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好了我断弦的钢琴,也修好了我破碎的青春期。>十年后我成了乐团首席,
他守着破旧的琴行。>我演奏会座无虚席,他坐在角落戴着助听器。>“陈屿,跟我回家吧。
”我牵起他布满琴弦勒痕的手。>他笑着摇头:“念晴,你值得更好的观众。
”>整理遗物时,我翻到他未寄出的信:>“当琴声穿过岁月,我依然是你第一个听众。
”>最后一页是诊断书——慢性粒细胞白血病。>原来他听不见掌声,
也听不见我迟来的告白。---深秋的雨,带着南城特有的阴冷缠绵,
敲打着“屿声琴行”那块斑驳掉漆的旧招牌。
霓虹的光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晕开一片破碎的、流动的彩色,
倒映在苏念晴昂贵的演出礼裙下摆,洇开一小片暗沉。
她刚从灯火辉煌、掌声雷动的音乐厅里逃出来,像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一把推开了这扇沉重的、玻璃上蒙着薄薄水汽的木门。
门轴发出年久失修、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瞬间割裂了门外雨夜的喧嚣。
一股混杂着松木、陈年纸张、灰尘和淡淡桐油的味道扑面而来,干燥、陈旧,
带着一种被时光遗忘的安稳。顶灯是昏黄的白炽灯泡,光线吝啬地洒下来,
勉强照亮狭小的空间。墙壁被一排排堆到天花板的旧钢琴和成捆的琴谱挤占着,
只留下狭窄的过道。空气里浮动着细微的尘埃,在光柱里缓慢地舞蹈。屋子中央,
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俯身在一架打开的立式钢琴内部。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工装外套,
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精瘦的小臂。昏黄的光线勾勒着他专注的侧影,微弓的背脊,
还有那只正拿着工具、在琴弦与音槌之间灵巧拨弄的手。
灯光在他微卷的、有些凌乱的发顶投下一圈毛茸茸的光晕。动作流畅而熟稔,
带着一种沉浸其中的宁静。苏念晴急促的呼吸瞬间停滞了。高跟鞋踩在有些起翘的木地板上,
发出突兀的“笃”一声。她定在原地,裙摆上的雨水,正一滴、一滴,无声地砸落,
在积着薄尘的地面晕开小小的深色圆点。那俯身的背影似乎顿了一下,极其细微,
几乎难以察觉。然后,他慢慢直起身,转了过来。时光是刻刀,在他脸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记。
曾经少年人圆润的轮廓变得棱角分明,下颌线清晰而略带一丝嶙峋。眼尾有了细细的纹路,
像被岁月温柔又固执地描摹过。皮肤是常年少见阳光的微白,衬得那双眼睛越发深邃,
像沉静的潭水,此刻因为她的突然出现,漾开一层清晰的惊讶,
随即又被一种更复杂、更厚重的情绪覆盖,沉淀下去,化作一种温和而疏离的底色。是陈屿。
十年了。苏念晴喉咙发紧,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千言万语在胸腔里翻滚冲撞,
作一个干涩的、带着剧烈奔跑后微喘的声音:“陈屿……”陈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
那目光很深,仿佛要穿透时光的尘埃,
看清此刻站在他面前这个妆容精致、华服加身却满身狼狈的女人,
是否还是当年那个抱着断弦钢琴哭鼻子的女孩。他的视线下移,掠过她沾着泥点的昂贵裙摆,
最后落在她沾着雨水、微微颤抖的手指上。那里空空如也,没有琴谱,
只有腕间一条细细的铂金链子,在昏黄灯下闪着微弱的、冰冷的光。他微微蹙了下眉,
那点温和的底色里掺入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念晴?”他的声音响起,
带着一种久未开口的微哑,低沉,平稳,却像投入苏念晴心湖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十年了,这把嗓音褪去了少年时的清朗,添了岁月的沙砾感,
却依旧是她午夜梦回时最熟悉、也最陌生的旋律。
他放下手中的工具——一把小巧的调音扳手,金属表面被磨得光滑锃亮,
边缘却带着经年累月留下的细微磕痕。
他从旁边一张堆满琴弦、螺丝和几本翻得卷边的乐理书的旧工作台上,
拿起一块干净的、洗得发白的棉布。他朝她走过来,脚步很轻,
踩在吱呀作响的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他停在她面前,距离不远不近,
刚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混合着松木和金属气息的味道,
