。
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冰冷的寒意刺入骨髓，
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头那股灼烧般的剧痛。她漫无目的地在雨夜里狂奔，
高跟鞋几次崴在湿滑的路面上，脚踝传来尖锐的刺痛，她也浑然不觉。雨水混着泪水，
咸涩地流进嘴里。十年。整整十年。十年前，她拿到那张沉甸甸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是省城最好的大学，录取专业是炙手可热的材料物理。家里欢声笑语，
父母布满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她以为那是通往梦想的金钥匙。然而，
父亲在工地出事摔断了腿的噩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所有的喜悦。高额的医药费，
后续的康复费用，还有弟弟妹妹的学费……现实狰狞地撕碎了那张薄薄的纸。“晚晚，
爸没事，你……你得去读！”病床上，父亲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起皮，
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砸锅卖铁也得去！
这是你的前程！”前程？林晚看着父亲打着石膏、缠满绷带的腿，
看着母亲一夜之间多出的白发和愁苦得几乎要垮掉的脸，看着弟弟妹妹懵懂却不安的眼神，
只觉得那两个字重逾千斤，压得她喘不过气。她默默地收起了通知书，藏在了箱底最深处。
几天后，在县城那家永远弥漫着油烟味的小饭馆里，她穿上了油腻腻的围裙，
成了后厨洗菜择菜、前厅端盘子的小工。手指很快被冷水泡得发白发皱，
滑腻的碗碟无数次从手中滑落摔碎，换来老板娘尖利的斥骂。
沉重的泔水桶几乎压垮她瘦弱的肩膀，厨房的闷热和油腻让她喘不过气，
深夜打烊后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那个狭小阴暗的出租屋，倒在硬板床上时，
骨头缝里都在叫嚣着酸痛。疲惫像沉重的淤泥，日复一日地没过她的头顶。只有偶尔，
在深夜累得快要散架时，她会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本皱巴巴的《大学物理基础》，
借着窗外昏黄的路灯光，贪婪地翻上几页。指尖划过那些奇妙的公式和宇宙星辰的图片，
心里某个地方才会微微发烫，那是梦想微弱的余烬。直到那天，
陈默出现在油腻腻的小饭馆里。他是跟着导师来县城做项目调研的，
一群天之骄子坐在靠窗最干净的位置，意气风发地谈论着实验室里的新发现，
那些对林晚而言如同天书的名词——纳米材料、量子效应——却像磁石一样牢牢吸住了她。
她端着沉重的托盘走过去时，不小心被地上的油渍滑了一下，托盘倾斜，
几盘油腻的炒菜眼看就要泼到陈默崭新的白衬衫上。“小心！”惊呼声中，
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托盘。林晚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一双温和含笑的眼眸里。是陈默。
他没有丝毫的嫌弃和不耐，反而带着点好奇和善意的关切看着她：“没事吧？盘子挺沉的。
”那一刻，饭馆里嘈杂的人声、油腻的气息似乎都远去了。林晚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
笨拙地道歉。陈默却摆摆手，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放在旁边矮凳上休息时翻看的物理书上，
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也看这个？”“瞎…瞎看看。”林晚窘迫地想藏起那本旧书。
“不容易。”陈默的语气里带着真诚的赞许，随即像是想到什么，
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几本笔记，“我有些基础的笔记，可能对你有帮助。别嫌弃。
”那几本笔记，字迹工整清晰，逻辑严密，像一束光，
猝不及防地照亮了林晚灰暗疲惫的生活。他们开始有了联系。陈默回到学校后，
会定期给她寄一些旧教材和习题集。林晚则会在深夜的出租屋里，就着昏黄的灯光，
一个字一个字地啃，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写在信纸上，寄去请教。陈默的回信总是很及时，
解答详尽而耐心。冰冷的公式和理论，在那些往来的书信里，渐渐有了温度。
得知陈默家境清寒，学业艰难，甚至需要靠打几份零工才能勉强维持时，
林晚心里那份隐秘的情愫，混合着一种奇异的同病相怜和想要靠近的冲动，变得愈发清晰。
一次，陈默在信中无意间透露出因凑不齐下学期的实验耗材费而焦头烂额，甚至萌生退意。
那封信像一根针，扎在林晚心上。几天后，陈默收到了一笔汇款，数额不大，
却足以解燃眉之急。汇款单附言栏里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先拿去用，别放弃。”这笔钱，
是林晚辞掉了相对稳定的饭馆工作，去了县城郊区新建的电子厂，
在流水线上没日没夜加班加点、忍受着刺鼻的化学气味和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
整整三个月才攒下的。那段时间，她的手指被细小的电子元件磨得粗糙不堪，
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显微镜而布满血丝，体重掉了十几斤。
但她每次收到陈默充满感激和重新燃起斗志的信时，就觉得一切都值得。感情的幼苗，
在困苦的土壤和遥远的书信浇灌下，悄然生长。当陈默在信里第一次笨拙地表达心意时，
林晚几乎没有犹豫。她带着简单的行李，离开了那个困住她的小县城，
来到了陈默读书的大城市。没有盛大的婚礼，只有民政局一张薄薄的证书，
和一间租来的、只有十几平米的简陋小屋。婚后的日子，是林晚用肩膀硬生生扛起来的。
