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音,是个哑巴。自我记事起,我就在宫里。不是什么尊贵的主子,
只是浣衣局里一个最低等的宫女。因着一场高烧,坏了嗓子,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不能说话,
在这个人人都想往上爬、靠一张巧嘴争宠献媚的皇宫里,等于绝路。但对我而言,
却是一条活路。因为我不会说话,便不会泄露秘密。渐渐地,
各宫的主子们都喜欢要我过去伺候。她们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密谋、争吵、陷害,
甚至与人私通。我像一个活的摆件,一个无害的背景板,默默地看着一幕幕肮脏的戏剧上演。
她们都以为我只是一个蠢笨的哑女,听不懂,也传不出去。她们不知道,我虽然哑,
但我不聋,不瞎,更不傻。最重要的是,她们都不知道——我识字。
1将我从浣衣局那个冰冷刺骨的水池里捞出来的,是舒妃娘娘。她大概是这深宫里,
唯一一个把我当人看的主子。那日,管事嬷嬷因为我手脚慢了些,便罚我在冬日里赤手洗衣,
直到月上中天。我的手冻得像两根胡萝卜,毫无知觉。是舒妃娘娘的轿辇路过,她掀开帘子,
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住手,”她的声音温润如玉,“这孩子的手不想要了?
”管事嬷嬷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点头哈腰地解释。舒妃娘娘没理她,
只是对身边的掌事宫女说:“这孩子瞧着干净,带回瑶华宫吧,我身边正缺一个研墨的。
”就这样,我从浣衣局的苦海,跳进了瑶华宫。瑶华宫很安静,像舒妃娘娘本人一样,
与世无争。她喜欢读书写字,弹琴画画。她知道我哑,却从不嫌弃。反而常常叹息,
说我这样也好,省了许多口舌是非。她甚至会教我写字。她执着我的手,
一笔一画地在纸上写下她的名字——温婉。“这是我的名字,温婉。你叫阿音,对吗?
”她笑着问我,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我用力地点头,心里第一次涌起一股暖流。
她又写下“阿音”二字,告诉我:“你看,你的名字里,有两个‘音’字。
虽然你说不出声音,但你的名字,会替你发出声音。”我将这两个字牢牢记在心里,
夜深人静时,便蘸着清水在桌上一遍遍地练习。我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
直到丽妃的出现,打破了所有的平静。2丽妃是宫里最得宠的妃子,美艳张扬,盛气凌人。
她嫉妒舒妃的才情与恬淡,更嫉妒皇上对舒妃的那份与众不同的欣赏。那天,是皇上的生辰。
舒妃亲手绣了一幅《百鸟朝凤图》作为寿礼,那图上的凤凰栩栩如生,
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绣布,飞向九天。皇上龙心大悦,当众夸赞舒妃“蕙质兰心,
天下无双”。我站在角落,看着丽妃那张美艳的脸瞬间扭曲,
涂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我知道,麻烦要来了。果然,没过几天,
宫里就传出了流言。说瑶华宫里有巫蛊之术,日夜诅咒圣上。起初,大家只当是无稽之谈。
可很快,皇上的身体真的开始不适,时常头痛欲裂。太医们查不出任何病因。一时间,
人心惶惶。那天下午,丽妃带着皇后娘娘和一众嫔妃,气势汹汹地闯进了瑶华宫。
“奉皇后娘娘懿旨,搜宫!”丽妃的声音尖锐而得意,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
舒妃娘娘脸色苍白,但依旧保持着镇定:“丽妃妹妹,不知本宫犯了何事,要遭此大辱?
”“哼,犯了何事?”丽妃冷笑一声,“你诅咒皇上,意图谋逆,还敢狡辩?”她话音刚落,
手下的宫人就从舒妃娘娘的床底下,搜出了一个布偶。那布偶上,赫然写着皇上的生辰八字,
心口处还插着一根长长的银针。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3“不是我!我没有!
”舒妃娘娘浑身颤抖,扑通一声跪倒在皇后面前,“皇后娘娘明鉴,臣妾冤枉啊!
”皇后坐在上首,面无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她看了一眼那个布偶,
淡淡地开口:“物证在此,舒妃,你还有何话可说?”“是她!是丽妃陷害我!
”舒妃娘娘指向丽妃,悲愤交加。“姐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丽妃故作委屈地抹了抹眼角,“这东西是从你的瑶华宫搜出来的,与我何干?再说了,
我与姐姐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你?”真是可笑。无冤无仇?我亲眼看见,
就是丽妃的心腹太监小德子,趁着我们不备,偷偷潜入寝殿,将那东西塞进去的。
当时我正在外间擦拭花瓶,从门缝里看得一清二楚。我吓得差点打碎了花瓶,死死地捂住嘴,
才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我当时就想去告诉舒妃娘娘,可我怎么说?我只是一个哑巴。比划吗?
