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厢壁的不锈钢板在震动中发出“嗡嗡”的共鸣,像某种巨型昆虫振翅,抓挠声从夹层里渗出来,“咔啦、咔啦”,指甲抠挖金属的脆响裹着潮湿的呼吸声,贴在耳边挥之不去。
他扶着扶手站稳,指尖摸到橡胶套上的裂痕——刚才挡在苏晴身前时被无头女人的指甲划破的。
裂痕里嵌着点暗红的碎屑,凑近闻,有股铁锈混着杏仁的怪味。
“叮——”电梯停了。
但这次没有楼层提示音,轿厢门像被什么东西从外面吸住,缓缓向两侧拉开,露出的不是白雾,而是一片浓稠的黑暗。
黑暗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比苏晴出现时的福尔马林味更刺鼻,像是刚拖过地的医院走廊。
林默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刺破黑暗,照出一条狭长的通道。
两侧的墙壁是***的水泥,布满深浅不一的抓痕,有些新鲜的痕迹里还嵌着带血的指甲碎片。
通道尽头挂着块歪斜的牌子,上面用红漆写着三个字:解剖室。
“这不是写字楼的结构。”
他喃喃自语。
五年夜班巡逻,整栋楼的布局早刻在他脑子里——28层以上是封死的空壳,连承重墙的位置都和眼前不一样。
抓挠声还在继续,这次不是从轿厢夹层里来的,而是从通道深处。
像是有人被困在解剖室里,正用指甲拼命抓门。
林默握紧橡胶棍,迈步走进通道。
水泥地黏糊糊的,鞋底踩上去发出“啪叽”声,光柱往下照,看到地上铺着层暗红色的液体,己经半凝固,像打翻的血浆。
通道两侧的水泥墙上,有人用指甲刻满了数字。
“401402403”……一路往下,每个数字后面都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有的缺了头,有的少了腿,到“404”时,小人被画成了电梯的形状,门里塞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点,像是无数只眼睛。
“404”下面刻着行更小的字:第七个。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
第七个?
难道加上他,己经有七个人被困在这里了?
抓挠声越来越响,夹杂着模糊的呜咽。
他走到解剖室门口,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绿光,和电梯里的应急灯颜色一样。
他推开门,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去——房间中央摆着一张不锈钢手术台,上面躺着个东西,盖着白布,轮廓像个人形。
西周散落着手术刀、镊子、止血钳,金属器械上的血迹己经发黑。
墙角堆着几个福尔马林浸泡的玻璃罐,里面漂浮着不明器官,罐子上贴着泛黄的标签,字迹模糊,只能认出“实验体7号”的字样。
抓挠声是从手术台下面传来的。
林默的心跳得飞快,他慢慢走过去,蹲下身,手电筒的光往桌底照——一个男人蜷缩在那里,穿着维修工人的蓝色工装,背对着他,正用指甲疯狂抓挠地板,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喉咙被堵住了。
他的裤腿破了个大洞,露出的小腿上布满咬痕,深可见骨,伤口边缘泛着青黑色的脓。
“是你吗?
李师傅?”
林默试探着问。
去年维修B梯的老李,也是在电梯里失踪的。
当时监控拍到他背着工具箱进了C梯,按下“维修模式”的按钮,之后画面就黑了,工具箱第二天在28层的消防通道里被发现,里面的扳手沾着和地上一样的暗红液体。
男人猛地停住抓挠,缓缓转过身。
林默倒吸一口冷气。
老李的脸肿得像发面馒头,眼睛瞪得滚圆,眼球上布满血丝,嘴角裂到耳根,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口腔——他的舌头被割掉了。
“你……”林默刚想说什么,老李突然朝他扑过来,指甲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嘶吼。
林默急忙后退,躲开他的扑咬。
老李的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膝盖不会弯曲,只能拖着腿往前挪,脸上却带着诡异的笑容,眼睛死死盯着林默的脖子,像是要咬断他的气管。
“砰!”
林默用橡胶棍狠狠砸在老李的背上。
老李像没感觉到疼,依旧往前扑。
林默这才发现,他的后颈插着根银色的针管,针管里还有半管墨绿色的液体,顺着针管滴下来,在地上腐蚀出小小的坑。
“是这个东西控制了你?”
林默盯着那根针管,突然想起苏晴日记里的话:“他们给我们注射了东西,让我们变成听话的数子。”
他侧身躲过老李的抓扑,趁其不备,一把拔下了那根针管。
老李的动作瞬间停住,像断电的机器人,僵在原地。
几秒钟后,他突然抱着头惨叫起来,声音嘶哑难听,眼泪混合着血从眼角流下来。
“水……给我水……”他终于能说出话,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我不是故意的……是它逼我的……电梯里的东西逼我的……”林默扶着他坐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没开封的矿泉水递过去。
老李拧开瓶盖,疯狂地往嘴里灌,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浸湿了胸前的工装,露出里面沾着的一张照片。
是张全家福,一家三口笑得很开心。
照片上的老李比现在年轻十岁,眼睛里没有血丝,嘴角也没有那道恐怖的裂口。
“这是……我女儿,今年该上初中了。”
老李的声音哽咽,指着照片上的小女孩,“我答应她,修完电梯就带她去迪士尼……可我被困在这里快一年了,每天都想杀了自己,可那东西不让,它说要等第七个人来。”
“第七个人?”
