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深夜,司弱便举着她祖传的锋刃小刀,剖尸,摘取,除臭,抹药,装罐,一气呵成,不亦乐乎,夜晚的鸟语虫鸣,伴着她手起刀落的节奏,让她兴奋异常。
而白天,她则基本用来睡觉,她向来居无定所,只有一口棺材相依为命,走哪都带着,可时至今日,那口跟着她风餐露宿的棺材,早已年久失修,破烂不堪,这好不容易半道上捡到一口新的,结果,还附赠了一活人,这可让她郁闷了好久。
本以为捡棺遇死人,算意外惊喜,但这捡着活人,那可就是惊吓了。
尤其是这活人,明明走了,却又自己回来了。
司弱刚忙完一晚上的活,带着满脸的惬意和舒心,刚伸了伸腰,准备爬进棺材睡觉,就看到换上男装的楚尧,胸前交叉挂着俩大包,直愣愣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司弱懵逼,两人面面相觑,此行,楚尧是特地回来的。
经历了姜州城这一遭,不仅没有让楚尧查到想要的真相,反而谜团是越积越多,这已经不是她一颗脑子,能理清的事情了,她需要借助其他力量,不单是借助力量,查明昭南灭国真相,更要借助力量,活着。
而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须弥山中,从天而降的鬼游医,司弱。
司弱目瞪口呆,但瞬间又回过了神来,泄气地往棺材里爬,一脸失望地躺平,刚准备盖棺闭眼,就看到楚尧扒在了棺材沿上,拿着大饼,递了进去。
“我找了饼,饿了你就吃吧。”
司弱看着这饼寻思,是啊,貌似是挺久没吃饭了,上一顿什么时候吃的来着?
这饿啊,就是不经念叨,还没等她忆起上一顿是何时的时候,司弱的肚子就自告奋勇地咕咕叫了起来。
楚尧久违地笑了,把饼伸到了司弱手里,并顺势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吃。
司弱爬起身来,靠着棺材内壁坐着,没有立马接过饼,而是稍显犹豫地看了看楚尧,并咽了咽口水。
楚尧明了,于是撤回手,将饼撕开两瓣,自己留一瓣,将另一瓣又递了出去。
“没毒,一人吃一半,不害你。”
司弱此时接过半瓣干饼,仔细端详了一番,又放到鼻子上闻了闻,皱起了眉头。
楚尧一脸诧异,为让司弱放心,直接放嘴里咬下一大口。
“真没毒!”楚尧开始咀嚼,力证自己。
“饼。坏了。”司弱说出真相。
此时的楚尧已经嚼出了异味,正一脸尴尬地看着司弱,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
“可是。能吃。”司弱这说话不带大喘气。“病了。我治。”
这话虽然听着,不那么让人放心,却让楚尧鼻头一酸,至少在她看来,这已是人生变故后,她不敢奢望的温暖,是孤身一人下,一种“没事,有我在”的安全感。
可这楚尧一边吃一边哭一边笑的,又把司弱给吓坏了,就不应该跟活人打交道,这活人怎么这样啊,一惊一乍的。
司弱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随即躺下,扣上棺盖,躲棺材里吃饼去了。
楚尧咬着饼,在司弱补觉的档口,开始盘算起了自己的将来。