是独属于他的、修理间和钢琴的味道。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来,
没有问她身上的雨水和这身格格不入的华服。他只是沉默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熟稔,
将那块柔软的棉布递到她手里。“擦擦。”他言简意赅,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肩头。
苏念晴下意识地接过那带着他体温的棉布,指尖触碰到他递布时无意擦过的手背。
那里皮肤微凉,骨节分明,能清晰地感受到指根和虎口处几道淡白色的、细长的旧疤痕,
那是常年被琴弦勒割留下的印记。棉布柔软干燥的触感包裹着冰冷的指尖,
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却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扎进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苏念晴猛地攥紧了那块布,仿佛要抓住一点什么,
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和急切:“陈屿,跟我回家吧。”她甚至伸出了手,
想去握住他那只布满岁月和琴弦痕迹的手。陈屿的目光在她伸出的手上停顿了一瞬,
那眼神很深,像掠过湖面的飞鸟,留下转瞬即逝的涟漪。他没有后退,也没有回应。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那是一个笑容。
一个苏念晴无比熟悉的笑容。温和的,包容的,
像冬日里隔着窗玻璃照进来的、没有温度的稀薄阳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和一种……早已尘埃落定的疏离。他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念晴,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落在狭小琴行昏黄的空气里,清晰得残忍,
“你值得更好的观众。”“更好的观众?”苏念晴像是被这句话烫了一下,猛地缩回手,
指尖蜷缩进掌心,那块柔软的棉布被攥得死紧,几乎要嵌进肉里。
一股荒谬的、尖锐的刺痛感瞬间攫住了她。刚刚在音乐厅里,
数千人的掌声如同海啸般将她包围,闪光灯亮如白昼,她站在舞台中央,
接受着最顶级的赞誉。可那些喧嚣的荣耀,此刻在陈屿这句平静的话语面前,
显得如此空洞而可笑。她值得更好的观众?那这十年来,
支撑她在异国他乡冰冷琴房里日复一日苦练的信念是什么?是那些陌生的、狂热的面孔吗?
还是……她心底深处,那个始终固执地坐在角落光影里的、沉默的少年?“陈屿,
你在说什么?”她的声音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质问,“什么叫更好的观众?
那些……”她想说那些掌声和鲜花,可话到嘴边,却觉得无比苍白。
她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片沉静的、仿佛与她隔着千山万水的疏离,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猛地涌了上来。“你知不知道我今晚……”她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
找回那个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首席钢琴家苏念晴,“我的演奏会,座无虚席!
多少人……”“我知道。”陈屿平静地打断了她,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念晴,你一直都很棒。
从你第一次完整弹出《月光》第一乐章开始,我就知道。”他提到《月光》。
苏念晴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是她少女时代磕磕绊绊学会的第一首像样的曲子,
也是第一次弹给陈屿听的曲子。在那个同样飘着细雨的傍晚,就在这间琴行里,
那架后来被她命名为“小屿”的旧立式钢琴前。他当时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
手里还拿着一根待修的琴弦,安静地听着。她弹得紧张,错了好几个音,结束时脸颊通红,
不敢看他。他却放下琴弦,轻轻地鼓了几下掌,眼神亮晶晶的,说:“真好听,念晴,
你会成为最棒的钢琴家。”那时他眼里的光,比此刻琴行里这盏昏黄的灯泡要亮一千倍,
一万倍。可如今,他看着眼前这个实现了当初预言的女人,
眼神里只有平静的、隔岸观火般的温和。“你知道了?”苏念晴的声音干涩得发疼,
“那你为什么……”她突然说不下去了。为什么不来?为什么坐在那个角落?