为了供陈默心无旁骛地读研、攻博，她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骡子。白天，
她是写字楼里最底层、最忙碌的文员，
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件和上司无休止的挑剔；下班铃声一响，她又像打仗一样冲向公交站，
赶去下一个兼职点——有时是嘈杂的餐厅，端盘子上菜到深夜；有时是灯火通明的商场，
穿着不合脚的促销服，一遍遍喊着打折口号，
站到双腿浮肿；周末则雷打不动地去给几个孩子做家教，喉咙讲得沙哑。她记得无数个深夜，
拖着散了架的身体回到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陈默通常还伏在书桌前，
台灯的光晕勾勒着他专注的侧脸。桌上堆满了厚厚的英文文献和写满复杂公式的草稿纸。
她会轻手轻脚地热好留给他的饭菜，再默默地去收拾他换下的衣服，分类浸泡。
指尖触碰到那些沾着油污的旧衣料，心里却泛起一种奇异的满足和踏实。钱，永远不够用。
房租、水电、陈默的学费、书本费、实验耗材费……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勒着他们。
林晚对自己苛刻到了极点。她的衣服永远是地摊货，
多做的、装在廉价饭盒里的冷饭冷菜；护肤品是最便宜的大宝；看到商场橱窗里漂亮的裙子，
只会匆匆瞥一眼，然后加快脚步离开。每一次发工资，
她都会第一时间把大部分钱转到陈默的卡里，自己只留下最基本的生活费。
看着卡里数字的增长，想象着陈默离他的学术梦想又近了一步，那种疲惫里的甘甜，
支撑着她熬过一天又一天。十年。三千多个日夜。她像一支燃烧殆尽的蜡烛，
把所有的光和热，都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了陈默身上，
助他一步步攀上那座她曾经仰望、最终却只能遥望的学术高峰。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颊，
林晚在空无一人的街心公园长椅上坐了下来，浑身湿透，冷得直打颤。那些过往的片段，
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带着陈默身上曾经令她安心的书卷气，带着出租屋里方便面的味道，
带着她无数个深夜独自归家时仰望星空的孤寂，更带着此刻被彻底粉碎的痛楚和彻骨的寒冷，
在她脑海里疯狂翻涌、碰撞。她供他读完了博士，他成了人人称羡的青年才俊，学术新星。
而她，耗尽了最好的年华，双手粗糙，眼神疲惫，像一件过时的旧物，
成了他急于摆脱的“不匹配”。多么讽刺。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冰得她一个激灵。
林晚缓缓抬起头，看着被霓虹灯染成一片混沌的雨夜天空，嘴角扯动了一下，
最终却连一个自嘲的弧度都未能成形。脸上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只是觉得，心里那个支撑了她十年、叫做“家”的支柱，轰然倒塌了，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被雨水浸泡的废墟。接下来的日子，林晚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她向公司请了长假，把自己关在租住的狭小单间里。窗帘终日紧闭，隔绝了外面喧嚣的世界。
她不吃不喝，只是蜷缩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角落里一块小小的霉斑，
仿佛能把它看出花来。手机屏幕一次次亮起，是陈默打来的。
从最初的急切解释、语无伦次的道歉，到后来的不耐烦、指责她无理取闹，再到最后，
只剩下冰冷公式化的“接电话，谈离婚条件”。林晚一次也没有接。
她甚至懒得去看那些不断弹出的信息，那些文字在她模糊的视线里扭曲变形，
像一条条冰冷的毒蛇。直到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门铃被粗暴地按响，持续不断，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林晚拖着虚浮的脚步去开门。门外站着陈默和苏倩。
陈默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眉头紧锁，
眼神里充满了压抑的不耐烦。苏倩则依偎在他身边，一身当季的奢侈品牌连衣裙，妆容精致，
手里拎着一个价格不菲的包，看向林晚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胜利者的审视，
嘴角微微上扬。“林晚，我们谈谈。”陈默的语气强硬，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直接推门走了进来，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苏倩紧随其后，
高跟鞋踩在光秃秃的水泥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
她像参观一样打量着这间简陋的屋子，目光扫过那些陈旧的家具，
最后落在林晚苍白憔悴的脸上，轻轻嗤笑了一声。
狭小的空间因为两人的闯入而显得更加逼仄压抑。陈默没有坐，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晚，
仿佛在宣读一份判决书：“事情已经这样了，再纠缠下去对谁都没好处。晚晚，
我们好聚好散。”“好聚好散？”林晚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她抬起头，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同床共枕十年的男人，眼神空洞，“陈默，十年……我供你读书，
照顾你生活，在你眼里，就只配得到一句‘好聚好散’？”陈默的眉头皱得更紧，
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很快被一种刻意的冷漠取代。他避开林晚的目光，