斯人已逝,生者得活,嗯,苟活也得活。
她蹲在被各路尸体围成的空地中央,从身侧的皮包中,拿起一根手指般粗细,带尖的铁钉,在地上比划着。
一趟姜州之旅,她找到了父母的尸身,丢了阿舜,发现了敌军招式的诡异,知道了昭南当下的结局。
接下来,她要安葬父母,找到阿舜,破解玄机,揭开昭南的灭国真相。
这些事,每件都存在一定困难,每件都不能一蹴而就,不能鲁莽行事,因为她已经不是那个衣食无忧,闲哉乱逛的昭南公主,而是,流落街头,甚至有可能被通缉的,亡国遗孤。
楚尧站起身来,走向那群被司弱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尸体们,能看出司弱的用心,原本是死状狰狞,身形各异的尸体,仿佛在一夜之间被注入生命,他们不过是刚刚睡去的模样,宁静且安详。
楚尧从这些人的尸身边经过,油然而生一种不忍惊扰的错觉,她循着这些人摆放的位置,走到了一具女尸身前。
这具女尸,身着丝绵混制的软料,材质虽不名贵,衣裳却剪裁得合体精致,衬得这个姑娘身形修长,能料想,这是普通百姓家中的宝贝女儿,即便家境不至优渥,却承欢于父母,衣食无忧。
楚尧一眼扫到其上衣的一处纹样,蝴蝶款式,掌心大小,形色合宜。楚尧取出工具包中的剪子,将其纹样完整裁下,并将姑娘衣物的残缝处,处理妥当。
正当抬起姑娘胳膊时,一块竹制简牌从姑娘袖内滑落,楚尧捡起,这是姑娘的“照身贴”,证明她的出身与姓名。
“盛国,永阳,傅罗衣”
楚尧将贴擦拭干净,别在了自己腰间,从今往后,她要以这个姑娘的身份,存活于世。
重新安顿好姑娘的尸身,楚尧找了块平整的空地,盘腿坐下,取出针线包,将刚刚裁下的蝴蝶纹样,缝在了绛红布包上,严丝合缝地覆盖在了原本的“尧”字上,自此,楚尧这个名字,只能留在她的心底。
父王和母后已故,楚舜不知所踪,她又被情急之下送出了姜州,前因不知,后果不明,在事情尚未明朗之时,楚尧这个名字,最好还是不要出现于世间了。
在万尸谷忙活了一个上午,太阳也终于爬上了头顶,刺眼的光亮透过密林,在泥土地上,留下了影影绰绰的光斑。
趁司弱还在棺材里睡觉,楚尧寻思着,得琢磨些讨好她的法子,毕竟,多年下来她养尊处优,没有一丁点傍身的技能,而今,突遭人生变故,前途未知,要想活着,就必须从头开始,从长计议,所以她打算留在司弱身边,拜师学艺,或者,游历挣钱。
更何况,她也并非一时兴起,在返回昭南王宫时,她就留下一颗心眼,顺道去了趟宫中的藏书阁,凭着记忆,找到了之前司弱牌符上,那个怪异的纹样——药尸门。
记载药尸门的卷册,藏在了阁中最不起眼的角落,毕竟属于市井奇闻,王宫贵族们鲜有问津,敌军抢掠之时,这也属于入不了眼的物品,所以,依旧安然地躺在那里。
药尸门,又名药师门,由司、玄二人创立于大昭二百零七年,细算下来,距今已有近八十年历史,药尸门内五个派别,分别是医、药、毒、尸、术,以炼制绝世之毒,修习长生之法为己任,擅于以尸炼药,以毒治人,手法诡谲,疗效凶猛,非常人所能理解与接受,但传闻,经由他们问诊的必死之人,皆可存活,其闻怪哉。
楚尧脑海中,立马浮现出司弱那要死不活的说话腔调,又仔细比对了一下文字的记载,唏嘘道,这教门也真够分裂的,一边教人死,一边教人活,这门下的弟子,精神能好吗?
