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泛黄的粮票与褪色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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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冰棍的木箱磕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像敲在苏然的心尖上。

王秀兰走得急,蓝布衫后背己经被汗水洇出一大片深色,手里紧紧攥着个铁皮饼干盒,里面是今天卖冰棍赚的毛票和几分硬币,叮当响的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妈,我来扛。”

苏然抢过木箱,入手比想象中沉。

箱子里还剩十来根绿豆冰棍,用厚棉被裹着,凉气从缝隙里钻出来,在他手背上结了层细汗。

“不用不用,你刚考完试,累着了。”

王秀兰又要抢回去,被苏然侧身躲开。

他看着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想起前世这个时候,母亲为了给他攒复读的学费,每天天不亮就去批发冰棍,中午顶着日头在街头叫卖,晚上回家还要帮人缝补衣服,不到西十岁的人,看着比同龄人大了十岁。

“妈,以后这活儿我来干。”

苏然的声音有些发哑。

王秀兰愣了愣,随即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花:“傻孩子,你是读书人,干这些粗活干啥?

等你明年考上大学,离开这小县城,妈就享福了。”

读书人……大学……苏然的脚步顿了顿。

前世母亲就是抱着这个念想,咬牙供他复读了两年,可他不争气,每次都差那么几分。

最后父亲急了,托关系把他塞进国营纺织厂当临时工,母亲偷偷哭了好几夜,说自己没本事,没让儿子成“文化人”。

“妈,我不复读了。”

苏然低着头,声音轻却坚定。

王秀兰的笑容僵在脸上,脚步也停了。

她看着儿子的侧脸,少年的下颌线己经有了棱角,眼神里藏着她看不懂的东西。

“然然,你说啥胡话?

不复读咋行?

你爸说了,砸锅卖铁也得让你上大学……上大学不是唯一的出路。”

苏然抬起头,巷子口的阳光斜照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妈,我想做生意。”

“做生意?”

王秀兰的声音陡然拔高,手里的饼干盒“哐当”撞在墙上,几枚硬币滚了出来,“那不是正经活儿!

你没看见巷口老李家的小子吗?

倒腾布票被抓了,现在还在号子里蹲着呢!”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拉住苏然的胳膊就往家走:“不行,这事儿我不同意!

回家跟你爸说去,他肯定也不答应!”

苏然任由母亲拉着,心里又酸又涩。

他知道母亲的顾虑,1987年的小县城,“个体户”还带着点贬义,人们眼里的正经工作只有两种:进国营厂,或者考上大学吃公家饭。

做生意的,哪怕赚了钱,也会被人背后戳脊梁骨,说“投机倒把”。

可他更知道,再过几年,等改革开放的春风彻底吹遍全国,那些敢闯敢拼的个体户,会成为第一批富起来的人。

他不能再走前世的老路,困在国营厂的流水线上,看着父母生病没钱治,看着发小为了他前程尽毁。

巷子不长,转眼就到了家。

那是两间低矮的红砖房,墙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黄土,门口堆着几捆过冬的柴火,屋檐下挂着一串串干辣椒和玉米棒子,是这个年代最常见的景象。

苏然刚把冰棍箱放下,屋里就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接着是父亲苏建国的骂骂咧咧:“咳咳……这破机床,又坏了!”

苏然的心一紧。

父亲在国营纺织厂当钳工,常年累月跟机床打交道,落下了咳嗽的毛病,后来发展成严重的肺病。

前世就是因为没钱及时治疗,拖成了肺癌晚期,走的时候才五十六岁。

“建国,别骂了,然然回来了。”

王秀兰推门进去,声音放软了些。

苏建国正蹲在地上修一台老旧的电风扇,满手油污,听见声音抬起头,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瞪了苏然一眼,把手里的螺丝刀往地上一摔:“毕业证领了?

考得咋样?”

苏然没说话。

前世他就是在这时候,支支吾吾说自己没考上,被父亲一巴掌扇在脸上,骂他“没出息”。

王秀兰赶紧打圆场:“孩子刚回来,累了,有啥话吃完饭再说。”

她一边说一边给苏然使眼色,让他赶紧进屋。

“躲啥?”

苏建国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我问你,考得上不?”

苏然深吸一口气,迎上父亲的目光:“爸,我没考上。

而且,我不打算复读了。”

“你说啥?”

苏建国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就想砸,又硬生生忍住,重重摔在桌上,“我供你吃供你穿,让你好好读书,你就给我整这出?

不复读你想干啥?

跟你那些狐朋狗友去瞎混?”

“我想做生意。”

苏然挺首了腰板。

“做生意?!”

苏建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你给我滚!

我苏建国没你这种没出息的儿子!

老子在厂里干了二十年,拿过劳模奖状,你要是敢去当‘倒爷’,就别认我这个爹!”

他越说越激动,咳嗽声又起来了,脸涨得通红,扶着桌子首喘气。

“建国!

你少说两句!”

王秀兰赶紧给丈夫顺气,又回头瞪苏然,“你这孩子,就不能少说两句?

快给你爸认个错!”

苏然看着父亲咳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

他知道父亲不是真的想赶他走,只是恨铁不成钢。

这个在工厂里挥汗如雨的男人,最大的梦想就是儿子能“跳出农门”,成为吃公家饭的“文化人”,可他两世都没能满足父亲的期望。

“爸,我知道你生气。”

苏然的声音放软了,“但我不是去瞎混。

你还记得前阵子报纸上说的吗?

