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舟凑到刘波面前说：“波哥，老样子，到家了跟我外婆说一声我晚点回去~”
刘波点头，在他跑之前，拦住了他，“待会儿你走哪条路？”
估计是又怕被学渣混混们打劫。
顾舟静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算了，我先给你送回去！”
刘波为人实诚，脑子不太灵光看起来呆呆的，在学校里经常受人欺负。
他和顾舟都住在筒子街上，刘波的老爸是个典型的东北大汉，说话一股东北大碴子味儿！
他们举全家之力在筒子街开了一家东北菜馆。
顾舟看着他慢吞吞的将试卷和练习题塞进书包里。不耐烦地催了一声。
“赶紧，别墨迹！”两人沿着校门一路往家走。
几乎全校的人都知道，这两人是从不上晚自习的，老师们也懒得说了，毕竟一个没出息，一个傻实诚！
‘没出息’和‘傻实诚’并肩走到校门口的小卖部，刘波站住脚步往里瞅。
“看什么呢？”
刘波没动。
他说：“物理老师说要买物理题集，我看你还没买……”
顾舟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我用不着那玩意，混个高中文凭罢了，用不着那么当真！”
刘波还是没动，很是坚持，“你很聪明，认真学肯定比我好！”
这话，顾舟已经听了不下十几遍。他摆摆手，“不用了，反正我也用不上，我一会儿还得去云麓***呢！赶紧的吧~”
刘波没再说什么，转身小跑着跟了上去。
顾舟跟着外婆相依为命十年了，一间挤在高架桥洞下的小卖部就是两人所有的经济来源。
那个小卖部的led灯，因年久失修‘卖’字已经很久没亮过了。灯牌歪歪斜斜地吊在门头上，桥上有车经过它就乱晃，跟坐秋千似得。
刚城建那会，早上五点钟和晚上十一点大卡车就会嗡嗡作响地震似得，想睡个懒觉都不行！这么多年下来，顾舟由最开始的神经衰弱逐渐习惯了，倒是外婆，早年落下的耳疾因噪音变得更加严重了。
他好像和京北的热闹格格不入，一边是漫天烟火气。
一边是空荡荡的屁兜，连给外婆买个助听器的钱都凑不齐！
同样的十六岁，刘波的日子就比他好过的多。
两人穿过谷阳街，绕到了高架桥下。
顾舟催了刘波一句，“波哥，就到这儿吧，我得去云麓了，别忘了跟我外婆说一声，让她别担心我……”
刘波点头然后朝十字路口闷头走，顾舟扯了一把校服领子，朝三百米开外的地铁站走去。
从筒子街到云麓心理诊疗中心要坐十站路，他抓着地铁把手挤在人群里。
京北的地铁简直是打工人的炼狱，尤其是下班高峰期。用脚不沾地来形容都毫不夸张！
老旧的地铁发出吱呀磨损轨道的声音，听起来怪恐怖的。
仿佛下一秒就有怪物破厢而出，张着血盆大口要将满车人拆吃入腹似得！
呼哧——
地铁停了，人像小蜜蜂一样下来又上去。
批批不同，批批同！
那些同区同站同住址的人也会像筒子街一样热闹有人情味吗？
顾舟想，应该，不会吧……
这样看来，这座城市待他不薄，他心里渐渐好受了些。
出了地铁站又拐了三条街，他走到建设银行楼下的时候。透过路边的围栏远远望了一眼保安亭。
老邢头果然在里面听着戏曲睡觉。
他走到门闸口咳嗽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烤红薯，敲了敲保安亭的玻璃。
“大爷~，滚烫的烤红薯来喽~”
老邢头闷哼一声，被吵醒了还有些不乐意，但见来人是顾舟，立马眉开眼笑了起来。
“你小子……”
“还没吃饭呢吧？”
老邢头哼着戏腔从桌肚里掏出半根油条和一瓶纯奶递给他。
“早上买的，凉了我吃不了！”
顾舟浅笑着接过早餐，“那你还买那么多？”
“人老了，对自己的胃口估摸不准，又怕买少了不够吃！”老邢头吹胡子瞪眼睛，仿照着戏曲铡美案的音腔拔高了调子。
顾舟边笑边揶揄他，“……你不去参加老年戏曲节目真是白瞎了这副好嗓子！”
他渐渐走远了。
老邢头才悠悠地来了句，“是说啊！也就你小子有点子欣赏水平。”
得！
还挺自豪！
顾舟已经在云麓心理诊疗中心***半个多月了，工资月结小时工，干些杂活。
一个小时十块钱。每天的上限是四个小时。
虽然不多，对于他来说已经不少了，毕竟他这种的在社会上属于童工！不过幸好他身份证上报大了两岁。
顾舟推开更衣室的门，熟练地脱下校服套上保洁员的衣服。
他看了眼时间，时针指过十九点，他在值日报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上班时间就走了出去。
他照常巡视了一圈走廊，没有什么异常。
云麓上下共五层，一楼和二楼是心理诊疗室，平时没什么人。
三楼是上心理辅导课的地方。
四楼和五楼都是宿舍，四楼是标准的双人间，平时管控很严格基本不让进！
五楼现在没住人，也就不用打扫。
顾舟推着车从一楼开始一间一间地更换垃圾袋，扫地拖地擦桌子。收拾到二楼的时候，遇见了值班的乔阿姨。
她佝着身子，靠在墙角休憩，眼神空洞洞的……
卫生车近身发出声响，乔阿姨回头收了下脚。
“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下班？”顾舟问她。
“就快了！七点半……”
顾舟从卫生车里掏出另一个烤红薯递给她，“乔阿姨，你不是最喜欢吃筒子街的烤红薯吗？”
“今天碰巧遇上了……”
乔阿姨立马挂上了笑颜，一天的疲累和委屈顿时一扫而空。
“是不是今天又被人欺负了？”
乔阿姨拨开塑料纸开始剥烤红薯的皮，“四楼的那些人，哪天不折磨人？习惯了……”
她连摆手的动作都稍显疲态，“喔，对了，今天收拾杂物耽误功夫了，开水烧的晚了点儿，一会儿麻烦你帮我给他们每个房间送去一壶免的他们闹！”
顾舟点了点头。
“其实他们跟你差不多年纪……”
顾舟一愣，差不多的年纪，本该在教室里奋笔疾书的年纪……
顾舟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与他年纪相仿的人究竟因为什么原因才需要待在这里接受心理治疗？
他叹了口气，“怪可怜的！”，他扔下这句话后就推着车离开了。
……
“别忘了倒水！”，乔阿姨在身后大声提醒。
“喔~”
顾舟吭哧吭哧花了一个多小时的功夫才收拾好三楼辅导教室，他将卫生车推进仓库。
转身往四楼开水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