简牍还记载,药尸门曾内部生变,休门归隐,掌门及弟子均一夜之间,不见其踪影,自此隐匿江湖,不寻踪迹,只是坊间偶有奇闻异事,与之相关,所以,世人就称其行踪诡异的药尸门众人,为“鬼游医”。
楚尧重新回顾了司弱的背景,当下时局正乱,她不敢轻易信人,眼下,司弱确是她破局的救命稻草,她必须一而再,再而三的谨慎。
但看着眼下这成群的尸体,楚尧无从下手,她仔细甄别尸群摆放的规律,查验这些尸体当前的状况,以求找到司弱特有的工作痕迹,至少别让司弱一觉起来,觉得她是在帮倒忙。
她凑近观察了一会,发现了一些末微的差别,所有尸体都在尽力地避光处理,但林子中,树荫本就不会停留在一处,所以,多多少少还是有个别尸身被暴露在阳光之下,司弱应该是知道了这种情况,所以用长的树枝,将尸布挂起,能挡多少是多少。
楚尧仔细观察,站在阳光直射下的地方,若有所思,她不敢轻举妄动,去挪动尸体的位置,但她可以借助林中每棵树的方位,以及预测光影接下来的走向,在树与树之间,构建一些可用的避光空间,从而人为地遮蔽光线,保持荫凉。
她找到光照的大致区域,在附近的几棵树之间来回踱步,目测距离和高度,然后从自己的皮包中,找到一根略粗且带尖的短铁杵,将尖头按在刚标记过的树干上,随手捡起一块有重量的石头,一手握住铁杵,一手握着石头,狠狠地敲击,不一会,树干上就留下了一个深坑。
如此几番下来,楚尧在周遭的几棵树干上,都留下了高低错落的各种坑洞。
她吹走残留在铁杵上的木屑,将其收进皮袋,小心保管,然后走到了林中的深处,四处搜寻,不一会儿,她便拖拽着几株直挺的树枝,回到原地,又再次返回深林,几趟下来,原地已堆积了不少她四处搜罗来的物品,包括细长的藤条和长短各异的木枝。
楚尧将短木枝***刚刚打好的树洞里,并用碎木和泥土填补住空隙,稳定住,再用细软的藤条来回缠上,绑紧,再依着几根藤条,一层层地铺上大片树叶,用枝丫固定,一个简易的树荫围挡就做成了。
楚尧仔细地检查着遗漏的光点,甚是满意地站在一旁,还有一些时间,在找树枝树叶的时候,她发现山坳当中,有一片杏子林,正值果子成熟,她修葺完遮光围挡后,便直奔杏子林,用自己的外衣,裹了满满一大袋子,又用余下的藤蔓和树枝子,盘出几个兜子的模样,将杏子分出了几份。
这一整天,楚尧没有浪费半时半刻,忙忙叨叨,直到林中的光热逐渐退散,司弱才起床。
司弱用腿一脚蹬开顶上的棺材板,棺盖应声倒向一侧,吓到正在专心分杏子的楚尧一个激灵。
司弱伸了个懒腰,露出她白皙如藕的双臂,绷直了十指,才腾的一声,在棺材里起了身。
正巧,楚尧蹲在离她最近的位置上。
司弱醒了醒眼,环顾了四周,发现周围变了,但又没完全变,她很快留意到了楚尧搭建的遮阳围挡,眼前略过一丝惊喜,觉得甚是有趣,于是爬出棺材,走到了围挡处,上下打量。
楚尧抱着刚分好的一“盘”杏子,也跟着过来了。
“好。你的?聪明。”司弱还是老样子,这要死不活三句半的说话方式,不过楚尧也已经大致能够习惯了,点了点头,看着司弱此刻的表情,不像是怪她多管闲事的样子,于是开口领了夸。
“嗯,我看你搭的架子,像是要给尸体遮光的样子,但我想日头一直在跑,怕过不了半个时辰就挡不住了,又没敢打扰你休息,于是自作主张,给想了个办法,反正也不费事儿。”楚尧啃下一口杏子,又顺手把“盘”递过去,
“吃不吃?我刚顺路摘的。”
司弱回过头,看着一兜子全是杏,有点眼睛放光,要知道,她睡前刚啃了一个又干又硬还发霉的饼,把她给噎得,都没好意思翻出来找茬,一心想算了,也就稀里糊涂睡着了,而此刻,鲜嫩的杏子如同甘霖,将之前她对楚尧的偏见,一扫而光,甚至觉得这孩子挺着调,有眼力见儿,能办事,于是一手拽一颗,兴奋地啃起杏子来。
楚尧眼见着司弱表情不错,是一副好商量的样子,于是,赶紧送话。
