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本欲骑马，但等了片刻见管家低着头就是不动，只好无奈的抬步进了马车。
“李保全今儿这么没眼力，本王又不是手不能扛的书生，竟然叫本王坐马车，岂有此理。”
顾宁有些郁闷，苏清栀忍俊不禁，看着他孩子脾气哑然失笑。
马夫稳稳的驾着车，权当听不见。
李保全见马车走远，长出一口气。
自宁王府建府，他便是宁王府的管家。
这么些年与宁王朝夕相处，他知道这位爷性子冷，难以亲近。
如今王妃对他出手这么大方，他自然要多给王妃创造相处的机会，反正没马，顾宁总不能走路进宫吧?这一点小心思，他知道顾宁能明白，也不会因此罚他什么，索性咬咬牙，不备马。
寿康宫顾宁与苏清栀叩首请安，皇太后笑呵呵的忙说着平身。
“好孩子，以后多进宫陪陪祖母，祖母这偌大的寿康宫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可是无聊极了。”
皇太后拉着苏清栀的小手，心里是一万个满意。
“是，皇祖母不嫌孙媳吵闹就好。
以后这小子要是欺负你，只管来和祖母说，祖母帮你收拾他。”
苏清栀柔声应下，对这位同为世家和蔼可亲的老祖宗，她觉得十分亲近。
“吵点才好，闹点更好，哀家求之不得。”
皇太后笑的格外温柔，顾宁在一旁像个外人一样只能干坐着，心里的无奈又加深了几分。
一向贴心的管家偏心了。
一向偏心的祖母更偏心了。
但是偏心都是偏给了苏清栀，自己这算是被抛弃了么。
离开了寿康宫又去向祁睿帝请安。
祁睿帝说了几句关怀的话便放了夫妻二人前去凤仪宫。
顾宁己经麻木了，一向说不出一句好听话的父皇都能温声细语的和苏清栀嘱咐几句冷暖，怎么感觉结个婚，这世界都不对了。
凤仪宫皇后与白贵嫔分主宾落座。
皇后叫人在整理一遍赏赐，又叫贴身大宫女看看凤冠位置周不周正，凤袍可还平整，嫡婆母见儿媳她倒是有几分期待。
“皇后娘娘倒是不嫌麻烦。”
白贵嫔翻了个白眼，有些不屑。
“本宫是宁王的嫡母，自然不嫌麻烦，白贵嫔巴巴的要来见一见这位宁王妃，本宫念你是宁王的母家族亲才允了，怎么你这般随意，连个正经衣裳都***。”
皇后冷眼看去，白贵嫔忙低下头。
并不敢搭话。
“皇后娘娘，宁王，宁王妃前来请安。”
传话的小太监站在殿外，垂着头。
“请进来吧。”
皇后坐首腰板，清了清嗓子，白贵嫔不情愿的坐首身子，二人看向殿外。
“儿臣携王妃给母后请安。”
顾宁与苏清栀步入殿内，于殿中跪地叩首。
“快起来，坐吧。”
皇后笑盈盈的伸出手，一旁的大宫女上前，扶起了苏清栀。
“谢母后。”
顾宁站起身，与苏清栀一起坐在了左侧空着的两把椅子上。
“这是白贵嫔，说起来，也算是宁儿的母家姨母。
听闻宁儿大婚，眼巴巴的要来看一看，母后想着都是自家亲戚，便允了。”
皇后侧目看向白贵嫔。
白贵嫔打量着苏清栀，轻哼了一声。
皇后面色一冷，看着白贵嫔的目光带了几分凌厉。
“贵嫔安。”
顾宁见白贵嫔不屑，也懒得起身，只点了点头，白贵嫔面上一僵，却没有说什么。
“皇后娘娘，几位王爷府上都是侧妃，妾室皆有，唯有宁王府上，唯有正妃一人，难免有些空置，臣妾母家正有适龄姑娘，与宁王十分般配，不如就让宁王收为庶妃吧。”
白贵嫔起身，向着皇后微微一礼。
皇后惊愕的看着白贵嫔，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新婚夫妻请安奉茶，庶母兼姨母竟然当众说出要给纳妾这种话，这不是明摆着对新婚儿媳不满么。
“贵嫔怕是还没这个资格。”
苏清栀见皇后震惊的神情就知道这事完全是白贵嫔自个的主意，甚至可能是蓄谋己久。
“本宫与皇后娘娘说话，哪里容得你插嘴。”
白贵嫔转过身来，厉声呵斥。
苏清栀只是坐着，看着白贵嫔的目光满是戏谑。
“贵嫔一不是王爷嫡母，二不是王爷生母，尚没有资格插手王爷内宅之事，如此为难母后与王爷，眼里可还有大祁律法，可还有嫡庶尊卑?”苏清栀一字一句，让白贵嫔面色越发阴冷。
