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六十二了，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的时候，总爱回想这一辈子。你说人这脑子也奇怪，

年轻时候的事记得清清楚楚，昨天吃的啥倒记不住了。"爸，吃药了。

"女儿把药和水递给我。我接过药片，叹了口气："要是年轻时候知道保养身体就好了。

"女儿笑了："您又说这个。每次吃药都得念叨一遍。"我摇摇头，把药吞下去。

这药一天三顿，一顿不落。高血压、糖尿病，都是年轻时攒下的病根。现在明白了，

健康这事啊，得趁早。可人就是这样，明白的时候都晚了。我小时候，那会儿是七十年代。

家里穷，爸妈整天忙着挣工分，哪顾得上管我学习。我打小就不爱读书，

觉得课本上的字跟蚂蚁爬似的，看着就头疼。"陈小东！你又没写作业？

"李老师用教鞭敲着讲台，那声音我现在还记得。我低着头不说话。全班同学都看着我，

有几个还在偷笑。"放学留下！"李老师气得脸都红了，"你现在不学习，

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我当时心想，后悔啥啊？我爸没读过几年书，不也活得好好的？

放学后，教室里就剩我和李老师。她让我抄课文，自己批改作业。抄到第三遍的时候，

我手都酸了。"小东啊，"李老师突然说，"老师是为你好。读书这事，得趁早。

"我嗯了一声，心里却不以为然。"你看咱们班的张建军，人家每天学到晚上九点。

将来准能考上好学校。""考上学校有啥用？"我嘟囔着，"我爸说，

早点工作挣钱才是正经。"李老师放下红笔，看着我直摇头："你爸那是老思想。

等将来改革开放了，没文化可不行。"我没听进去。那会儿我才十岁，懂什么改革开放？

就觉得读书苦，不想读。现在想想，李老师说得真对。读书这事，真得趁早。等我明白过来，

已经三十多岁了，脑子跟不上了，记东西特别费劲。小学毕业，我勉强考上了初中。

那会儿已经是八十年代初了，村里有人开始做生意赚钱了。我看着眼红，更不想读书了。

初二那年，我逃学去镇上玩，被班主任逮个正着。"陈小东！你又逃学！

"班主任老刘揪着我耳朵，"你爹知道吗？"我疼得龇牙咧嘴："刘老师，轻点轻点！

我错了还不行吗？""错了？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老刘松开手，叹了口气，

"你这样下去，初中毕业都难。"我揉着耳朵，心里不服气："毕业不了就毕业不了呗，

反正我也不是读书的料。"老刘盯着我看了半天，突然说："你跟我来。

"他把我带到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那里有个石凳。我们坐下，老刘从兜里掏出烟，

递给我一支。我吓了一跳，没敢接。"抽吧，我知道你早就会了。"老刘自己点上一支，

"小东啊，老师今天不骂你，就想跟你聊聊。"我接过烟，手有点抖。

那是我第一次在老师面前抽烟。"你觉得读书没用是吧？"老刘吐着烟圈问。

我点点头："嗯，我看镇上那些做生意的，也没几个读过书的。""那是现在。

"老刘弹了弹烟灰，"等过几年，没文化的人准吃亏。你看报纸没？国家要搞现代化建设，

需要人才啊。"我闷头抽烟，没吱声。"你现在觉得时间多，可以挥霍。

等到了我这个岁数就明白了，时间过得快着呢。"老刘拍拍我肩膀，"趁年轻多学点，

将来少吃苦。"那天我们聊了很久，老刘说了很多。说实话，我有点被说动了。回家后，

我试着认真学了几天。可坚持不下来，课本上的东西太难了，我基础太差。初中毕业，

我果然没考上高中。爸妈也没太在意，觉得早点工作挺好。"去县里工厂吧，"我爸说，

"当个工人，铁饭碗。"我就这么进了县机械厂，当了个学徒工。那会儿我十六岁，

觉得终于自由了，不用读书了，多好啊。厂里有个姑娘叫林小雨，比我小一岁，

在财务科当出纳。她长得特别水灵，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我第一眼看见她就喜欢上了。

