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神殿的穹顶高悬着鎏金日纹与银月纹,今天却像蒙了一层灰。
六岁的奈雪站在队伍末尾,把衣角攥得发皱,汗水顺着指缝滴落。
“下一个,奈雪。”
主持仪式的魂师嗓音平板,像一把磨钝的刀,每天重复上百次,早己麻木。
奈雪深吸一口气,踏上由六颗黑石围成的法阵。
这位帮奈雪觉醒武魂的魂师抬手,金色光点西散,如夏夜流萤,温柔地裹住他。
暖意顺着经络游走,紧张瞬间被抚平。
紧接着,是他的三个魂环出现。
两黄一紫。
“伸出右手。”
奈雪照做。
下一瞬,金色光点骤然凝滞,仿佛被夜色吞噬。
冰冷、阴暗的黑雾自他体内涌出,法阵光芒尽灭,周围的温度骤降。
魂师眉峰骤敛——这股气息让他背脊生寒。
黑雾在奈雪掌心凝形,化作一柄残缺的镰刀:刀柄龟裂,刃口只剩半截弯月,缺口犬牙交错,像被野兽撕咬过;暗黑气息萦绕,森然不祥。
“废武魂…吗?”
“真吓人……”围观的孩子与家长窃窃私语,目光里满是怜悯与厌弃。
“测试魂力。”
魂师压下心悸,递出水晶球。
奈雪贴上掌心。
黑气渗入球体,水晶瞬间浑浊,发出痛苦的嗡鸣。
魂师猛地抽回,沉声宣布:“破碎的镰刀,应该是废武魂。
先天魂力——无。”
西周哗然。
“没有魂力?”
奈雪脸色惨白,仿佛被抽干了血。
他梦想成为魂师,现实却给了他最冷的一刀。
就在黑暗即将吞噬理智时,胸口涌出一股暖流,如春阳破冰,将阴冷强行压回。
奈雪一颤,清醒过来。
那不是废武魂!
水晶球无法承载它,才归于“无”。
体内还有另一股力量——那才是他的底牌。
回家的路,很长。
父亲奈长庚一路无言,只把儿子的肩膀揽得更紧。
街灯把父子俩的影子拉得单薄。
屋里冷清。
父亲点了一盏油灯,昏黄的光映着他布满老茧的手。
“孩子,”他声音沙哑,“当不了魂师,咱就学别的。
铁匠、木匠,都能活。”
奈雪垂着头,半晌,抬头:“我想去明都魂师学院。”
父亲愣住。
“我没有魂力,但我有脑子,有双手。
我要弄明白这把镰刀到底是什么。
只有去学院,才有机会。”
油灯噼啪一声,爆出一粒火星。
奈长庚看着儿子——那双眼睛左银右金,在暗处微微发亮,像极了六年前雪夜里燃尽的日月。
他沉默许久,终于点头。
“好。
老子当年能从暮线活着回来,你也能从学院闯出条路。”
夜深。
奈雪盘膝坐在床,心念一动,开始冥想,破碎镰刀再次浮现。
黑暗如潮,几乎将他淹没。
胸口暖流随之升起,与黑暗对峙,互不相让。
奈雪握紧拳,低声道:“不管你是什么……我才是你的主人。”
窗外,明都的灯火一盏盏熄灭。
夜沉得像一池墨。
奈雪反锁房门,吹熄油灯,盘膝坐在床榻中央。
父亲的鼾声隔着薄墙低低起伏,像远处行军的鼓点,替他守夜。
他闭眼,放缓呼吸,按照父亲平时教的节律默数:一吸三脉开,一呼五窍阖。
黑暗自丹田涌起,碎镰的轮廓在识海缓缓凝形:断柄、残刃、犬牙交错的缺口——每一次出现都比前一次更清晰,也更沉重。
“又来了……”阴冷顺着经络攀爬,像冬夜生锈的铁链缠住心脏。
奈雪胸口一紧,正欲以那股暖流相抗,忽听“叮”的一声——不是铁器交击,而是某种极细的震颤,首接在他灵魂里响起。
“小子,别急着烧自己的血。”
声音沙哑,却带着金属刮擦的冷冽质感。
奈雪猛地睁眼,房间依旧漆黑,唯有窗棂透进一线月辉。
“谁?”
“低头。”
他垂眸,碎镰的虚影悬在膝上,刃口微颤,像一条刚苏醒的蛇。
黑雾凝成极细的脉络,在镰身游走。
“我是你手里的这把‘废品’。”
那声音带着嘲弄,“也是他们口中“没有魂力”的根源。”
奈雪喉咙发干:“你会说话?”
“我不会。”
镰声冷嗤,“是我在你心里说话。”
精神之海一阵翻涌,阴寒与暖流同时扑上来,像两股巨浪对冲。
奈雪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退出冥想。
“当你听那个三环魂师说自己没有魂力的时候,你是不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是因为他们道行太浅…魂力太弱!
才感觉不到本座…听好了,”镰声放缓,“我并非废武魂,你也并非先天零魂力。”
镰声叹了口气,叹的气连精神之海都开始一阵晃动。
“只是你如今的血肉太稚嫩,经脉太窄,承载不了我的‘重量’。”
“水晶球测不出,是因为它只能度量凡火,量不了深渊。”
奈雪心跳如鼓:“那我该怎么做?”
“简单,也艰难——锻皮、炼骨、拓脉、强脏。”
“等你的肉身配得上这把镰刀,魂力自会像怒潮冲破堤岸,念在你这次冥想让我苏醒,就破例让你的魂力提升到八级吧…”声音顿了顿,忽带几分倦意:“在那之前,别再拼命召我出来。
每一次现形,都是一次刮骨抽髓,如果不增强身体强度的话,分分钟就会要你的命。”
奈雪还想再问,却觉胸口暖流轰然扩散,像母亲缺席了六年的手掌,轻轻按在他头顶。
碎镰的虚影随之淡去,声音亦远——“别死太早。”
“我还指望你,带我去斩真正的日月,寻找在那天空中的晨星。”
嗡——最后一缕黑雾散去,房门缝隙透进的月光重新落在床沿。
奈雪睁开眼,冷汗浸透单衣,却觉得身体前所未有地轻盈。
他抬手,掌心空空,却仿佛握着一道看不见的锋刃。
“锻皮、炼骨、拓脉、强脏……”少年低声重复,眸子里左银右金,在夜色中燃起细小的火。
窗外,打更人的梆子恰好敲过三更。
奈雪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翻身下床,借着月光翻出父亲压在箱底的那本《横练十三式》残卷。
从第一页第一式开始,他摆出了笨拙却倔强的马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