谁会相信一个哑巴的比划,去对抗宠冠六宫的丽妃?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舒妃娘娘被拖走,
她那双曾经教我写字的手,被粗暴地反剪在身后。她经过我身边时,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无尽的悲凉和一丝……托付?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错觉。
但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窒息。4舒妃娘娘被打入了天牢。
谋害君上,这是诛九族的大罪。瑶华宫的宫人被遣散的遣散,杖毙的杖毙。
我因为只是个不起眼的哑女,又刚来不久,被重新发回了浣衣局。管事嬷嬷看到我,
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哟,这不是舒妃娘娘身边的红人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用那根粗糙的手指戳着我的额头,“我告诉你,你这辈子,就配待在这冰水里!
”我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每天洗着永远也洗不完的衣服。冰冷的水浸透我的骨髓,
可再冷,也冷不过我的心。我满脑子都是舒妃娘娘那双绝望的眼睛,
和她教我写字时温柔的笑脸。“阿音,你的名字,会替你发出声音。”会吗?我的名字,
真的可以替我发出声音吗?夜里,我蜷缩在冰冷的草堆上,浑身都在发抖。
我听到几个年长的宫女在窃窃私语。“听说了吗?舒妃娘娘,三日后就要被赐死了。”“唉,
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人。”“还不是因为太得宠,碍了别人的眼。”“嘘……小声点,
不要命了!”三日后。赐死。这三个字像三把尖刀,狠狠***我的心脏。不。
我不能让她就这么冤死。她是唯一给过我温暖的人。我猛地从草堆上坐了起来,
眼里燃起一簇火。我不能说话。但我,可以写字。5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形成。
我要写一封信,一封揭露真相的信。我要把它送到皇上的面前。我知道这有多危险。
一旦被发现,我会被立刻处死,甚至可能死得比舒妃娘娘还要惨。可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第二天,我趁着给内务府送衣服的机会,偷偷溜进了专管笔墨纸砚的文书房。
我从一个打盹的小太监身上,偷走了一支笔,一小块墨,还有几张最劣质的草纸。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回到浣衣局,我躲在最偏僻的柴房里,就着昏暗的月光,开始写信。
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着舒妃娘娘教我写字时的样子。
“横平竖直,一笔一画,皆有章法。”我闭上眼睛,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着那天的情景。
丽妃是如何收买太医,在给皇上请脉时,用一种特殊的香料让皇上头痛。
小德子是如何在案发前一天申时三刻,鬼鬼祟祟地潜入瑶华宫寝殿。那个布偶,
并非寻常布料,而是丽妃上次生辰时,西域进贡的云锦,整个皇宫里只有她有。还有,
真正用来诅咒的,不是那个明晃晃的布偶,而是藏在舒妃娘娘常用的香炉底下的一道符咒,
那上面,有丽妃寝宫独有的“合欢香”的味道。这些细节,她们在密谋时,当着我的面,
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因为我是个哑巴,是个废物。她们以为我听不懂,记不住。可我,
全都记下来了。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用我所能想到的最清晰、最精准的词句,
全部写在了纸上。字迹歪歪扭扭,像虫子在爬。但我相信,只要皇上能看懂,就足够了。
6信写好了。可怎么送到皇上手里,又成了一个天大的难题。皇上的御书房,守卫森严,
别说我一个浣衣局的小宫女,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直接交给太监?我不敢。
这宫里的人,见风使舵,谁知道他们会把信交给谁?万一落到丽妃的手里,我必死无疑。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了。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
我听到了一个消息。皇上因为头痛症迟迟不好,心情烦躁,
今晚要去皇家猎场的望月***自散心。望月台!我的心里燃起了希望。望月台地势高,
又偏僻,守卫相对会松懈一些。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一条可以通往望月台后山的小路。
那是以前在浣衣局的时候,一个同样受欺负的小姐妹告诉我的,
她说万一哪天在宫里待不下去,就从那里逃出去。后来,她因为偷了一个馒头,
被活活打死了。现在,轮到我了。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闯进去。7]夜色如墨。
我揣着那封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信,像一只老鼠,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宫廷的阴影里。
那条小路,比我想象的还要难走。荆棘划破了我的衣服和皮肤,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我不敢停下,也感觉不到疼痛。我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终于,我爬上了后山,
看到了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望月台。我能看到那个孤高的身影,穿着明黄色的龙袍,
独自站在台前,凭栏远眺。那就是皇上,萧珩。传闻中,他多疑、冷酷,杀伐果断。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我的信。我更不知道,我接下来的举动,
会不会让他当场下令将我射杀。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捡起一块小石头,用尽全身力气,
将它和信绑在一起,然后朝着望月台的方向,狠狠地扔了过去。“啪嗒。”一声轻响。
我看到那个身影明显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弯下腰,捡起了什么。我的心,
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快跑!理智在疯狂地叫嚣。我转身就跑,用尽了我这辈子最快的速度,
沿着原路返回,连滚带爬地逃回了浣衣局。我一头扎进草堆里,用被子蒙住头,
浑身抖得像筛糠。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只知道,从今晚开始,一切都将不同。要么,
舒妃娘娘沉冤得雪,我继续当我的小哑巴。要么,我们一起下地狱。8那一夜,我彻夜未眠。
天刚蒙蒙亮,我就被一阵嘈杂声惊醒。管事嬷嬷一脚踹开柴房的门,
凶神恶煞地吼道:“都起来!快起来!出大事了!”我的心猛地一沉。完了,是我。
我被发现了。我几乎是闭着眼睛,等待着禁军冲进来把我拖出去。然而,并没有。
我听到外面的人在议论纷纷。“听说了吗?丽妃娘娘……被打入冷宫了!”“什么?怎么会?
