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最重风骨的书法家,拒绝给我买每月三百的哮喘药,。他说那是西方的毒物,
只会消磨我的意志,哮喘发作时要让我自己挺过去。可他转头就花三万块买了一块古砚台,
在朋友圈吟诗作赋,说这才是文人风骨。后来,因为没钱买药,我突发过敏性哮喘,
肺部活活憋到衰竭而死。再睁眼,我回到他拒绝给我买药,
训斥我毫无风骨和坚强意志的那天。这次,我笑着对他说:“爸,您说的对,
哮喘药我不买了!我要用您的方式,磨练我的风骨!”1我趴在夜深人静的画室地板上,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肺像一块被点燃的木炭,每一次呼吸,都带来灼烧般的剧痛。
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书包倒在不远处,就剩半瓶的国产哮喘喷雾滚出来。
我伸出手,却拼了命也够不到。脑子里,全是父亲苏建国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区区花粉都扛不住,还谈什么艺术风骨!”“意志!苏念,意志才是最好的药!”是啊,
意志。我抽搐着,手指无力地垂下。黑暗吞没我之前,
我好像看见他正用那块三万块的古砚台磨墨。为他所谓的“风骨”,再添一笔浓墨。
……“苏念!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一声暴喝将我从窒息的幻痛中拽回。电话听筒里,
是我恨之入骨的声音。我正坐在大学宿舍的书桌前。我还活着。
“一个月三百块的进口哮喘喷雾?我们家是书香门第,不是开药铺的!你这种病,
就是闲出来的娇气病!”苏建国还在电话那头咆哮。前世的我,听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
卑微地哀求。换来的,却是更严厉的羞辱和断掉生活费的威胁。但这一次,我没哭。“爸。
”我平静地打断他。电话那头噎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敢插嘴,语气更加不善。“干什么!
”我握着手机,看着窗外飞过的鸟。“我懂了。”“你懂什么了?”“您说得对,爸。
”“是我太依赖药物了,心志不坚,给您丢脸了。”我的声音很轻,
却带着一种让他无法反驳的顺从。“是我太娇气,总想着走捷径,忘了您教我的,
人要有风骨,要靠自己的意志力战胜一切。”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再开口时,
他的怒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指点江山的得意。“……你能想通就好,
这才像我苏建国的女儿!有志气!”他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地说:“小念啊,
爸不是心疼那点钱,爸是心疼你年纪轻轻,就被西方的这些东西消磨了意志!”“你记住,
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就是一股顶天立地的精神气!”我捏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是,爸,我记住了。”“从今天起,我不吃药了,也不用喷雾了。
”“生活费我也不要那么多了,您每月给我三百吃饭就够了。”“剩下的钱,
您留着买些笔墨纸砚吧。”“好!好啊!”苏建国彻底高兴了,立刻拍板。“这就对了!
你放心,省下来的钱,爸都给你存着,以后给你当嫁妆!”“就这么定了,
我先把你这个月的生活费转过去,三百块!”“啪”的一声,电话挂了。紧接着,
手机“嗡”地一震。银行到账信息:300.00元。我放下手机,
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过了许久,我重新拿起手机,点开社交软件,
熟练地注册了一个新的账号。ID那一栏,我慢慢敲下几个字:风骨少女苏念。
我打开前置摄像头,给自己拍了张素颜照。照片里的女孩,因为长期轻微缺氧,
嘴唇泛着淡淡的青紫色。我把这张照片设置成头像。最后,
在简介里写道:美术生的无药生活挑战,用国粹风骨对抗过敏性哮喘。
2我的第一个视频,就选在学校那条开满梧桐的林荫道。春天的飞絮还没到最疯的时候,
但空气里飘散的花粉。对我这具身体来说,就是毒药。我支好画架,手机对准自己。然后,
当着镜头的面,我摘下了口罩。一口气吸进去,喉咙深处立刻传来熟悉的痒意,
肺里像是有无数根细小的针在扎。我死死忍住咳嗽的冲动,拿起画笔,
对着眼前的光影开始勾勒。镜头里,我苍白,安静,像个沉浸在艺术世界里的普通美术生。
镜头外,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刀片。实在忍不住了,我就侧过头,
用拳头死死抵住嘴,把剧烈的咳嗽闷在喉咙里。咳得狠了,眼前一阵阵发黑。视频的最后,
我抬起脸,对着镜头扯了扯。配文:“第一天,感受自然的呼吸,用艺术磨练意志。
”视频刚发出去,评论就炸了。“有病就吃药,搞什么行为艺术?”“想红想疯了吧,
拿命开玩笑?”“看着都喘,妹妹别作了,赶紧戴口罩吧,求你了。”我一条条翻过去,
心里毫无波澜。骂吧。骂得越凶越好。我没理那些骂人的,只挑了条劝我戴口罩的。
我回他:“我爸说,意志是最好的药。”发完这句,我关掉通知,把手机扔到一边。
钩子已经扔下去了。就等我爸那条最爱面子、最自负的大鱼来咬。他没让我失望。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画室改素描,手机屏幕亮了。一条分享链接。是我爸,苏建国。
他把我那条要死不活的视频,转发到了他所有的群。书法家协会群、文人雅士好友圈,
还有那个可笑的““苏氏家风””亲戚群。他配的文字差点让我笑出声。“小女苏念,
深得我心,正以铁血意志磨练风骨,对抗西医所谓的‘顽疾’!
