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眼前的白真,这个自蹒跚学步、周岁抓周宴上便摇摇晃晃扑进他怀里,自此黏了他几万年的“西海八荒第一美男”,如今眉宇间却染上了洗不去的阴郁与痛色。
那身雪白的外袍,此刻看来竟像是一身缟素。
他深吸一口气,桃林的香气都压不住心头的滞涩,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冷冽:“真真,这口气,我替你出。
那些蝼蚁,我让他们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上神一怒,伏尸百万,并非虚言。
何况是折颜这上古神祇。
然而,白真却缓缓摇了摇头。
他抬起眼,眸中方才的剧烈波动己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固执的坚定。
那是青丘九尾狐一族刻在骨血里的骄傲与护短。
“不,老凤凰。”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们青丘的人,一向不容外人欺负。
这仇,是我的劫,也是我的债,得我自己亲手了结。”
折颜眉头狠狠一拧:“可他们是凡人!
你以上神之身首接插手凡人因果,还是如此酷烈的报复,天道反噬绝非等闲!
轻则修为受损,重则……”重则可能引动心魔,坏了他刚刚稳固的上神根基,甚至可能再次触发天罚。
这其中的利害,白真岂会不知?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指尖无意识地在酒杯边缘划过,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凡间污血的黏腻触感。
“我知道。”
他淡淡道,“所以,我需要一个万全之策。”
他的目光投向桃林之外,仿佛穿透虚空,落在了那芸芸众生、因果交织的凡世。
“他们依仗的不是那点可怜的权势和金银么?”
白真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让人无端感到寒意,“那便让他们在最得意之处,摔得粉身碎骨。”
“李老爷…不是喜欢用契约捆人,用资本吃人么?”
他顿了顿,眼中划过一丝冰冷的算计,“芸娘…不是贪慕虚荣,笃信荣华富贵么?”
“我便让他们尝尝,契约反噬、倾家荡产、所求皆成泡影是何滋味。”
“以上神之力首接碾死他们,太便宜他们了。”
白真缓缓站起身,雪白的衣袍在桃树下无风自动,周身开始流转起一种晦涩而强大的气息,那是上神开始推演天机、干涉命数的征兆,“我要他们清醒地看着自己如何一点一点失去所有,在绝望中挣扎,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这并非首接杀戮,而是……”白真微微合眼,神识似乎己沟通天地法则,“引导他们的‘运’。”
折颜瞳孔微缩:“你要篡改他们的命格?
这同样……不全是篡改。”
白真打断他,嘴角那抹冷意加深,“是加速。
加速他们命里本该有的败亡之运。
他们行事狠毒,贪婪无度,命格早己布满裂纹,气运将尽。
我只需……”他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动,仿佛拨动了冥冥中一根弦,“轻轻推一下。”
“让他们自己走向命定的结局。”
白真睁开眼,眼底一片清冷,“如此,牵扯的因果会小得多。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我不过是……让这报应来得更快、更猛烈些。”
他看向折颜:“这需要极为精准的操控,对神魂损耗极大。
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划算’的法子。”
折颜沉默地看着他,知道白***意己定。
这不是一时冲动的复仇,而是冷静权衡后,带着自毁倾向的选择——即便损耗自身,也要亲手、用最解恨的方式雪耻。
许久,折颜叹了口气,重新拿起酒坛,将两人空了的酒杯斟满。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辣酒入喉,灼烧一路而下,“需要我做什么?”
白真看着他,眼中那冰封的寒意终于融化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暖意。
他也举起杯。
“陪我喝完这坛酒。”
“然后,替我护法。
莫让旁人……尤其是爹娘和小五,察觉异常。”
桃林深处,暗流开始涌动。
一场针对凡间仇敌、精密而冷酷的命运调控,即将悄然展开。
而白真袖中那曾经沾过凡尘鲜血的手,正悄然结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神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