昨天还好好的!”“说是她用巫蛊之术陷害舒妃娘娘,证据确凿,皇上龙颜大怒,
当场就废了她的妃位!”“天哪!真的假的?那舒妃娘娘呢?”“舒妃娘娘已经……唉,
皇上下令厚葬,追封为‘温恪皇贵妃’,家人也得到了抚恤。”我的眼泪,
在听到“厚葬”两个字时,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舒妃娘娘,
你看到了吗?你的冤屈,洗清了。是我,阿音,替你发出了声音。我捂着嘴,
无声地痛哭起来。一半是为舒妃娘娘的死而悲伤,一半是为自己的幸存而后怕。而此时的我,
还不知道,我的信,在这座深宫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更不知道,
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已经对我这个“看不见的告密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9皇上萧珩,
看着手里的那张草纸,眼神深邃如海。信上的字迹,稚嫩、笨拙,甚至有好几个错字。
但信里的内容,却精准得可怕。时间,地点,人证,物证,环环相扣,逻辑清晰,直指要害。
他就是根据这封信的指引,连夜派心腹太监高德去查,
果然在丽妃宫中找到了那块一模一样的云锦,以及在香炉灰烬里,验出了那道符咒的残留。
人证,那个被收买的小太医,更是没用几下刑就全招了。铁证如山。丽妃百口莫辩。“查。
”萧珩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给朕查出来,这封信,到底是谁写的。
”一个能知道这么多内幕,却只能用这种方式告密的人。一个身处最底层,
却能洞悉全局的人。这个“幽灵”,到底是谁?他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仅仅是为了给舒妃报仇?萧珩不信。在这座吃人的皇宫里,没有谁是干净的。他要知道,
这个藏在暗处的人,究竟是敌是友。是忠臣,还是一颗更危险的棋子。
10宫里开始了一场秘密的大清洗。所有在案发前后,接触过瑶华宫和丽妃宫里的人,
都被拉去一一审问。尤其是那些识字的太监和宫女,更是被翻来覆去地盘查。
我所在的浣衣局,自然也在排查之列。高德公公亲自带人来的。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
扫过我们每一个人。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只是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一个哑巴。
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废物。自然就被排除在外了。我低着头,心脏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
我以为,我已经安全了。然而,我还是低估了帝王的疑心和高德的精明。几天后,
高德又来了。这一次,他没有大张旗鼓,而是直接走到了正在埋头洗衣服的我面前。“你,
叫阿音,是吗?”我抬起头,茫然地点了点头。“舒妃娘娘生前,待你不错?”我继续点头。
“娘娘蒙冤,你心里,是不是很难过?”我眼圈一红,重重地点头。高德一直盯着我的眼睛,
仿佛要看穿我的灵魂。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说:“皇上口谕,召浣衣局宫女阿音,
御书房觐见。”轰——我的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周围的宫女们都投来惊愕和嫉妒的目光。管事嬷嬷更是吓得腿都软了。而我,
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11我被两个小太监“请”到了御书房。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这座宫殿的主人。
他比我想象中要年轻,也更英俊,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化不开的阴郁和疲惫。他没有看我,
只是低头批阅着奏折。高德搬来一个小凳子,示意我坐下。又在我面前,摆上了笔墨纸砚。
和我偷来的那些劣质品不同,这是上好的湖笔,徽墨,澄心堂纸。我不敢坐,只是跪在地上,
浑身发抖。御书房里,安静得可怕,只听得到朱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过了许久,
久到我以为自己就要跪死在这里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是你写的?”他的声音很平淡,
听不出喜怒。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承认,还是不承认?承认,是欺君之罪。我偷窃,
我告密,我搅动风云,他可以立刻杀了我。不承认?他既然已经找到了我,必然是有所怀疑。
抵赖,只会死得更快。我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舒妃娘娘临死前的眼神。我深吸一口气,
睁开眼,伸出颤抖的手,拿起了那支笔。然后,在纸上,重重地写下了一个字。“是。
”12写下那个字之后,我反而平静了下来。像一个等待宣判的死囚。
萧珩放下了手中的朱笔,终于抬起头,正眼看我。他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刀,
要将我从里到外剖开。“为什么?”他问。我提起笔,
在纸上写道:“舒妃娘娘待我恩重如山,奴婢不忍她含冤而死。”“就这么简单?”“是。