”“这才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精神气!””字里行间,全是炫耀。我的痛苦,
成了他教育成功的最佳勋章。我都能想到那群人怎么捧他的臭脚。“苏老师教女有方啊!
”“虎父无犬女,苏小姐真有风骨!”而我爸苏建国,此刻一定捻着他那几根山羊胡。
被这些虚伪的吹捧抬上了天,爽得不行。学校里的花越开越多。我的命也越来越薄。
我的视频内容变了。不只画画,还有食堂最便宜的饭菜,宿舍那张冰冷的单人床。
画画的时候,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沉重又急促的喘息声,成了视频里最响亮的背景音。
时机到了。我发了条新动态。不是视频,是一张记账的截图。第二十天。
今日伙食费:早餐馒头1元,午餐白饭加免费汤2元,晚餐泡面3元。共计6元。
今日额外支出:购买最便宜的沙丁胺醇气雾剂一支,花费25元。
副作用:心悸、手抖。本月生活费300元,剩余265元。风骨,是有价的。
今天,我的风骨价值31块钱。3我那条记账动态下的评论区,风向彻底变了。
不再是一水的嘲讽,开始有人真心实意地发慌。“卧槽,妹子你来真的?这看着不像演的啊。
”“我是学医的,你这嘴唇都发绀了,典型的缺氧,赶紧去医院!”“她爹到底是谁啊?
这不叫磨练,这叫虐待!”我靠着画室冰冷的墙,指尖一阵阵发麻。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扯动一个破旧的风箱,又沉又费力。我从上百条同情里,
挑出一条问得最恳切的:“为什么不去医院看看,或者买好点的药呢?身体是自己的啊。
”指尖悬在屏幕上,我斟酌着字句。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回复。
“进口的稳定剂,一个月三百块。”“家父说,那是智商税,我们家没那个条件。
”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走投无路的绝望。而我关掉屏幕,内心平静无波。我这边苟延残喘,
他那边却春风得意。我的回复刚发出去半小时,苏建国的朋友圈就更新了。照片里,
他满面红光,戴着老花镜,正用一方丝绸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块古朴的砚台。
那砚台色泽深沉,雕工精美。配文是:“斥资三万,得此宋代端砚,人生一大快事!
吾辈当以风骨传家,而非金钱!”下面一长串的点赞和吹捧。“苏老师好眼力!这方砚台,
配您的字,相得益彰!”“风骨传家!说得好!不像现在有些年轻人,就知道钱钱钱!
”我盯着那个刺眼的“三万”,再想想我求不来的“三百”。风骨。真是个好东西。
可以是三万块的摆设,却容不下一瓶三百块的救命药。我把他的朋友圈截图,
连同我那条回复,一起发给了林溪。不到十分钟,一张对比鲜明的长图,
被一个陌生的“热心网友”账号,甩进了本地好几个热门论坛。标题起得简单粗暴。
书法家三万买砚台,女儿三百救命药称“没条件”手机安静了不到半小时,
就被一个狂暴的电话铃声撕裂。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父亲。我慢条斯理地接起,没出声。
电话那头,是苏建国气到变调的咆哮。“苏念!你是不是在网上败坏我名声!
