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编号174
与外界那席卷一切的自然严寒不同，基地内部的空气虽然同样冰冷，却带着一种人工的、凝滞的味道，像是被反复过滤、循环使用了无数次，失去了所有生气。
我们这些刚从运输车上下来的“货物”，被引导着穿过一条宽阔但灯光昏暗的主通道。
通道两侧是厚重的金属墙壁，上面布满了各种管道和线路，偶尔能看到模糊的指示标识和闪烁着红或绿光的传感器。
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上每隔一段距离便设置一盏的照明灯，投下惨白的光线，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
队伍在一扇标有“新进人员处理中心”的门前停下。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更加明亮但也更加冰冷的空间。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流水线车间，被分割成一个个独立的隔间和处理区域。
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消毒水味，以及一种……我难以形容的，类似于金属和电路板轻微烧灼的气味。
“编号，报出你的编号和所属原单位！”
一个穿着灰色制服、脸上毫无表情的工作人员对着队伍吼道，声音通过扩音装置放大，显得格外刺耳。
队伍开始蠕动，士兵们依次上前，在一个扫描平台前停下，报出自己的信息。
“编号735，隶属东部战区第18集团军，701装甲步兵团……编号219，隶属南部联合舰队，海军陆战队第3突击旅……”轮到我了。
我走上前，将步枪斜挎在背后，摘下头盔和面罩，露出那张被风雪和岁月刻画过的脸。
冰冷的扫描光束从头到脚扫过我的身体，手腕上的身份识别芯片发出一声轻微的“嘀”声。
“编号？”
处理台后面的工作人员头也不抬，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是一段预录的语音提示。
“174。”
我平静地回答。
我的声音在这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沙哑，可能是因为寒冷，也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好好说过话。
“原单位？”
“西部雪区，第9独立侦察营，‘沙狐’小队。”
工作人员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数据库里查找着什么。
几秒钟后，他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向我。
他的眼神中没有任何好奇或惊讶，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漠然，仿佛在确认一件物品的标签。
“编号174，前‘沙狐’小队成员。
确认。”
他说着，在屏幕上点击了几下。
“根据战区司令部第A-7指令，你将被重新分配至阿尔法战区首属，‘雪狼’特种侦察小队。
前往C区领取你的更新装备包，然后到7号通道尽头报道。
下一位！”
雪狼……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一下。
这个名字在西部雪区时就有所耳闻。
一支以执行最高难度、最高风险任务而闻名的部队，同样也以其惊人的伤亡率和队员们近乎自毁的行事风格而“著称”。
传言中，能被分配到雪狼小队的，要么是军中真正的精锐疯子，要么……就是像我这样，履历上有污点，或是在高层眼中具有某种“可消耗性”的棋子。
看来，他们并没有忘记“沙狐”小队最后那次任务的“意外”。
或者说，他们需要一个解释，一个替罪羊，而一个只剩下编号的士兵，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我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收到。
转身离开处理台，走向标有“C区-装备更新”的指示牌。
所谓的“更新装备包”，不过是制式的极地作战服、能量棒、急救包，以及一些标准弹药。
我的“牧羊犬”步枪因为是“非制式改装武器”，被要求暂时上交，进行“安全检查和登记”。
我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
失去了熟悉的武器，就像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肢体，让我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取而代之的是一支崭新的“冰峰”制式突击步枪。
入手冰冷而陌生，重量、平衡感都与我的“牧羊犬”截然不同。
我机械地检查着枪况，拉动枪栓，感受着那份属于全新武器的、毫无灵魂的顺滑感。
一切都像是例行公事，冰冷而高效。
没有人问你的名字，没有人在意你的过去，更没有人在乎你的未来。
你只是一个编号，一个数据流中的节点，一个可以被随意调配和替换的零件。
编号174。
这个代号像一个冰冷的烙印，重新烫在我的灵魂上。
牧羊人，那个在雪原和沙丘中追踪敌人、守护同伴的名字，己经彻底死在了过去。
我提着新的装备包，背着陌生的步枪，走向7号通道。
通道比主通道要狭窄一些，光线也更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机油和汗水混合的、属于军营特有的味道。
通道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冰冷的编号。
通道的尽头像是一个小型的集结点，有几个士兵靠墙站着，沉默地抽着烟，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缭绕。
他们身上的作战服明显比我领到的更加破旧，沾染着难以洗净的污渍，眼神中透着一种看透生死的疲惫和警惕。
这里大概就是各个小队的“入口”了。
我走到尽头，停下脚步，不知道该向谁报道。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旁边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挡在了我的面前。
他很高，至少比我高出半个头，穿着和其他士兵一样的作战服，但那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紧绷，勾勒出爆炸性的肌肉轮廓。
短发如同钢针，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下巴上那道狰狞的旧伤疤，以及那双如同西伯利亚寒狼般锐利而冰冷的眼睛。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种强大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编号174？”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
我点了点头，迎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神像扫描仪一样，快速而精准地扫过我的全身，从头到脚，仿佛要将我看透。
那目光中带着审视，带着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我是雷。”
他言简意赅地自我介绍，没有军衔，没有职务，只有一个字。
“雪狼小队的队长。
跟我来。”
雷。
獠牙。
果然是他。
传闻中那个带领雪狼小队在刀尖上跳舞的男人。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转身就走。
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两步的距离。
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实地上，即使在这光滑的金属地板上也没有发出多少声音。
我们穿过几条岔路，周围的环境变得越来越简陋，墙壁上的刮痕和污渍也越来越多。
空气中的味道也更加复杂，除了汗味和机油味，还隐约能闻到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
这里大概是基地的深处，更靠近前线的区域。
一路无话。
雷没有主动开口，我更不会自找没趣。
我只是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同时也在暗中观察着走在前面的这个男人。
他的背影宽阔而坚实，像一堵移动的墙。
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在那强硬的外壳下，隐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
或许，带领一支像雪狼这样的队伍，本身就是一种诅咒。
终于，我们在一扇看起来与其他门没什么区别，但感觉上却更加厚重、更加冰冷的金属门前停下。
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磨损的痕迹。
雷停下脚步，转过身，再次看向我。
这一次，他的目光似乎更加锐利了。
“这里就是雪狼的窝。”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复杂难明的东西，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考验？
“编号174，欢迎来到地狱的入口。
希望你……能活得久一点。”
说完，他伸出手，按在门旁的身份识别器上。
厚重的金属门发出一声沉闷的气压声，缓缓向内滑开，露出门后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和未知。
我站在门口，看着那如同深渊般的入口，深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一丝铁锈的味道。
编号174。
雪狼小队。
我的新身份，我的新牢笼。
或者说……我的新坟墓？
我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我己经踏入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