语气更加生硬：“过去的事，我感激你。但是晚晚，人是会变的。
我们现在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我的圈子，我的事业，你根本融不进来，
也帮不上任何忙。这样下去，对彼此都是折磨。”他顿了顿，像是要增加说服力，
或者只是为了更彻底地划清界限，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近乎残忍的理性：“看看你现在，
除了做那些最基础、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你还会什么？
你甚至理解不了我现在研究的任何一个前沿课题。我们之间，除了那点早已消耗殆尽的情分，
还剩下什么共同语言？你难道想一辈子就这样拖着我吗？”“共同语言？
”林晚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陈默身边那个年轻、光鲜、带着“学术”光环的苏倩，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苏倩适时地轻笑出声，声音清脆，
带着一种刻意伪装的甜腻，却像淬了毒的针。“姐姐，”她亲昵地开口，眼神却锐利如刀，
“默默说得对呀。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的。与其互相拖累，不如早点放手，对大家都好。
”她伸出左手，有意无意地晃动着，那枚硕大的钻戒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几乎晃花了林晚的眼睛。“你看，默默现在需要的，是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能理解他、支持他事业的人。”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晚粗糙的、关节有些变形的双手，
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压得更低，却清晰地钻进林晚的耳膜：“说起来，
还真得谢谢姐姐你呢。默默常跟我说，要不是你那些年……嗯，垫着他，
他可能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这块垫脚石，你做得很好。”垫脚石。三个字，
像三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晚早已血肉模糊的心上。她猛地攥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才勉强压下了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腥甜和毁灭一切的冲动。
她死死盯着苏倩那张年轻得意、写满刻薄的脸，又看向陈默。他脸上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甚至在那刻薄的话语之后，眼神里掠过一丝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仿佛苏倩终于替他说出了那句最核心、最不堪的心里话——林晚，你的价值，
就是一块用完即弃的垫脚石。一股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藤蔓，瞬间缠绕了林晚的心脏，
勒得她窒息。她看着陈默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看着那上面写满的急于摆脱的冷漠和“成功人士”的优越感，
看着他身边那个依偎着他的、年轻光鲜的“学术伴侣”，看着那枚刺眼的钻戒……十年付出，
倾尽所有，换来的，是赤裸裸的背叛，是刻骨的羞辱，
是“垫脚石”三个字轻飘飘的盖棺定论。林晚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践踏、被彻底否定的愤怒在四肢百骸里奔涌冲撞。
她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奇迹般地压下了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混乱情绪。
她的眼神一点点沉淀下来，从最初的破碎、空洞，逐渐变得深不见底，
像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好。”林晚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离婚。我同意。”陈默和苏倩显然都愣了一下，
似乎没料到她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没有哭闹，没有纠缠。
陈默眼中的不耐烦迅速被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庆幸取代。苏倩则挑了挑眉，
露出一丝胜利的笑容。“协议我已经带来了。”陈默立刻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
放到那张破旧的小茶几上，动作带着一丝迫不及待，“房子是我研究所分的福利房，
跟你没关系。存款……”他顿了顿，像是在施舍，“念在过去的情分上，我可以给你二十万。
够你安稳生活一阵子了。”林晚看都没看那份协议。她的目光越过陈默，
落在他身后那个曾经被她称之为“家”、如今却弥漫着背叛气息的地方。她终于开口，
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的东西，我要拿走。现在。
”陈默皱了皱眉，显然觉得多此一举，但还是侧了侧身：“随便你。快点。
”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
再次踏进那个曾经充满温馨、如今却处处散发着陌生和背叛气息的房子，
林晚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