“别急别急,我摘了很多,我想啊,如果未来我跟着你的话,我总得会点什么,你看你还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上忙的。”楚尧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那不会的事情,我也可以学,我学起来可快了。”然后偷偷瞄了一眼司弱,瞬间弱势地嘀咕了一句。
“你别赶我走就成。”楚尧声音变小。
这一连串话语,让司弱差点把杏子从嘴吃进去,从鼻孔里喷出来,她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差点把头顶的发髻都给甩散了。
“不行。不行。不行”连说了三个不行,态度坚决。
楚尧料到司弱会是这个反应,这两天虽然交道不多,但司弱是个露相的性子,什么都显现在脸上,俗话说一根肠子通到底,并不难揣摩,虽说求人这事颇有些难为情,但此时的自己已经无家可归,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还顾及这些脸面作甚,于是死皮赖脸,罗列种种,拼命陈述自己的“利用价值”。
“我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但我有手有脚,还可以想办法,脏活累活你都可以让我做,扛、埋、挖,体力活我都可以,这样,你就可以专心弄你的尸体了。”
司弱边听,眼珠子边转,她应该在盘算。
楚尧心喜,有戏。
“这里的活我看剩下得不多了,但在姜州城内,还有很多。”楚尧想到了姜州的惨状,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姜州……姜州满城尸体,里面应该……应该有你要的。”
司弱听到姜州有尸体,还满城,瞬间来了兴致,
“哪里?多少?带我。”司弱提出了要求。
有要求就好办。
“可以,我们一起做事,我带你去姜州,运尸。”
刚还嘟囔着嘴,一百个不乐意的司弱,在听闻姜州有尸之后,竟然开心得脸泛红晕,这是真高兴啊。
要不是知道司弱的行当,楚尧也能跟着乐起来,但一想到这人是因为死人多而兴致至此,真的会背脊发凉,森森冒汗。
不管如何,第一步终究达成,接下来怎么发展,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司弱走到一棵大树底下,用双脚度量了一下距离,找到一个位置,从挎包中取出一个小铲,***了土里,开始挖掘,楚尧迅速跟上,也从自己的包里取出工具,有模有样地学起来。
不一会儿,地里就冒头出现了一个方形木盒,司弱示意楚尧把盒子搬出来,楚尧立马伸手,扒拉开了琉璃盒四周的松土,将埋在地里的盒子取出来,而司弱则换了一个方位,继续掀土挖掘,不一会儿功夫,地面上大大小小的坑洞,冒头出六个方匣子,每个材质都一样,都是上好的乌木。
司弱站起身,示意楚尧把这六个方匣整齐摆放,准备开工干活。
楚尧按照指示,一一摆放齐整,这些乌木匣的一角,均用小刀镌刻着文字,有的写着“目”,有的写着“血”,还有的写着“骨”,看得楚尧毛骨悚然,结合她对司弱的认知,也基本能判断里面都储存着什么,不禁干呕了一下。
还有一个匣子略微大一些,乌漆嘛黑,被盘得油光水亮,上面没有刻任何字,司弱首先打开了这个匣子。
定睛一看,楚尧才发现这是个屉柜,约莫五六层的样子,每层不高,但内容还真不少,最上层的盖子可以翻开,屉中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各种工具,与其说是工具,倒不如说像是各种刑具,因为全是带有锋刃的刀或铲,种类繁多,见所未见。
司弱熟练地从中取出几个,夹在自己右手的几个拇指之间,关上乌木匣,司弱又移到了其他方匣子前,一一打开,取了两个鎏金盏,一个夹在自己左手胳肢窝,一个左手拿着,取完装备后,朝看着这一切的楚尧,使了个“跟着我”的眼色,便走到了被围挡的尸体旁边。
太阳已经下去,周围开始逐渐昏暗,森森的寒气从地底渗了出来,像一只只孤魂野鬼的手,此刻,正牢牢抓着楚尧的双腿,向上攀爬,冷得她耸肩缩颈。
