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停一下,半夜或是凌晨,接着又是淅淅沥沥好大半天,让人无端觉得烦闷。
姜榆索性窝在家里,收拾房子,翻译书稿,剩下的时间不是吃就是睡,整个人乱糟糟的。
她在整理生活这方面尤其不擅长,垃圾桶里的垃圾都要溢出来了才拖拖拉拉去楼下扔掉,衣篓里的脏衣服堆成山了才想着打开洗衣机。
自从在楼下超市购物带回一听打折的啤酒之后,姜榆又染上了酗酒的坏毛病。
实际上她觉得酒不好喝,她只是有些贪恋那种喝酒后的轻微眩晕感,能让人感到轻松,甚至放逐。
喝了不少酒,姜榆坐在阳台上吹冷风,觉得自己跟诗仙似的,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又混沌又清醒,只有这样的时刻才是舒服的。
人总是需要活在某些幻梦里的。
陆遇打来电话己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姜榆刚打开一听啤酒。
“姜榆,你大爷我回来了。”
姜榆一听到声音,先是沉默了几秒,旋即识别出声音的主人,乐得轻轻笑出了声。
“陆遇?
你回洛城了?”
“现在我在从机场回家的路上,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你的,感恩戴德吧”,陆遇带着一贯浮夸又自恋的腔调,似乎十几年从未变过。
“我谢谢您呐”,姜榆心里自然是不信陆遇的话的,陆遇是油嘴滑舌惯了的人,估计对谁都这么说。
陆遇听了姜榆的话,在那头轻笑了两声,“今天晚上聚会,赏个脸?”
“今天晚上,”姜榆慢腾腾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拿起啤酒罐灌了一口,眼睛微眯,她不得不承认她还是觉得啤酒挺难喝的,“今天晚上我不确定,可能有事。”
其实一件事也没有。
陆遇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似的,自顾自地说,“就是以前初中高中的那帮同学,聚来聚去也就那么些人,不过也倒是好久没看到过了。”
陆遇接着说,“程砚知也会去。”
姜榆嘴里嚼着夏威夷果,含含糊糊地答道,“那是应该的。”
她觉得嚼得腮帮子疼,这种食物总是让人忍不住上瘾。
不过她不确定是事物让她腮帮子疼,还是“程砚知”这几个字让她腮帮子疼。
像是女巫施的某种诅咒。
“你要去吗?”
陆遇问道。
刚才好好的对话到这里忽然就凝固了。
姜榆心里知道陆遇的意思,她也肯定是不会去的,只要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好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可偏偏她张了张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连“不”字都说不出来。
她以为自己可以嬉皮笑脸地应对的,结果还是不行,过了七年都不行。
真晦气啊,姜榆在心里幽怨地吐槽。
她长叹一口气,这才吐出几个字,声音微弱,“算了吧”,而后垂头丧气地补了个扯谎的理由,“今天真有事。”
她蜷缩身体,抱着膝盖躺在沙发上,一根一根理着自己的头发,脸上的表情不像是难过,更像是呆滞,像是那些流水线上生产的没有灵魂的洋娃娃。
“姜榆,别怪我多嘴,以前的事该丢掉的就丢掉呗,小时候那些破事没必要在意,我们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你现在回洛城了,大家总会见面的,以后用得着的地方还有很多。”
陆遇的语气平淡。
姜榆抓住脚边的毯子盖在身上,整个人蜷缩在毯子下面,像一只缩成球的猫。
但还是冷,冷得让她忍不住打颤,抽了抽鼻子。
她把手机放在耳边,闭上眼睛,缓缓地吐出几个字。
“好,我去,把地址发给我吧。”
关掉手机,世界的倾盆大雨像是在此时终于被止住了,姜榆的心被雨水冲刷成一片落败。
她和陆遇认识十六年。
和那群人混在一起的时间也很久了,那群乖张的、傲慢的、永远高高在上的人。
出生时就站在普通人终其一生达不到的阶层,银行里存着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资产,从小就学会了如何表达优越感和维持自己的优越地位。
她以为自己和他们厮混这么久,早就习惯了,甚至融入得那么好。
可是不行。
刚才陆遇的话让她又一次意识到,他们也许根本不是一样的人。
陆遇可以劝她扔掉那些事情,劝她以后还有很多用得着的地方。
因为利益,再大的仇怨也可以冰释前嫌的,那就是他们那个圈子的处事方式,足够冷酷,但理智而有效。
可是姜榆不行。
因为她就是当年那个因为无用而被抛弃的人。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懦弱和卑微,她才默认了陆遇的话。
而她现在己经无法踏入那样的地方。
她甚至不明白,陆遇为什么要将她扯入聚会之中。
她只想远远地逃离,洛城那么大,人来人往,连偶遇都几乎不可能发生。
姜榆想要避开那些人是如此轻易。
姜榆从沙发上爬起来,来到房间,坐在化妆镜前。
她看着镜子里那张因作息日夜颠倒而憔悴的脸,有些恍惚。
她是想去见程砚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