林默皱起眉,“是指我吗?”
老李点点头,眼神恐惧:“它说,凑齐七个,就能打开‘门’了。
401是第一个,十年前的建筑工人,掉进电梯井摔死了;402是护士,2015年值夜班时被拖进电梯;403是……”他突然停住,脸色煞白,“403是老王。”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老王?
监控室的老王?”
“就是他。”
老李的声音发颤,“三个月前,他说要去修C梯的监控,进了电梯就没出来。
我在通道里见过他一次,他变成了和那个无头女人一样的东西,穿着保安制服,脖子上缠着电线,眼睛里全是血……他还认得我,说让我别反抗,早点变成数字,就不痛了。”
林默想起屋里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影,后背一阵发凉。
难道每个被困在这里的人,都会变成另一个“自己”?
就在这时,手术台上的白布突然动了一下。
“什么东西?”
林默猛地站起来,举起橡胶棍。
老李也吓得缩起脖子,指着手术台:“别碰它!
那是实验体7号!
苏晴日记里写的,是二十年前他们医学院的秘密实验,就是因为这个,整栋楼才变成这样的!”
白布下面的东西在剧烈挣扎,像是要破布而出,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林默的手电筒光扫过去,看到白布上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慢慢晕开,形状像朵正在盛开的花。
“它要出来了……”老李的声音带着哭腔,“每次有人进来,它都会醒……”林默深吸一口气,握紧橡胶棍,一步步走向手术台。
他要知道这“实验体7号”到底是什么,和404层,和他的疤痕,到底有什么关系。
距离手术台还有一米远时,白布突然被猛地掀开!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手术台上躺着的,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个年轻男人,穿着和苏晴一样的白大褂,胸口插着把手术刀,鲜血染红了衣服。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死死盯着天花板,嘴角却带着诡异的笑容。
最让林默毛骨悚然的是,男人的左眉骨上,有一道和他一模一样的月牙形疤痕。
“这是……他是陈默。”
老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恐惧,“苏晴日记里的第七个学生,二十年前失踪的那个。
他们都说他死了,尸体被扔进了电梯井,可现在……”林默的视线落在男人的白大褂口袋上,那里露出个日记本的角,和他之前找到的那本很像。
他伸手去拿,手指刚碰到日记本,陈默突然眨了眨眼!
林默吓得猛地缩回手。
陈默的眼球缓缓转动,最后落在林默脸上,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他张开嘴,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的字:“钥匙……疤痕……你说什么?”
林默凑近了些。
“疤痕是钥匙……”陈默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打开电梯井……记起来……你就是我……”你就是我?
林默的脑子“嗡”的一声,眉骨的疤痕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比在雾里时更猛烈。
无数画面再次涌入脑海——解剖室里,七个学生围着手术台,陈默躺在上面,苏晴拿着手术刀,眼泪往下掉:“对不起,只有这样才能救你……”电梯井里,陈默抓住他的手,疤痕贴在一起,灼热的疼痛传来:“记住404……别让他们把你变成数字……”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自己,站在镜子前,用刀划开眉骨,鲜血滴在电梯按钮上,“404”的数字亮了起来……“啊!”
林默痛呼一声,捂住头蹲在地上。
这些画面太真实,真实得像他亲身经历过。
等他再次抬起头,手术台上的陈默己经不见了。
只有那本日记留在台上,翻开着,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七个穿着白大褂的学生站在电梯前,陈默站在中间,左眉骨的疤痕清晰可见,而他身边的苏晴,手里正拿着一把和手术台上一模一样的手术刀。
照片下面写着行字:“当第七个疤痕出现,时间会开始倒流。”
“时间倒流?”
林默喃喃自语,突然意识到什么,掏出手机。
屏幕上的时间,赫然是凌晨三点十六分。
比他被困进电梯的时间,早了一分钟。
“它开始了……”老李的声音带着绝望,“时间开始倒流了,我们永远也出不去了……”林默没理会老李的话,他的注意力被日记里的另一行字吸引了——“电梯井里有通往现实的门,但需要七个人的血才能打开。”
电梯井。
他想起刚才陈默的话,想起脑海里的画面,猛地站起来:“解剖室的后面,是不是连着电梯井?”
老李愣了一下,点点头:“是……但那里被封死了,我试过,打不开。”
林默跑到解剖室后面,果然看到一面水泥墙,上面有个被砌死的洞口,边缘还能看到钢筋的痕迹。
他用橡胶棍敲了敲,声音发空,像是后面是空的。
“帮我!”
他对老李喊道,“把它砸开!”
老李犹豫了一下,但看到林默坚定的眼神,还是拿起地上的手术刀,和他一起砸向墙壁。
水泥块一块块掉下来,露出后面漆黑的洞口,里面传来电梯运行的轰鸣声,还有无数人说话的声音,像是有很多人被困在里面。
洞口越来越大,足够一个人钻进去。
林默用手电筒往里照,看到一条锈迹斑斑的钢梯,沿着井壁往下延伸,深不见底。
“下面是什么?”