”“你就不怕朕杀了你?告密者,通常都没有好下场。”我的笔尖一顿,随即写道:“怕。
但与恩情相比,怕,便不足为道。”萧珩看着纸上的字,突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
带着一丝嘲讽,和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好一个‘不足为道’。”他站起身,
踱步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叫阿音,是个哑巴。因为哑,所以被人忽视。
因为被人忽视,所以你能看到、听到许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对吗?”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他全都知道。“朕身边,缺一个你这样的人。”他蹲下身,与我平视,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暗流,“一个不会说话,却能看清一切的‘眼睛’。
”我惊愕地抬起头,看着他。“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浣衣局的宫女。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是朕的奉笔女官,留在御书房伺候。
”“你的任务,就是把你看到的、听到的,所有朕应该知道,却又不知道的事情,写给朕看。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冰冷,“那朕就当,从来没有见过你。
而这世上,也再不会有阿音这个人。”这是选择吗?不,这是命令。要么成为他的工具,
要么……死。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掌控一切的自信。我别无选择。
我低下头,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奴婢……遵旨。”13我就这样,
从一个最低等的浣衣局宫女,一跃成为了皇上身边的奉笔女官。这个身份,听起来风光,
实则如履薄冰。我依旧是那个哑巴阿音,只是从前是伺候各宫主子,现在,
是伺候天底下最难伺候的主子。我的工作很简单。白天,我就站在萧珩的书案旁,
替他研墨、铺纸,做一些寻常宫女的活计。到了晚上,等所有人都退下之后,
御书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时,我便要拿起笔,将我一天之内,
甚至是我过去所知道的所有“秘密”,写给他看。比如,掌管膳食的德公公,
暗中克扣了拨给边关将士的粮饷,用来中饱私囊。比如,新晋的林贵人,
其实是户部尚书安插在宫里的眼线,专门替他打探消息。再比如,端庄贤淑的贤妃,
背地里却与自己的侍卫私通,早已珠胎暗结。这些秘密,有的足以让一颗人头落地,
有的足以打败一个家族。我将它们写在纸上,递给萧珩。他会看完,
然后面无表情地将纸丢进火盆里,烧成灰烬。第二天,宫里或者朝堂上,
就会发生一些“理所当然”的变动。德公公被查出贪腐,抄家下狱。林贵人“失足”落水,
香消玉殒。贤妃的侍卫在当值时“意外”身亡,贤妃悲痛过度,“不慎”流产,
从此缠绵病榻,再不得宠。一切都悄无声息,却又雷霆万钧。而我,就是那个藏在暗处,
递出屠刀的人。我成了萧珩最锋利的一把刀,最隐秘的一双眼。他信任我吗?不。
他只是在利用我。有好几次,他故意在我面前说一些假消息,或者让高德来试探我。
我全都一一识破。我明白,我的价值,就在于我的“真实”。一旦我失去了这个价值,
我就会像那些被烧成灰的纸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之间,
是一种畸形又危险的共生关系。他是我的主人,我是他的工具。我以为,
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那一天,他生病了。14那天夜里,他批阅奏折到很晚。突然,
他捂着额头,闷哼了一声,整个人从龙椅上滑了下来。我吓坏了,连忙冲过去扶住他。
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母后……为什么……”“水……水……”我慌忙去倒水,可他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根本喝不进去。我急得团团转。我想喊人,可我发不出声音。御书房外有侍卫,
可我一旦出去,就会暴露皇上病倒的事实。在宫里,主子生病,尤其是皇上生病,
是天大的事,一旦传出去,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风波。萧珩曾经警告过我,没有他的命令,
不许任何人踏入御书房半步。怎么办?我看着他烧得通红的脸,和痛苦紧锁的眉头。这一刻,
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个脆弱的、生了病的人。我咬了咬牙,用我的方式,
开始照顾他。我用冷水浸湿了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又用勺子,一点一点地,
将水喂进他的嘴里。他似乎在梦中也感觉到了清凉,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忙活了半宿,
他的烧,总算退了一些。我累得瘫坐在地上,看着他沉睡的侧脸。烛光下,
他的轮廓柔和了许多,没有了白日里的冷硬和威严。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