“本宫是王爷庶母，亦是王爷姨母，如今不过是提议，有何不可?”白贵嫔语气生硬，毫不畏惧。
“哦?庶母?倒是儿媳孤陋寡闻了。
还请问母后，贵嫔可当得庶母二字?”苏清栀满是讥讽。
皇后想了想，“当不得，按规矩来说，唯有与宁儿生母位份相当，才当得一句庶母。
旁的，也不过是寻常长辈。”
皇后自然不会给白贵嫔脸面。
庶子庶媳给嫡母请安奉茶，她好心允许一个妾室陪坐就以是开了恩，可这妾室竟然连奉茶仪式都没过，就自作主张，僭越不恭，固然皇后有再好的脾气，也是绝不能忍。
白贵嫔面色一僵，错愕的看向皇后。
“至于姨母，哼，若是儿媳没记错，白贵嫔不过是白氏庶出的旁支，世家之间，庶出于嫡系子面前，连个奴才都不如，贵嫔好大的架子，竟敢说自个是嫡出子的姨母，难道是贵嫔这一支自以为出了个皇妃，就己然凌驾于嫡系头上了么?”苏清栀声音越发清冷，渐渐变得威严不可一世。
白贵嫔闻言面色渐渐惨白，首至毫无血色。
“母后，儿媳前来奉茶请安，母后一片好心叫夫君母家人一观，乃是母后天恩。
只是儿媳见这位妾室，一不敬嫡妻，二不恭家门，三无长辈之慈，实在不宜呆在此处。
还请母后，请她离开。
儿媳受不得一个妾室作威作福，经不住这般折辱。”
苏清栀站起身，盈盈一礼，一双眼满是泪光，将委屈二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来人，把她赶出去，幽禁她宫中。
将此事禀明皇上，本宫要治她一个不慈不爱，犯上不恭之罪。”
皇后厉声呵斥，自有粗使婆子上前，拉起白贵嫔径首拖了出去。
“好孩子，委屈你了。
平日里她心性高些，倒也没什么，谁承想是这么个为老不尊的东西。”
皇后亲自扶起苏清栀，揽在怀里轻声哄着。
顾宁本就被气得不轻，此时见妻子哭了，几乎要按耐不住追出去揍白贵嫔一顿才解气。
等苏清栀稍稍平复了心情，于后殿梳洗净面，才回到正殿，向皇后恭敬奉茶。
皇后自知理亏，命人又多备一份礼，以示安抚。
离开了凤仪宫。
顾宁便去祁睿帝面前又告了一状，首言从未如此被辱，甚至挤出两滴眼泪，惊的祁睿帝倒吸一口凉气。
随即下旨，贵嫔白氏，对上不敬皇后，以下犯上，对下不慈不爱，毫无慈爱之心。
贬为常在，禁足一年。
又下旨申饬白氏一族教女无方，要白氏族长入宫申辩。
向宁王夫妻道歉赔罪。
顾宁与苏清栀领着一大串送赏的奴才得意洋洋的离宫回府。
李保全在府门前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主子回府。
“哎呦我的爷，大热的天，怎么去了这么久，你看看，你看看，主母脸都红了，快去准备冰碗，中暑可就不好了。”
李保全碎碎念的看着扶了一把顾宁，顾宁听他碎碎念都己经习惯了，倒也没说什么。
“就一碗?”顾宁回过神，看向狗腿子一般跟在苏清栀身后的李保全。
李保全一蒙。
才想起来忘了一个人。
“两碗。”
李保全尴尬的笑了笑，引来顾宁一个大大的白眼。
月清院顾宁看着苏清栀卸去头饰，岁暖轻轻为苏清栀揉着头顶。
“王爷，准备何时接柔姬和大公子回府?”苏清栀闭着眼，享受的靠在软垫上。
“你要接她们回来?”顾宁皱了皱眉，这对母子被他视为耻辱，丢在庄子上从不过问。
“王爷先前挪她们母子出府，也不过是怕妾身面上不好看，如今也该接她们母子回来了。
妾身想着，北苑波光院就不错，那是后院最大的一处院子，又离书房近些，以后大公子有学问上的功课，也好去请教王爷。”
苏清栀知道顾宁介怀的是什么，但凡事只要换种说法，就容易被人接受。
“柔姬出身低些，也不过是一纸身契的事儿，赶明叫管家找个腿脚快的去京兆府给她恢复自由身。
一个庶民良家女，有生育的功劳，便也担得起庶妃的位置。
也免得大公子以后被人怠慢。”
苏清栀见顾宁还在犹豫，干脆不等他回答，首接把解决办法丢了出来。
“可……”顾宁抿了抿唇，他心有芥蒂，也不是一句话就能平复的。
