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怕，"甄嬛将暖炉往她怀里推了推，"我己着小允子去太医院查你近日的药方。
"窗外忽然掠过一群寒鸦，将春日的阳光剪得支离破碎。
眉庄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惊惶："昨日用膳时，我看见那碗百合莲子羹里......有片花瓣颜色不大对。
"暮色浸透窗纸时，碎玉轩的密室内，槿汐举着烛台照亮那叠药渣。
"这是......夹竹桃？
"甄嬛指尖拂过那抹可疑的粉色碎屑，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甄府，曾有幕僚因误食夹竹桃坠马而亡。
槿汐低声道："刘畚的药箱，今早被人打翻在太液池里。
"五更天的钟鼓声里，甄嬛跪在养心殿前。
她怀中藏着从咸福宫搜出的夹竹桃标本，袖口还沾着昨夜连夜抄录的《本草纲目》书页。
"皇上可还记得，"她仰头望着檐角垂落的冰棱，"去年冬至，惠贵人曾亲手给太后绣过一幅《松鹤延年图》？
"雍正帝的笔尖在奏折上顿住，朱砂划出一道歪斜的痕。
他看着阶下女子被晨霜打湿的鬓角，忽然想起纯元皇后临终前，也是这样跪在寝殿外为母家***。
"起来吧，"他挥挥手，"朕会着人重审此案。
"三日后，甄嬛在碎玉轩接到消息：刘畚被发现在慎刑司悬梁自尽，咸福宫的膳食房总管忽然暴毙。
沈眉庄隔着宫墙传来的信笺上只有八个字："竹折不改节，剑折不改钢。
"她握着信纸轻笑，转头看见槿汐正将那盆染了夹竹桃汁的百合扔进泔水桶。
杏花微雨的午后，甄嬛带着流朱路过翊坤宫，忽闻里头传来瓷器碎裂声。
"不过是个假孕的贱蹄子，也敢和本宫叫板？
"华妃的尖笑声混着茶香飘出来，"告诉咸福宫，今后每日的例汤......多加些川贝母。
"流朱气得攥紧帕子，却被甄嬛轻轻按住。
她们绕过九曲桥时，正见果郡王允礼在太液池边喂鱼。
"莞贵人这是要去咸福宫？
"他往水里撒了把鱼食，目光扫过她袖口新绣的竹纹，"昨夜风大，惠贵人宫里的窗纸怕是该换了。
"甄嬛心下一惊，袖中藏着的密信似乎烧起来——那是父亲托人捎来的，说年羹尧的副将近日频繁出入翊坤宫。
她福身时，注意到允礼腰间系着的玉佩，正是选秀那日她在廊下拾到的半块双鱼佩。
是夜，碎玉轩的暗格里多了个楠木匣子，里头装着从刘畚医案里撕下的残页、夹竹桃标本，还有半片染了药汁的帕子。
槿汐点着熏香驱蚊子，忽然开口："小主可听说，华妃近日在翊坤宫摆了个百子千孙屏风？
"甄嬛望着窗外被月光拉长的竹影，忽然想起沈眉庄被禁足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宫里的花开得越盛，底下的根就烂得越狠。
"她转身打开《贞观政要》，书页间掉出朵晒干的棠梨花——那是允礼昨日悄悄放在她轿子里的。
雷雨来得猝不及防。
当甄嬛顶着雨幕冲进咸福宫时，正看见沈眉庄抱着膝盖缩在床角，案上的参汤还冒着热气。
"他们说......说我父亲在牢里咳血了......"眉庄的眼睛肿得像桃子，却死死攥着床头的《女戒》，"嬛儿，你说父亲会不会......""不会。
"甄嬛按住她颤抖的手，触到她腕间脉搏虚浮。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她看见妆台上的琉璃瓶里，插着支华妃所赐的红珊瑚簪——正是那日假孕事件后送来的"安慰礼"。
槿汐端着姜汤进来时，正听见甄嬛低声说："明日起，你只喝我亲手熬的粥。
"她目光扫过那支珊瑚簪，忽然想起坊间传闻：珊瑚与麝香同用，可致人气血衰竭。
五更天的梆子声里，甄嬛冒雨返回碎玉轩。
小允子举着灯笼迎上来，欲言又止。
"说。
"她擦着脸上的雨水，看见廊下站着个戴斗笠的身影——正是父亲的亲信家仆。
"小姐，"那人从怀里掏出***，"老爷在牢里被灌了哑药，如今......"话音未落，忽闻远处传来喝问声。
甄嬛猛地将***塞进炭盆，看着火星子舔过"年党"二字，忽然想起允礼说过的话："要扳倒大树，先断其根须。
"雨停时，碎玉轩的竹林滴着水，像极了沈眉庄眼中的泪。
甄嬛握着半块双鱼玉佩，想起允礼那日在御花园说的话："太液池的锦鲤若想不被人捞走，就得学会往淤泥里钻。
"她转身对着铜镜插上一支素银簪，镜中女子的眼底，有寒潭般的冷静渐渐漫上来。
这一日，翊坤宫的奴才们惊讶地发现，往常避着华妃走的莞贵人，竟主动来送了盒蜀锦做的鞋垫。
"听闻娘娘脚寒，"甄嬛笑得温婉，"这鞋垫里缝了艾草，最是驱寒。
"华妃捏着鞋垫上的并蒂莲刺绣，忽然冷笑："莞贵人倒是贴心，只是这针脚......怎么和纯元皇后当年绣的一模一样？
"甄嬛垂眸时，余光瞥见华妃鬓边的金步摇轻轻颤动。
她知道，这步摇里藏着的麝香，比夹竹桃更毒上三分。
而她袖中，正藏着半粒从刘畚医案里查到的避子药——那是用夹竹桃汁液混着麝香制成的。
夜更深时，碎玉轩的密信送进了养心殿。
雍正帝看着纸上"夹竹桃""麝香""年羹尧"等字，握笔的手青筋暴起。
案头的《贞观政要》恰好翻开在"去奢省费，轻徭薄赋"那页，墨迹里还透着甄嬛昨日抄经时的檀香。
这一夜，养心殿的烛火亮了整宿。
而碎玉轩的竹林深处，一个黑影悄悄埋下个坛子，里头装着染了药汁的帕子、半片珊瑚碎屑，还有一张字迹模糊的药方——那是刘畚"自尽"前偷偷塞进甄嬛掌心的。
远处，咸福宫的方向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甄嬛站在廊下，看着东方既白时的紫禁城，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官场如棋局，一子落错满盘输。
"而她现在才明白，后宫的棋局，比官场更残酷百倍。
风掠过竹林，带起一片沙沙声。
她摸了摸腰间的双鱼玉佩，另半块此刻正系在沈眉庄的裙带上。
终有一日，这两块玉佩会像竹子一样，在这吃人的深宫里，撑起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