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悠游拖着长音给对面的“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后,整个人顺势往后一倒,被凭空出现的松软躺椅稳稳接住。
我的脑海我做主。
对面的,同样是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身上奇装异服的衬托,吕悠游总觉得他比自己帅不少。
“好,好,好!”
一字一顿,话是从对面那位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我自认为己经够没志气了,未曾想在这地球上养了几年伤,你踏马彻底腌成了一条咸鱼!”
他还是没忍住爆了粗口。
“咸鱼有什么不好?
况且,我还不是一条大众咸鱼,我是一条会穿越时空的咸鱼!”
话罢,躺在躺椅上的吕悠游轻轻哼起走调的小曲,高翘着二郎腿,脚随着耳机里的音乐一抖一抖的,时不时还打个圈。
吕悠游,外号“绿油油”,纯谐音,他可没有什么特殊爱好。
大学刚毕业两年,被社会凌虐了几番后在出租屋混吃等死。
混吃等死这个词,从面相上看消极衰颓到了极点,在现实使用的语境中却不然,不少一边抱怨一边摸鱼还一边照常工作的社畜常以此自谓。
到了吕悠游这里,则更是成了“醉生梦死”“悠然自得”的同义词。
吕悠游之所以会咸鱼到连“自己”都看不下去,跟他所说的“穿越时空”关系不小。
在平平常常长到十九岁以后,普普通通的一天,他按惯例翘掉水课在宿舍睡懒觉,恍惚之间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环境——盛夏,六十多个学生把教室塞得满满当当,没有风扇,没有空调,燥热倦怠的空气和窗外烦人蝉聒的合击实在难挨,讲台上半秃顶的老师揩了揩额头上的汗珠,说“心静自然凉”。
老旧的课桌,稚嫩的脸庞,这是一节本该在自己记忆中逐渐斑驳的生物课。
一觉醒来,他竟然重生到了初中时期。
“我重生了?!
我要火了!
我要发啦!!!”
世上没那么多意淫成真,三天后,他又回到了十九岁,一切打回原形。
久久不能释怀又如何,只当黄粱一梦。
可过了没多久,一觉醒来的他又重生到了小学时期。
依旧没待多长时间,两个月以后还是回到了十九岁。
于是就在这样隔三差五来一次,目的地随机的“短期旅行”式重生下,他从十九岁长到了二十五岁。
重生一次是逆天改命,重生当饭吃是精神摧残。
满腔热血要做点什么,结果一觉醒来一切成空。
巨大的落差感就像压路机,反反复复碾过,最终让他躺得比马路还平。
也不知道是时空的修复能力太强悍,还是什么平行世界之说,吕悠游也从未见识过那些“重生”带来过什么“蝴蝶效应”。
依旧是三流工作,混吃混喝,无家少业,悠然自得。
如此也就罢了,哪知在他二十五岁生日刚过三天以后,他吃着泡面唱着歌,突然,地球就完球了!
也不知怎么了,带棱的,带尖的,带刃的,带刺的,裂开的,缝起来的,长角的,触手乱甩的,不能首视的,难以名状的,污染精神的,咬人食肉的,外星的,异世界的,深渊的,天堂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齐刷刷粉墨登场。
这个小破球,哪来那么大吸引力?
核弹轰轰爆炸,火山库库爆发,地震,海啸,沙尘暴……顷刻间,地球沦为末日废土。
吕悠游当场就被地震中掉下来的预制楼板砸死了。
果然,房租低是有的原因的。
这是他死前最后一个念头。
然后,他就重生了,重生回末世来临的前三天。
仔细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短期时空旅行”的目的地新增了个“地球末世”而己。
吕悠游连学爽文主人公狂屯物资准备纵横末世,称王称霸,然后打脸绿茶白莲花的动力都没有。
这不是因为他在现实中遇到的女生智商都正常,没那种纯衬托男主、推动剧情的纸板工具人。
也绝对不是因为他没谈过女朋友,嗯,绝对。
完全是由于他“死了”或者指不定哪天一觉醒来,就又会回到正常的地球。
没必要折腾。
“你纯懒猪,在你脖子上套个饼,是不是也只吃嘴前面的,转一下都不会,然后活活饿死?”
对面的“吕悠游”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上前两步与他照面,愤然指斥道。
手指甩动幅度之大,像是要把吕悠游的鼻子削下来。
“不是你说的?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骂我就是骂你自己,养伤就好好养,养老就安心养老,瞎折腾什么?”
吕悠游分毫不让,并开始疯狂输出:“我懒猪,那你就纯闲的蛋疼,当初那位还是没把你打疼,还踏马去高魔世界养老,还踏马要还个什么吊人情去给人家开拓位面市场,还要去什么踏马的早年间遇到的机缘之地寻机缘,你踏马怎么不早去?
还安心养老,有踏马你这么养老的吗?”
平日里的吕悠游在虚拟的网络上都很少行键盘侠之事,更遑论在现实中骂人,今天和“自己”对骂,算是过了一把“喷人”的瘾。
今天,他刚刚从末世重生回来,想过几天安生日子,这位“自己”就出现在脑海中。
沟通之下,他总算是解决了长久以来对于自身的疑惑。
原来他来自某个强大的顶级世界,修习的是一种强悍至极,可以操纵虚实的法门——梦术。
结果得罪了某位至强存在,被人家一个眼神灭杀了九成九,只好封禁了包括记忆在内所有能封禁的东西,东躲***,最后苟到老家地球来养伤。
他能不断穿越时空重生就是拜“梦术”的被动开启所赐,曾经强悍的梦术,现在只剩下这么丁点能力了。
现今,他总算恢复了一点元气,能够主动施展一下梦术,并准备以此开始自己的养老计划。
“啊对对对~”对面的“吕悠游”发出比弹簧更弹,比跳蚤更跳,比打糕还欠打的声音。
“还没打疼?
你知道那一个眼神对于一个几万岁的天骄强者是多么大的伤害吗?!
我的骄傲,我的道心,全碎了!
要不你这条闲鱼怎么来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苦口婆心开劝:“这么浑浑噩噩真不是个办法,借梦术穿梭世界之便,在奥诺德和玄黄世界这种低级世界当当土皇帝其实挺不错。
顺带当个位面商人还能还了之前欠云珍商会那位的人情,说是还人情,其实也是一桩大机缘,你可知他背后的云珍商会是何等庞然大物?
多少来历惊人的生灵欲攀附而无门。
至于我早年间遇到的那处神秘之境,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我可以肯定那是一处属于我的大机缘,也就是你的,你去了就会知道。
以前顾不上,也去不得,现在倒是正好去看看。”
而后,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你也增长增长实力,增长到一定程度后就能开启记忆。
别想着报仇,这事儿本来就是咱们理亏,再者,你哪怕在这几个世界爬到顶峰,人家也能一个指头碾死你。”
“你放一百个心,我压根也想过报仇。
要不还是按我说的,你就把自己重新封印了,我,哦,咱,咱继续在地球醉生梦死,混吃等死得了,是城中村一块钱两个的水煎包不好吃吗?
不折腾行不?
别欺负我读书少,我也是看过小说的,大机缘,也意味着大凶险。”
吕悠游从躺椅上坐起来,也试图劝说对面的自己。
“你踏马——”“你踏马!”
两个吕悠游又开始***对喷。
或许是那闲鱼的表象下还潜藏着什么,又或许纯粹因为思绪的随机骰子摇到了恰当的点数。
总之,代表着自身思绪变换碰撞的两个“自己”似乎累了,脑海中的争吵渐渐平息,吕悠游睡着了。
一觉醒来,又会是何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