”“我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啊?!”“那些东西是不是你发的!立刻给我删掉,
发文道歉!不然你这个月生活费也别想要了!”他的声音震得我耳膜生疼,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被戳破脸面的恼羞成怒。只关心他的名声,他的面子,
他那套虚伪的“风骨”。我听着他的咆哮,嘴唇的青紫色似乎又深了一层。
心底却涌起一股病态的快意。我轻轻地,对着话筒,发出了一声短促而虚弱的喘息。然后,
用尽力气,冷冷一笑。4挂断电话。我给闺蜜林溪发了条消息:他要来了,准备好。
林溪秒回:收到。救护车和校医院那边我也打了招呼,随时待命。念念,
你……她想说什么,我懂。我回了两个字:放心。苏建国一定会来。他这个人,
脸面大过天。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他必然要坐最早的一班高铁杀过来,清理门户。
逼我删帖道歉,好重塑他教女有方的慈父形象。他以为自己是来掌控全局的。他不知道,
自己正一步步踏入我为他准备好的刑场。第二天上午,天很阴。我选了画室最角落的位置,
架好画板和手机。用的是林溪准备好的新号,我打开了直播。
直播标题很简单:用生命完成最后一幅画。镜头里没有我的脸,只有画板,调色盘,
还有我那双因为缺氧而微微发紫的手。画板上,是一幅没画完的向日葵。
不是梵高那种热烈的、燃烧的向日葵。我的向日葵,是大片的灰色和褐色,花瓣枯萎,
透着一股死气。直播间一开始人并不多,只有林溪发动她朋友们引来的一些零星观众。
“主播画的是什么?感觉好压抑。”“手……主播的手是不是不舒服?颜色好奇怪。
”我没看弹幕,沉默地调色,落笔。我的手边,镜头拍不到的地方,放着一束百合。
苏建国最爱标榜自己风雅,总说百合清高,不染尘埃,像他的风骨。他忘了,这要命的清高,
是能催发我过敏性哮喘的毒药。花香一丝一缕,钻进我的鼻腔。先是痒,
然后是胸口熟悉的紧缩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气管,一点点收紧。我的呼吸声,
通过手机麦克风,清晰地传了出去。嘶……呼……嘶……“主播是哮喘吗?
这声音听着好难受。”“快把旁边的花拿开啊!是不是花粉过敏了?”弹幕开始骚动,
人数也在缓慢上涨。我不理会,依旧固执地画着。仿佛要将生命最后的热量,
都涂抹在那片灰败的向日葵上。胸口越来越沉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感。
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嘶鸣,眼前阵阵发黑。终于,在一阵无法抑制的咳嗽后,
我再也握不住画笔。啪嗒。画笔掉在地上,声音清脆。紧接着,镜头天旋地转,
随着我的身体倒下,最后重重砸在地上。屏幕,瞬间黑了。“卧槽!主播怎么了?!
”“倒了!我听到声音了!快报警啊!”“这是哪个学校的画室?快联系学校!要出人命了!
”“刚刚那个呼吸声就不对劲!妈的!我好慌!”就在黑屏的瞬间,林溪算准了时机。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透过没关掉的麦克风传了出来。“念念!念念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来人啊!救命啊!”恐慌,如同病毒般在网络上蔓延。观看人数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飙升,
冲上了平台热门。而此刻,苏建国正怒气冲冲地踏进美术学院的大门。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说教和斥责,要来将我这个逆女就地正法。可他看到的,
是无数学生举着手机,满脸惊恐地看着同一个直播画面。那片刺眼的黑暗,
和林溪绝望的哭喊,成了他入场的背景音。他皱着眉,拦住一个面色惨白的学生。“同学,
你们在看什么?”那学生惊魂未定地抬头,把手机屏幕递到他面前,
声音都在发抖:“学姐直播画画,突然就、就倒了!好像是哮喘发作,
人没了……”苏建国脸上的怒火,一瞬间凝固了。5恢复意识时,我已经在校医院里了。
“念念!”林溪扑过来,眼圈红肿,声音都哑了,“你终于醒了。”我动了动手指,
感觉喉咙里还有火烧火燎的痛感。林溪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医生说你喉头水肿,
再晚几分钟人就没了……”她抓着我的手,还在发抖。“你真的要吓死我。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病房的门“砰”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苏建国冲了进来。
他那身装点门面的棉麻对襟衫跑得全是褶子,头发也乱了。他脸上哪有半分担忧,
全是恼羞成怒。“苏念!你闹够了没有!”他冲到病床前,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
“演!你还演!”“为了当个破网红,命都不要了?现在全校都在看笑话!
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没说话。他的声音在小小的病房里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林溪想上前理论,被我用眼神制止了。就这么看着他发疯。然后,我举起了我的手机。
屏幕亮着。直播间还开着。标题被林溪改了,是“风骨”父亲的病房探望。
那“风骨”二字,加了双引号,无比讽刺。他的骂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他死死盯着我的手机。屏幕上,是他刚才那副扭曲的嘴脸。底下,是疯了一样滚动的弹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