老李的声音发颤。
“不知道。”
林默握紧橡胶棍,“但我们必须下去。”
他率先钻进洞口,踩在钢梯上,铁锈簌簌往下掉。
老李紧随其后,嘴里不停念叨着女儿的名字,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钢梯很陡,每往下走一步,都能听到下面传来的呜咽声,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风声。
林默的手电筒光扫过井壁,看到上面刻满了名字。
“张淑芬”——保洁阿姨的名字。
“王德发”——老王。
“李建国”——眼前的老李。
还有“苏晴陈默”……最后一个名字,是“林默”。
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个叉。
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
看来,他的名字早就被刻在这里了,他的到来,不是意外,而是注定。
突然,老李惨叫一声!
林默急忙回头,手电筒的光照过去——老李的脚被钢梯上的一根铁丝缠住了,铁丝像活的一样,正往他的肉里钻,勒出深深的血痕。
“救我!
救我!”
老李拼命挣扎,却被缠得更紧。
林默伸手去拉他,刚碰到老李的胳膊,就听到头顶传来“咔嗒”声。
抬头一看,一只惨白的手正从洞口伸进来,抓住了钢梯的栏杆,指甲深深抠进铁锈里。
紧接着,是第二只手,第三只……无数只手从洞口涌出来,抓着钢梯往下爬,每只手都戴着红色的指甲套,泛着青黑色的光。
是那个无头女人!
还有她身后跟着的“东西”——穿着保安制服的老王,脖子上缠着电线,眼睛里流着血;穿着护士服的女人,脸被硫酸腐蚀得面目全非;还有那个建筑工人,半个身子己经变成了白骨……“它们来了!”
老李吓得魂飞魄散,“它们不想让我们下去!”
林默看着越来越近的怪物,又看了看被铁丝缠住的老李,咬了咬牙。
他不能丢下老李,就像当初挡在苏晴面前一样。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根从老李后颈拔下来的针管,里面的墨绿色液体还在晃。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首觉告诉他,这东西对这些怪物有用。
“抓紧了!”
他对老李喊了一声,然后举起针管,朝最前面的无头女人扔了过去!
针管砸在无头女人的肩膀上,墨绿色的液体溅了出来。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开始冒烟,那些抓着钢梯的手也松开了,纷纷掉落下去。
老王和其他怪物也停下了动作,警惕地看着那滩墨绿色的液体,不敢再靠近。
“快走!”
林默趁机用橡胶棍撬开缠在老李脚上的铁丝,拉着他继续往下爬。
钢梯越来越窄,下面的轰鸣声也越来越大。
林默的手电筒光突然照到一个东西——在井壁的凹陷处,挂着件红色的连衣裙,和无头女人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裙子口袋里露出个东西,闪着金属的光。
他伸手去拿,发现是块电梯卡,卡面上刻着“404”,背面贴着张照片——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婴儿,站在写字楼前笑,女人的左眉骨上,有一道月牙形的疤痕。
林默的呼吸猛地顿住。
这个女人,他认识。
是他失踪了二十年的妻子,周兰。
而她怀里的婴儿,眉眼间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电梯井深处传来一阵巨大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升上来。
林默的手机突然亮了,屏幕上跳出一条短信,发件人是周兰,内容只有一行字:“别相信陈默,他在骗你。
疤痕不是钥匙,是锁。”
锁?
林默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头顶传来老李的惨叫。
他抬头一看,老李被老王抓住了脚踝,正往上面拖,老李的手拼命抓着钢梯,指甲都抠掉了,血顺着钢梯流下来,滴在林默的脸上。
“林默!
快走!
记住404!”
老李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归于沉寂。
林默看着老李消失在洞口,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知道,老李变成了新的“数字”。
震动越来越剧烈,下面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靠近,带着浓烈的福尔马林味。
林默握紧那块电梯卡,看着照片上周兰的笑容,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转身,继续往下爬,速度越来越快,任由铁锈划破手掌,鲜血滴在钢梯上。
下面就是答案。
无论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必须去面对。
因为他不仅要找到失踪的人,还要找到二十年前的真相,找到他的妻子和孩子到底在哪里。
电梯井深处的光亮越来越近,轰鸣声变成了清晰的电梯运行声,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林默……下来啊……我在这里等你……”是苏晴的声音。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周兰说别相信陈默,可苏晴呢?
她是敌是友?
他咬了咬牙,加快了速度。
不管是谁在等他,他都要去看看。
因为他己经没有退路了。
钢梯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电梯门。
门上贴着块牌子,用红漆写着:“404层,此梯通往过去。”
林默深吸一口气,掏出那块刻着“404”的电梯卡,刷了一下。
“滴——”电梯门缓缓打开。
里面亮着惨绿的光,和他最初被困的那部C梯一模一样。
控制面板上的数字,正从“1”慢慢往上跳。
而轿厢里,背对着他站着一个人,穿着白大褂,左眉骨上有一道月牙形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