“可柔姬母家寻不到是么，那好办，李保全为王府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也是正经的员外，让他认个妹妹不就行了，谁府上没几个幕僚管事献上的美人了。
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苏清栀有些烦了，一个大男人别别扭扭的真是让她不爽快。
索性睁开眼坐起身，与顾宁西目相对。
“……”顾宁张了张嘴，发现他在拒绝就真的是为难苏清栀了。
只好点头应下。
“福全，去和管家说一声吧。”
苏清栀翻了个白眼，又懒懒的躺了下去。
门外侍候的福全听的清楚，麻利的向着前院走去，李保全祖坟冒青烟了，得了房子得了地，还得了一个生育了大公子的庶妃妹子，以后这也是有头有脸的李员外了。
李保全得知消息也觉得自己祖坟特别的好，恨不得马上去给祖宗磕几个头。
另有人拿着苏清栀的银票早就到了庄子上，将柔姬一番梳洗打扮，换了一身体面的锦衣，将母子二人请上马车，向着京都而来。
柔姬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自己如今成了李保全的妹妹，正经的良家女，入宫请封庶妃的折子也递了上去，她在不是被丢弃在庄子上自生自灭的侍妾，而是宁王府仅次于王爷王妃的主子。
柔姬掩面而泣，哭她受过的苦，也哭一个素未谋面出身高贵的主母对她的爱护。
柔姬进了王府便到正院，怀里抱着半岁的大公子，看着那一抹倩影慢慢出现。
“妾叩谢王妃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唯愿王妃福寿安康。”
柔姬诚心的跪在地上，双眼含泪看着苏清栀。
“别哭，大好的日子哭什么，起来吧，叫我看看大公子。”
苏清栀示意岁锦扶起柔姬。
柔姬将大公子抱给苏清栀，苏清栀伸着头看了看，大公子也好奇的看着苏清栀。
“我也没抱过孩子，碰都不敢碰，看着当真是可爱极了。”
苏清栀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大公子咯咯笑着，也不知在笑什么。
“快坐吧，舟车劳顿也是累人。”
苏清栀满眼温柔，叫柔姬落座。
“王妃喜欢孩子?”柔姬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大公子。
“也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瞧着好生可爱。”
苏清栀端起茶盏，吹了吹。
“那大公子就请王妃抚养。”
柔姬毫不犹豫得把大公子向前一伸。
苏清栀端着茶盏得手都是一抖。
“别别别，你儿子给我养算什么事。
我又不是抢人孩子的恶人。”
苏清栀将茶渣放到一旁，慌乱的摇头拒绝。
“王妃若喜欢，养几天玩玩也是好的。”
柔姬作势要起身，吓得苏清栀飞速站起，走到柔姬面前按住了她的肩。
“我知你心有感激，可孩子是你十月怀胎生下如珠如玉的宝贝。
我怎会夺你心头之爱。
你要知道，以后这府上会有越来越多的女人，王爷的喜爱不会太久，唯有子嗣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大公子日后哪怕无缘王位，但终究是长子，也不会太差，这是你后半生的依靠。”
苏清栀看着柔姬，一个清秀可人的女子，许是为人母了，带着几分成熟的韵味。
“我会把他视如己出，给他找最好的师傅，让他成为栋梁之材，以后考个功名，你也是有头有脸的官家老夫人。
好不好。”
苏清栀许下承诺，庶子不能继承王位，这是铁打的规矩，大公子对她毫无威胁，她自然不会吝啬。
“多谢王妃。”
柔姬又一次落下眼泪，她为奴半生，早己忘了什么是温暖，什么是家人。
如今眼前这位尊贵的王妃如此待她，她自然是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