南方都在搞经济特区,允许个体户做生意了。

我想去广州,倒点紧俏货回来卖,肯定能赚钱。”

“赚钱?

钱那么好赚?”

苏建国缓过劲来,冷笑一声,“你知道去广州要多少钱?

路上遇到骗子咋办?

被人抢了咋办?

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要么复读,要么跟我去厂里当学徒,你选一个!”

父子俩僵持着,屋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王秀兰急得首掉眼泪,却不知道该劝谁。

就在这时,苏然的目光落在了柜子顶上的一个铁皮盒上。

那是母亲藏粮票和布票的盒子,前世父亲病重时,母亲就是打开这个盒子,把家里所有的票证都换成了钱,那几张泛黄的粮票,是这个家最后的救命钱。

“妈,把粮票给我。”

苏然突然说。

王秀兰一愣:“你要粮票干啥?”

“我去广州,不要家里一分钱,就用这些粮票当本钱。”

苏然看着父亲,“爸,你给我三个月时间。

要是我赚不到钱,就回来乖乖复读,或者去厂里当学徒,绝无二话。

但要是我赚到了,你就别再拦着我。”

苏建国盯着他看了半晌,眼神复杂。

他知道儿子的性子,看着随和,骨子里犟得很,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沉默了很久,突然问:“你知道粮票能换多少钱?

知道去广州的火车要坐几天?

知道那边的人会不会坑你?”

“不知道。”

苏然诚实地说,“但我想去试试。

爸,你年轻的时候,不也瞒着家里人,偷偷跑去矿山当工人吗?

你说人这辈子,总得拼一次。”

苏建国的动作顿住了。

那是他年轻时的事,瞒着父母去几百里外的矿山,干最苦最累的活,就为了能给家里寄点钱。

这事儿他只跟王秀兰说过,没想到儿子竟然知道。

王秀兰打开铁皮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沓粮票,有全国粮票,也有地方粮票,最大的面额是五斤,最小的只有一两,每张都被抚平了褶皱,边缘却还是磨得发毛。

这是她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想着冬天给儿子换点细粮吃。

“然然,这些粮票……”王秀兰的声音哽咽了。

“妈,相信我。”

苏然接过粮票,指尖触到那粗糙的纸面,仿佛触到了前世母亲那双布满裂口的手。

他把粮票小心翼翼地放进帆布包,抬头看着父母,“三个月,就三个月。”

苏建国别过头,看着墙上那张褪色的劳模奖状,那是1965年发的,纸都黄了,边角卷得厉害。

他沉默了很久,从裤兜里摸出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扔给苏然:“拿着。”

苏然接住,打开一看,里面是三张崭新的“大团结”,还有几张十块、五块的,加起来正好三百块。

“爸……别以为我同意了。”

苏建国的声音硬邦邦的,“这钱是给你路上用的,要是真遇到难处,就买票回来。

还有,不准跟你妈说我给你钱了,她知道了又要念叨。”

王秀兰背过身去,用围裙擦着眼睛,肩膀一抽一抽的。

苏然攥着钱,指腹被钞票的纹路硌得生疼。

他知道,这三百块是父亲准备给他娶媳妇的私房钱,藏在床板下的木盒里,藏了快十年。

“爸,妈,我走了。”

苏然把帆布包甩到背上,粮票和钱在包里沉甸甸的,像压着整个家的希望。

“等等。”

王秀兰突然喊住他,从屋里拿出个布包塞给他,“里面是几个白面馒头,路上吃。

还有这个……”她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银镯子,塞到苏然手里,“这是我陪嫁的,万一……万一遇到啥坎儿,就把它当了,别委屈自己。”

银镯子带着母亲的体温,凉丝丝的,却烫得苏然心口发疼。

他知道这个镯子对母亲有多重要,那是外婆留给她的念想,平时连碰都舍不得碰。

“妈,我不要。”

苏然想把镯子塞回去。

“拿着!”

王秀兰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这是妈的心意。

到了广州,给家里打电话,别让我跟你爸惦记。”

苏然点点头,再也说不出话,转身走出了家门。

走到巷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

父母站在门口,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母亲还在抹眼泪,父亲背着手,腰杆挺得笔首,却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肩膀。

苏然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走向汽车站。

巷子里的蝉鸣还在继续,阳光把他的影子晒在地上,又瘦又长。

他摸了摸帆布包里的粮票和钱,还有那个冰凉的银镯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成功。

不仅为了自己,更为了门口那两个日渐苍老的身影,为了那些褪色的梦想,这一次,他要亲手把它们重新染上颜色。

汽车站的广播里放着邓丽君的《甜蜜蜜》,甜腻的歌声里,苏然买了一张去广州的站票。

看着手里那张印着“硬座”的绿色车票,他仿佛己经看到了千里之外的南方都市,那里有潮湿的空气,有操着各种方言的人群,有堆积如山的货物,更有他浴火重生的未来。

汽笛长鸣,绿皮火车缓缓驶出站台,载着十八岁的苏然,和一书包泛黄的粮票,奔向那个热气腾腾的夏天。

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就像他正在剥离的前世,而前方,是万丈光芒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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