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腹中的饥饿感再也抑制不住。
像是一记引子,勾得陆明修也开始婵瑟和鸣。
两人相视一笑,混合着悲伤,比哭还难看三分。
继续前行,山路崎岖且长。
路边偶有些野果裹腹,也不济于事。
此时的陆明修左眼被一条黑巾裹住——那是从袖口扯下的一缕残布。
明金色的异瞳难免惹人注目。
一路之上,此起彼伏的山兽嘶吼,无时无刻拷打着兄妹二人幼小的心灵。
崎岖山径被暮色染成青灰色,九黎搀扶着饥肠辘辘的陆明修蹒跚前行。
左眼的焚星竖瞳在黑布下灼痛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引着识海中浮龙玄铁门的低吟。
忽然间。
两人注意到山路之上,一须冉发斑白的老樵夫蹲在道旁石阶。
繁重的枯柴摞成一叠危塔,手间破旧的斗笠当做蒲扇上下翻舞。
伴随着山风掠过时,发出细碎的呜咽。
“明修哥,前面有人,附近应该有村落,我们要不要上前探探路。”
九黎有气无力,问向一旁凝神皱眉的陆明修。
并未回应。
只是老樵夫周身若隐若现的怨念残力,让他心头一紧。
看向早己无力的九黎,陆明修回忆起之前种种,只得暗暗攥紧了拳头。
“好,我们上前问问,哪怕找个地方休息片刻也好。”
九黎急凑几步上前,“阿爷,求您指条去村落的路…”嗓音干涩的探寻。
老樵夫缓缓抬头,浑浊眼珠倒映出二人娇小的倒影。
喜笑颜开,慈眉善目,似是对眼前的两个娃娃甚是喜爱,不像有假。
“看你们两个的样子是要去扶光城吧,那里距离这里至少三日脚程,一时半会是到不了的。”
“山下有一座野樵村,我就住在那里,不如随我,前去休息休息,再赶路不迟。”
陆明修还未做反应,九黎就迫不及待的应允下来,“多谢阿爷!”
老樵夫被这两声阿爷叫的来了精神,气定神足,起身就把柴摞扛在肩上。
拦下九黎的帮扶,踏步而行,“沿着山路行着半个时辰,野樵村就到了,两个娃娃坚持一下。”
野樵村的轮廓在正阳中浮现,像是从时光深处走出的古旧画卷。
村口歪斜的木牌上,“樵”字己斑驳难辨,仿佛被岁月吞去了半边灵魂。
陆明修的脚步微微一顿,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低语声。
“明修哥?”
九黎察觉他的迟疑,轻声唤道。
他摇了摇头,压下心头的悸动。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老樵夫回过头来,笑容依旧慈和,“这野樵村原本足有三十几户人家,现在己经不足十余户了。”
说到这里,仿佛是想到了伤心事,语气低沉了几分。
“方圆数里,只垦下二亩良田,年入百石,除去税租,可哪里养活的起那么多人。”
“也就靠着这片林子,能打些野物苟活咯。”
老樵夫似还想多说些什么,但只留下一句叹息,涵盖了所有。
“走走走,进了村第三家就是我家,我给你们做些吃食,休息片刻。”
老樵夫家中并无余人,干净利落的木屋中也尽显独居老人的生活轨迹。
想来也是对兄妹二人善待有加的缘由之一。
招呼两人休息后便兴冲冲的跑向家中唯一饲养的两只家鸡。
反复翻掏,才淘出两枚新鲜的鸡蛋。
茅草碎屑,还沾附其上。
九黎没过多久,就倚在榻前,沉沉睡去。
陆明修则趁着老樵夫忙碌的功夫,西下探去。
远处院落飘散而来的甜腥气息让他不自觉的鼻头微皱。
顺着方向望去,那座大院门户紧闭,微不可闻的依稀听见,年轻女子低声抽泣的声音。
“哭什么哭?
好好补身体,我们明年再生一个!”
“真的可以吗?
这野樵村多少年都没有新生儿了?”
… …低声轻吟的对话让陆明修尽收耳底,内心开始波澜翻涌。
老樵夫虽然耳背,却将他的异样了然于胸,“娃娃,饭好咯,进屋来吃唉。”
陆明修只得佯装无事,回坐于屋内。
倒是九黎,听的饭熟后,猛然睁眼,将眼底的困意一扫而尽。
“看来,两位娃娃确实是饿到咯,不要客气,尽情吃,不够还有。”
桌面上,一碗蛋羹,三碟稀饭。
几叶野菜点缀其间,想来在这野樵村也算得上待客之礼。
三人围坐一团,连木凳、碗筷都是临时翻找出来的。
陆明修端坐一侧,悄悄给九黎使了个眼色。
九黎片刻才恍然大悟起来,“阿爷,您是主,我们是客,您先吃。”
老柴夫笑而不语,反对这两个年纪轻轻的娃娃更是喜爱。
不动声色的扒拉起稀饭,顺手还舀了一勺蛋羹,“可香,快来吃。”
兄妹二人相视一眼,这才动起筷。
饭间,陆明修旁敲侧击的打探起关于野樵村的事来。
茅屋油灯摇曳,蛋羹的热气裹着腥甜飘散——那味道与邻院飘来的气息有着几分相似。
陆明修强忍作呕的冲动,舀起一勺蛋羹故作随意:“阿爷,村里人少,可院那头倒热闹。”
老樵夫浑浊的眼珠骤然缩紧,干枯的手指捏紧木筷:“娃娃莫听闲话……那是张家媳妇又小产了,哭嚎半月啦。”
他猛地扒拉稀饭,米粒溅上破袖,“野樵村的土,早被山神厌弃了!”
“山神?”
九黎困倦地揉了揉眼:“山神为何发怒呀?”
“三十年前祭山那夜...”,老樵夫话音戛然而止,似是不在愿意多说什么,“你们这些外乡的娃娃,有些事情不必知道。”
陆明修假借如厕之名,出了茅屋,示意九黎多与老柴夫聊聊天。
而他则悄悄潜入邻居后院。
“吃吧……吃了下胎就能活……”女人魔怔般啃咬着什么,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良久,柴垛后,那家男人正将一团血布埋进土坑。
斜阳照亮布缝间,一根根软糯玉骨。
陆明修左眼剧痛,黑布下焚星竖瞳灼烧,一股寒意从灵魂深处植入骨髓。
老樵夫不知何时,幽灵般出现在身后:“你瞧见了?
张家己经试过七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