但我没敢说。为啥？自卑啊。人家是高中毕业，坐办公室的。我就是个车间工人，初中文化，

怎么配得上？我们车间主任老王看出来了，有天中午吃饭时问我："小东，

你是不是喜欢财务科那个小林？"我脸一下子红了："王师傅，您别瞎说。""嘿，

你小子还害羞。"老王啃着馒头，"喜欢就去追啊，趁年轻。等过几年，

好姑娘都让人挑走了。"我低头扒饭："人家文化高，看不上我。""文化高怎么了？

你踏实肯干，将来也能有出息。"老王拍拍我肩膀，"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也喜欢厂里一个姑娘，没敢说。现在人家孩子都上大学了，我后悔啊。"我抬头看着老王，

他眼里真有遗憾。"小东啊，有些事，得趁早。"老王叹口气，"等错过了，后悔就晚了。

"我琢磨了好几天，终于鼓起勇气，在厂门口"偶遇"林小雨。"下班啊？

"我紧张得手心都是汗。林小雨冲我笑笑："嗯，回家。""那个...我顺路，送你吧？

"我指了指自行车后座。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啊，谢谢。"那天我骑得特别慢，

就想多跟她待会儿。我们聊了一路，原来她家住在城东，跟我家完全两个方向。

"你不是说顺路吗？"到她家门口时，林小雨笑着问。

我脸红了："我...我...""逗你的。"她跳下车，"明天见。"从那天起，

我天天"顺路"送她回家。我们越来越熟，有时候周末还一起去公园。但我始终没敢表白，

怕被拒绝，连朋友都做不成。一年后，林小雨告诉我，她考上夜大了，要去省城读书。

"以后就不在厂里上班了。"她说这话时眼睛亮亮的，"我一直想当会计，

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我既为她高兴，又特别失落。她要去更大的世界了，

而我还在这小县城里当工人。送她走的那天，我在火车站终于鼓起勇气："小雨，

我...我喜欢你。"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我知道。""那...""小东，

你是个好人。"她轻声说，"但我们不合适。你要好好的。"火车开走了，

带走了我第一段懵懂的感情。后来听说她在省城找了个大学老师结婚，过得很好。而我，

直到三十岁才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妻子。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听老王的话，早点表白，

会不会不一样？如果我再勇敢一点，如果我再优秀一点...但人生没有如果。

在工厂干了几年，改革开放的风也吹到了我们小县城。厂子效益越来越差，最后倒闭了。

我失业了，才发现自己什么技能都没有。"早知道学点技术了。"我跟老婆抱怨，

"现在找工作太难了。"老婆正在做饭，头也不回："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

"我哑口无言。是啊，早干嘛去了？年轻时觉得时间多，可以挥霍。等明白过来，已经晚了。

来我做过很多工作：建筑工地小工、送货司机、超市保安...都是些不需要技术的体力活。

四十岁那年，腰就不行了，站久了就疼。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腰椎间盘突出。

"年轻时干活不注意吧？"医生看着片子说，"这病都是积累的。

"我苦笑："那会儿哪懂这些啊。""现在知道也不晚。"医生开了药，"注意休息，

别干重活了。"可我不干重活，家里开销怎么办？女儿还在上学，处处要钱。

我只能咬牙坚持。五十岁生日那天，几个老同学聚会。当年班里学习最差的张建军，

现在居然是某公司高管，开着小轿车来的。"老陈，这么多年没见，你变化挺大啊。

"张建军握着我的手说。我看着他西装革履的样子，再看看自己洗得发白的工作服，

心里不是滋味。"你小子混得不错啊。"我强笑着说。"还行吧。"张建军给我倒了杯酒，

"当年多亏听了李老师的话，好好学习，考上大学。要不然现在估计跟你一样在工地搬砖呢。

"他说完可能意识到说错话了，赶紧道歉："对不起老陈，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摆摆手："没事，你说得对。"那晚我喝了很多酒，

想起了李老师、老刘、老王...他们都说对了，可我当时为什么就是不听呢？读书要趁早，

恋爱要趁早，学技术要趁早...这么多"趁早"，我一样都没做到。现在老了，一身病，

退休金都不够吃药。女儿虽然孝顺，但她也过得不容易。"爸，少抽点烟。

"女儿把烟灰缸拿走，"医生不是说对肺不好吗？"我点点头："知道了，最后一根。

"看着女儿忙碌的背影，我突然想起她出生时的情景。那会儿我和老婆都三十多了，

要孩子特别困难，老婆流产了两次才保住她。"高龄产妇风险大。"医生当时说，

"要孩子这事啊，最好趁早。"是啊，趁早。可我们那会儿忙着挣钱，

想着等条件好了再要孩子。等想要的时候，身体不行了。人生就是这样，

总是在错过之后才明白。可明白了，也晚了。前几天在公园遛弯，碰到一群中学生。

他们坐在长椅上玩手机，书包扔在一旁。"作业写完了吗？"我忍不住问。

一个男生抬头看我："大爷，您管得真宽。"我笑了："我是为你们好。读书这事啊，

得趁早。""知道啦知道啦。"他们敷衍着，继续低头玩手机。我看着他们，

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一样的漫不经心，一样的不以为然。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每个年纪都有该做的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前人总结经验，后人重蹈覆辙。一代又一代，