为什么……要戴着助听器?那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再次缠绕上来。
她猛地想起音乐厅灯光暗下前,她下意识投向那个角落的一瞥。他安静地坐在那里,
穿着一身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旧夹克,微微侧着头,耳朵上那个小小的、深色的装置,
在舞台余光的映照下,折射出一点冰冷而陌生的金属光泽。
“你……”苏念晴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向他的右耳。昏黄的光线下,
那里似乎真的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轮廓。陈屿顺着她的目光,
极其自然地抬手,用指节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耳廓,动作随意得像拂去一点灰尘。
他脸上没有一丝窘迫,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的坦然。“一点小问题。”他的声音依旧平稳,
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笑意,试图冲淡这陡然沉重起来的气氛,“不影响生活。你看,
我们说话不是好好的?”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攥紧的手和那块被揉皱的棉布上,
语气放得更软了些,“雨好像小了。我帮你叫辆车?”他在赶她走。
用这种温和的、为她着想的语气,
将她推回到那个属于“首席钢琴家苏念晴”的光鲜亮丽的世界里去。
苏念晴看着他脸上那近乎完美的平静面具,看着他温和却拒绝靠近的眼神,
看着他指间那几道代表着他十年人生的琴弦勒痕,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十年分离筑起的千言万语,
此刻全部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愤怒和委屈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只剩下一种空茫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寒冷。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颓然地松开了紧攥的手。
那块皱巴巴的棉布无声地掉落在积着薄尘的木地板上。“不用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我自己走。”她最后深深地看了陈屿一眼,
仿佛要将此刻他穿着旧工装、站在昏黄灯光下、周身萦绕着旧钢琴和尘埃味道的身影,
用力刻进心底。然后,她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再次冲进了门外冰冷绵密的雨幕里。
高跟鞋敲打湿漉漉的地面,发出仓皇而凌乱的声响,迅速被雨声吞没。
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合上,隔绝了琴行里那片昏黄的、陈旧的灯光,
也隔绝了陈屿脸上那瞬间卸下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翻涌而起的、浓得化不开的痛楚和眷恋。
他站在原地,听着那脚步声消失在雨夜深处,很久,很久,才缓缓弯下腰,
捡起地上那块被遗落的、已经沾湿的棉布。他攥得很紧,指节泛白,
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温度。陈屿病了。这个消息像一颗冰冷的子弹,
猝不及防地击中了苏念晴。距离那场雨夜琴行的仓促见面不过一周。电话是老邻居打来的,
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同情和难以掩饰的焦虑:“念晴啊,
好像病得很重……一个人在那琴行里……我们都劝不动……”后面的话苏念晴已经听不清了。
话筒从手中滑落,砸在光洁昂贵的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世界的声音在瞬间被抽离,
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还有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紧、几乎要捏碎的剧痛。
病得很重……一个人……劝不动……那个雨夜他苍白的脸,他平静眼神下极力掩饰的疲惫,
他指间那几道刺目的旧疤痕……所有的细节都串联起来,在她脑海里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
她甚至来不及换下身上的练功服,抓起车钥匙就冲了出去。高跟鞋踩在冰冷的瓷砖上,
发出急促而慌乱的脆响。城市在她车窗外飞速倒退,霓虹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斑。
雨夜琴行里昏黄的光,陈屿递过棉布时沉静温和的脸,
那句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你值得更好的观众”……无数画面在眼前疯狂闪回,
最终定格在他微微侧头、耳朵上那点微不可察的金属反光上。助听器……一个可怕的念头,
带着冰冷的铁锈味,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屿声琴行”的门依旧沉重。
苏念晴几乎是撞进去的。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松木、纸张和桐油的味道,但这一次,
空气里似乎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清苦的药味。陈屿没有在修琴。
他蜷缩在靠窗那张唯一的、蒙着旧绒布的破旧单人沙发里。
沙发扶手上搭着一条洗得发灰的薄毯。窗外的天光透过蒙尘的玻璃,
吝啬地投下一片灰白的光影,笼罩着他。他闭着眼,眉头紧紧蹙着,即使在昏睡中,
那眉心的褶皱也带着挥之不去的痛楚。脸色是近乎透明的苍白,唇上毫无血色,干裂起皮。
曾经精瘦有力的手臂无力地垂在沙发边缘,手背上清晰可见一片青紫色的瘀痕,
那是长期输液留下的印记。他瘦了太多,裹在宽大的旧毛衣里,
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沙发旁的小矮几上,散乱地放着几个白色的药瓶,
标签上的字迹模糊不清。还有一个敞开的旧铁皮饼干盒,里面没有饼干,
塞满了各种单据——水电缴费单、琴弦配件进货单,
还有几张被压在底下的、印着医院抬头的纸张。苏念晴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她踉跄着扑到沙发边,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也浑然不觉。她颤抖着伸出手,
指尖想要碰触他苍白冰凉的脸颊,却又在即将触及时猛地停住,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也怕碰碎了什么。“陈屿……”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
沙发上的人似乎被这微弱的声音惊动了。眼睫极其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双总是沉静如潭水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浑浊的雾霭,焦距涣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凝聚,
看清了眼前的人。“念晴?”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几乎只剩气音,带着浓重的困惑,
仿佛不确定自己是否在梦中。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手臂却虚弱得撑不起身体的重量,
只是徒劳地动了动。“别动!”苏念晴慌忙按住他,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
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他盖着的薄毯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陈屿的目光落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那双蒙着雾气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