司弱将两个鎏金盏在地上放平,各式小工具摆好,想了想,朝楚尧吩咐道。
“乌木匣。火石。”楚尧领命,直奔乌木匣子取东西。
她打开乌木匣子,从上至下一层层打开柜屉,直到最下层才找到,最下层摆放得最为凌乱,除了火石火镰火绒,还有一个透明的琉璃罐子,里面装满了……各色牙齿,人的,动物的,奇形怪状,但此情此景,她已然见怪不怪了。
楚尧火速折返,将取火工具递给了司弱,司弱将火打燃,并送到那两个鎏金盏中的灯芯上,起先楚尧还在感叹这司弱身家不凡,此等材质的鎏金盏绝非俗物,本还以为是个华而不实的物件,等到点燃后才发现玄机,鎏金盏遇火则变,眨眼间盏沿扩开,火苗顺着灯油盘旋而下,鎏金盏竟然比之前大了一倍有余,瞬间将光照的范围也扩大了不少,照全了现场的所有尸身。
司弱双手各拿一尊鎏金盏,找了个适当的高处摆放稳妥,一左一右间隔十米,把中间的位置照得通明透亮。
现场一切料理妥当,司弱借着灯光,开始了一天,准确说是一整晚的工作。
按照司弱吩咐,楚尧搬来了匣身刻着“目”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整齐码放着一管管,约一寸宽口的竹筒,筒身刻着数字及性别,还有一些楚尧看不懂的符号。
“小心。别洒。”司弱没有抬头,只是将右手中的细刃,轻轻插入一具尸体的眼部,再用左手手指,沿着死者的眼眶骨摸索,细刃便跟着手指指示的方向,将整个眼球完整地剜出,甚至没有一点多余的血肉。
司弱满意地端详着这个眼球,示意楚尧把竹筒子递给她,因司弱曾经提醒内部有液体,所以楚尧小心翼翼,端正了送过去,这个模样反而让司弱有些吃惊。
“不怕?不……”司弱发出了一个“呕吐”的声音。
楚尧一时间被问住了,是啊,为何不反胃呢?为何不吐呢?
又仿佛瞬间想明白了,也许是在姜州城看到过更可怕的活人吧,相较于血腥的杀戮,眼前躺平的这些尸体,反而没有威胁,无需提心吊胆,所以才会让她格外安心吧。
“死人,挺好,不可怕。”完了,楚尧被司弱带得,也开始三句半了,她有意识地转回自己的说话方式。
“至少,他们不会砍我的头,杀我。”楚尧眼中泛起一丝忧郁。
司弱非常认同楚尧的说法,这也是她为何不喜与活人打交道,宁愿居无定所,游匿于深山老林的原因,当然本质上,她又和楚尧不同,她热爱尸体,她喜欢从死人身上,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秘密,从而感受那种,只有自己手握命理真章的***。
在对待尸体上,司弱是极其专业和认真的,趁着夜里的更深露重,她一鼓作气,将眼下这片集中的尸体,全部料理完毕,该装盒的装盒,该泡浆的泡浆,该清理的清理,该埋的埋,这时,她才发现,得一楚尧真是得了一大劳力,她再也不用一人全盘操手,而是可以只做自己喜欢的拆尸,分装涂药及储存,毕竟这些楚尧还未及深入了解,只能干些抬埋清理的粗重活,但这些,已经让司弱倍感轻松,甚至得闲,正倚在一个坟堆边啃着杏子。
楚尧撅着***在那刨坑,天还没亮,她想要赶在天亮前,让这些尸体能够入土为安,包括那位她借用姓名的姑娘,“傅罗衣”。
看着如此卖力的“劳力”,司弱饶有兴趣地开始打量她。
“不急。有时间。”司弱又拿起一颗杏啃了起来。
“不是还要去姜州城吗?那里还有成千上万的尸体,哦对了,我看到商国的赶尸人已经进城,不快点去,什么都捞不着。”楚尧一番话语,司弱起的话题瞬间结束。
“对。要快。”然后扔下还没吃完的杏子,手拿铁锹,挨着楚尧一个身位,开始狂铲。
这不铲不知道,一铲吓一跳,这司弱究竟是哪里弱了?这屁大点的孩子模样,力气怎会如此之大,楚尧这才挖了两个坑,人就已经快要虚脱了,可这司弱不仅挖坑速度奇快,这下铲后抛出的坑土,都是倍数于楚尧的,就在楚尧还待在原地目瞪口呆时,司弱已经一个肩头夹俩,扛着四具成年人的尸体,直接往坑里扔去。
“就这样。一人穴。不用。”
我的天啊,天生神力吧。这……孩子?