循环往复。太阳落山了，该回屋了。这一生有太多遗憾，

但至少我明白了这个道理：人生很多事，真的需要趁早。虽然，明白得有点晚。

工厂倒闭那年，我正好三十岁。那天早上我去上班，看见大门口围了一群人，

还有警察在维持秩序。"怎么回事？"我挤进去问同事老李。老李脸色灰败："完蛋了，

厂子破产了，咱们全失业了。"我脑子嗡的一声。虽然早就听说厂子效益不好，

可没想到真会倒闭。这下完了，我除了在车间操作那几台老机器，什么都不会啊。

厂长站在台阶上讲话，说些"国家政策""市场经济"之类的话，我一句都没听进去。

最后每人发了一个信封，里面是三个月工资的遣散费。我捏着那薄薄的信封走回家，

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老婆淑芬正在做饭，看我这么早回来，一脸惊讶。"今天下班这么早？

"我把信封扔在桌上："下岗了，厂子倒闭了。"淑芬手里的锅铲当啷掉在地上。

我们俩对着那信封发了一上午呆。那会儿我们刚结婚两年，正准备要孩子，这下全乱套了。

"先别急着要孩子了。"淑芬叹了口气，"等你找到工作再说吧。"我点点头，心里堵得慌。

三十岁，人家都说三十而立，我倒好，工作没了，孩子也不敢要。找工作比我想的难多了。

我去过人才市场，

到——"大专以上学历""三年以上相关工作经验""精通电脑操作"...一个礼拜下来，

我一无所获。最后只能去建筑工地当小工，一天二十块钱，从早干到晚。晚上回家，

浑身疼得跟散了架似的。淑芬给我揉肩膀，心疼地说："要不换个工作吧，这太累了。

""先将就着吧。"我趴在床上哼哼，"等找到好的再换。"这一将就就是大半年。

有天晚上，淑芬神神秘秘地跟我说："我可能有了。"我一骨碌爬起来："真的？""嗯，

两个月没来了。"淑芬脸上带着笑，"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

虽然现在条件不好，可孩子来了就是缘分啊。第二天请假陪淑芬去医院，检查完，

医生说是怀孕了，但淑芬身体不太好，要小心保胎。我们高高兴兴地回家，

开始盘算着给孩子准备些什么。淑芬织起了小毛衣，

我每天下班回来都要趴在她肚子上听一听，虽然什么都听不到。好景不长。有一天半夜，

淑芬突然肚子疼，送到医院已经晚了，孩子没保住。淑芬哭得死去活来，

我也躲在医院楼梯间抹眼泪。医生把我和淑芬叫到办公室，严肃地说："你爱人年龄不小了，

身体底子又弱，怀孕要格外注意。"我低着头不说话。淑芬今年都三十二了，确实不算年轻。

"要孩子这事，最好趁早。"医生翻着检查报告，"年纪越大，风险越高。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是啊，我们结婚晚，要孩子更晚。年轻时觉得不急，

等想要的时候，身体却不配合了。淑芬养了半年身体，我们又试了一次。这次更糟，

不到三个月就流产了。从医院出来那天，淑芬脸色惨白，走路都打晃。"要不...算了吧。

"我扶着她慢慢走，"你身体要紧。"淑芬摇摇头，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想要个孩子..."我鼻子一酸，赶紧抬头看天。

那会儿我才真正明白，有些事情，真的不能等。等你想做的时候，可能已经没机会了。

老天爷总算开了眼。第三年，淑芬又怀上了，这次我们格外小心，她直接辞职在家养胎。

我同时打两份工，白天在工地，晚上去仓库值夜班，就为了多挣点钱。女儿出生那天，

我抱着这个皱巴巴的小家伙，哭得像个孩子。护士笑话我："当爸爸了还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