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面色稍霁,往鼓凳上一坐,沉声道:“我问,你答,懂?”
她把桃木剑“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吓得黑猫浑身一颤。
三两连连点头,尾巴尖甩得飞快,露出了一个谄媚的表情。
“懂懂懂,小人非常的懂啊。”
扶桑问道:“我手腕上的红绳是什么?”
三两眨眨眼,如实道:“似乎是约束,其余的不知道了。”
扶桑忍了下,继续问:“地府派你来监督我哪方面?”
三两黄澄澄的眼珠动了一下,支支吾吾道:“额,让你不杀人,别的忘了。”
扶桑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跳,又道:“我度化恶鬼,需要做到什么程度?”
三两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不知。”
“我现在还能活多久?”
“不知,但应当不久。”
“我现在的阳寿,足够撑到我度完一只恶鬼续命吗?”
“也许?”
“度化一只恶鬼,给几年阳寿?”
“不知。”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扶桑怒了。
她低头就对上一双黄色的猫眼,里头写满了“无辜可怜弱小茫然”。
显然,这是一只毫无作用的猫。
强压下心头的怒意,扶桑咬牙问:“你都知道什么?”
三两尽量把自己缩起来,乍一看,就像个黑球,它讷讷道:“我……我知道做鱼要放生姜大葱去腥,不然不好——”在扶桑危险的眼神中,三两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甚至快听不见了,但即便如此,它还是坚持说完了最后一个字。
“……吃。”
扶桑心头一梗,有些怀疑这猫是地府故意派来折磨她的。
这猫该不是某层地狱的什么刑罚吧?
就在扶桑琢磨着要怎么办时,周围的空气突然冷了下来,屋外阴风呼啸,月亮被墨云挡住,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三两哆嗦着道:“有有有鬼!”
而且看样子,还是只恶鬼。
它吓得用尾巴把自己团住,脑袋整个埋在怀里,似乎觉得它看不见鬼,鬼就看不见他了。
扶桑无语道:“你不就是鬼吗?
怕什么鬼?”
三两浑身肥肉都在颤,但还是低声道:“我……我不算。”
扶桑眉头一皱,还想说什么,可那阴气己经近了,她握紧桃木剑,凝视着门口,面不改色。
砰——狂风撞开木门,一抹漆黑的影子飘了进来,身后是摇摆不定的玉兰树,树叶哗哗作响。
“鬼啊!”
黑猫大喊一声,一下蹿到角落。
扶桑站起身来,桃木剑一指,厉声喝道:“停下!
否则休怪我动手!”
狂风渐渐停歇,木门被贴心地合上,像是来者在求和,只是不知为何,不曾言语一声。
“现身!”
扶桑盯着那团黑雾,沉声道。
黑雾飘在空中,慢慢消散,露出里头纤细的人影。
恕扶桑阅鬼无数,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两挪了挪尾巴,微微虚开眼皮,小心翼翼地看过去,结果入目就是一个浑身带血的女头女鬼,吓得它又叫一声,赶忙再次把自己团起来。
扶桑拿着桃木剑,没有放松警惕,小心打量着眼前的女鬼。
黯淡的光线下,隐约能看出她身上的衣裙料子不错,只是被血污了,不怎么能看清上头的绣纹。
再往上,便是空荡荡的肩膀,没有头,颈脖上血肉模糊。
怨气化作黑雾萦绕在她周围,凉嗖嗖的。
不过看样子,这恶鬼没有杀过人,身上并无血色。
此番莫名其妙来找她,莫不是因为地府?
扶桑于是问:“你来找我帮忙?”
女鬼周身的黑雾动了动,像是点了下头。
有没有搞错啊,才刚刚签订契约,她就要被迫干活了,地府也太压榨人了吧?
周扒皮好歹都是鸡叫后,才让长工起床干活的啊!
现在可还是半夜呢!
扶桑满腹牢骚,脸上的表情也很冷漠,她点燃一根蜡烛,然后大马金刀地坐着,问:“你想要我怎么做?”
女鬼没有动,只是愣愣地飘在半空中,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烛光昏暗,照得她衣裙上的缠枝纹犹如盘在一起的蛇。
话说,如果首接把恶鬼打的魂飞魄散,算是度化吗?
这念头刚起,手腕上的红绳便开始发烫,似乎在告诫她不能这样做。
扶桑只得压下这个想法,红绳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她耐着性子,又问:“你生前经历过什么,有何冤屈?”
这女鬼依旧不动,黑雾慢慢飘动,吹得她衣裙下摆微微晃动。
三两见没什么危险,便缓缓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只是眼睛根本不敢去看这女鬼。
它慢悠悠走到扶桑脚边,虽然这女子脾气暴躁,可挨着她,还是莫名让人心安——毕竟她是如此得彪悍啊。
见扶桑有些不耐烦,隐隐约约要发怒了,三两赶紧道:“也许这女鬼就是傻子呢。”
如果在临死前遭受太多痛苦,凝为鬼魂的那一刻,的确会忘记很多东西。
尤其眼前这位连头都没有,别说前尘往事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扶桑阴沉着脸道:“那我要怎么帮她?”
别说头绪了,这女鬼连头都没有。
她细细想了一下,最近也没有听说谁死后没有头啊。
扶桑叹口气,再次看向女鬼,好言好语道:“你要我帮你,可你总得给我点儿线索啊,你不能因为自己没有头,就让我也变成丈二和尚啊!”
大概是这番“情真意切”的言语感动了女鬼,她终于动了,瘦弱的胳膊抬起来,衣袖滑落,露出惨白的五指。
她慢慢滑动着手指,似乎写了一个字。
扶桑瞪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道:“傅?”
下一刻,这女鬼好似被触动了什么伤心事,周身鬼气翻涌,刺骨的冷风平白吹起,蜡烛骤然熄灭。
扶桑也不惯着她,猛地一拍桌子,斥道:“不许发疯!”
这女鬼顿时偃旗息鼓,黑雾将自己半个身子裹起来,像极了刚刚用尾巴卷着自己的黑猫。
扶桑对这女鬼的态度很满意,她重新点燃蜡烛,而后将手搭在桌沿,指尖轻点,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十里八乡姓‘傅’的人家不多,但你明显是有钱人家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淮宣城的大户傅家。”
扶桑呼出一口气,斜睨着女鬼,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会帮你去查的。”
这女鬼没有立马消失,而是用黑雾卷了个东西,飞到扶桑面前。
扶桑试探性地摊开掌心,黑雾散去,一支白玉簪子落在了她的掌心,只是上头带着浓郁的怨气,瞧着甚是阴邪。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