楚尧咽了下口水,方才想明白为何司弱能够连棺带她,将她给从官道上,扛到这万尸谷,敢情也没费什么力气嘛。
因为有了司弱这旷世神通,天刚微亮,活就干完了,原本还尸横遍野的万尸谷,瞬间从可怖阴森,变为一片欣欣向荣,仿佛连鸟语虫鸣都悦耳了不少。
这万尸谷可能自己也没料想到,原本被商国和昭南弃之,作为官府处理无名尸,帮派杀人抛尸的“风水宝地”,竟然有一天,尸体被清零了!
楚尧帮着司弱,整理那些被挖出来的匣子,原来,以前司弱每干完当天的活,都会把这些匣子埋到地里,第二天要用再取出,因为地底温度极低,能很好地储存这些个“物件”,再加上特质的“尸浆”,对于常年在外游历的司弱来说,能跟着她很长时间,随取随用。
司弱凑到楚尧身边,蹲在边上小小一只,楚尧正将火具等物品,原封不动地放回乌木匣子的最下层,司弱凑近,眼疾手快,将匣子里那个装满牙齿的琉璃罐子拿出,并打开盖子。
司弱摊开一只手掌,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牙齿,这?难道是刚刚那些尸体上的?楚尧只是浅浅地用眼神猜测了一下,就得到了司弱点头的肯定答复。
这年头……小孩都什么喜好啊,怪瘆人的?
“纪念。我喜欢。”司弱还略有些得意,用身上的布巾擦拭了一下,一颗颗地丢进了琉璃罐子里。
楚尧顺势打趣,“这可不少啊,得有几百具尸体吧?”
“八百六十四颗。十六年。凑的。”司弱一板一眼地转着眼珠子,看样子非常严谨的心算过。
楚尧有些乐呵,这小孩,记得可真清楚,看样子这万尸谷还算是干了一票大的,这二十多具尸……
等会儿,不对?
“多少?”
“八百。六十四颗。一共呀。”司弱眨巴眼,还以为自己算错了,顿了一下,确认答道。
“不是,不是,我是问多少年?”楚尧发现了问题。
司弱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举出是跟手指掰了掰,“嗯。十六年。八百六十四颗。”
楚尧看着眼前这孩儿不过***岁年纪,就算再怎么看走眼,也绝对不超过十岁,现在告诉她,这女娃子竟然至少有十六年的工龄。
于是,带着心中的疑惑,楚尧弱弱地问道,“你……您……贵庚啊?”
司弱听罢,瞬间放松,就这事啊,她刚还心纠了一下,以为是自己把“珍藏的宝贝”给算错了。
“嗯……嗯……嗯……”伴随着三声不同调的“嗯嗯”声,楚尧发现答案肯定不简单,就一个小孩的年纪才多大,要想这么久吗?除非……
“哦。想起来。九十有一。”果然,楚尧再怎么做好内心建设,还是被震撼到了。
“***们这行的?是不是靠吃什么……东西,长生,不老啊?”楚尧问完,瞬间汗毛直立,她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没想到司弱不以为意,轻轻抛出一句“长生,又不难。”就收起乌木匣子,站起身来。
这时,楚尧虽然惊讶,却也发现了自己的渺小,确实,自己这么一连串的一惊一乍,不过是因为自己从小锁在宫中,见识甚少,其实在这天地当中,或许真有卷牍里的那些奇闻轶事,等待她去揭晓,她收起好奇心,看着眼前这位活蹦乱跳的老老老祖宗,感叹命运实在神奇,在一夜之间国破家亡流离失所,又在一夜之间天降奇葩前途未知,或许这就是上天设下的命题,给她一个破釜沉舟的机会,新立目标,或者独自过活,或者陷于愁局,自我终了,而此刻的她,也已有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