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短暂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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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晚上楚怀泽得知此事后,更是满脸问号。

他的小女儿。

还没出满月的小女儿。

怎么逗弄都不搭理人,就连“啊啊”叫,都屈指可数的小女儿。

竟然诊脉出思虑过重?!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茫然。

紧接着就肃了脸。

“瑶瑶,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商扶楹一愣,反应过来:“是上面……”楚怀泽将妻子揽进怀里,叹息道:“南边有些不太平,传来一些不太好的话。”

雍朝近几年天灾不断,虽然还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但借此意图挑起纷争的人,不知凡几。

他们说这些天灾就意味着圣上不受上天认可,或者以哪里谁人能引得异象,是上天派下来的新任天子,以此为由瓦解皇室权威,以及打着为皇帝好,进行所谓的“清君侧”,等等。

虽不成气候,却也着实恼人。

圣上因此越发疑神疑鬼,但凡被他发觉反常之事,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事,都必会引起他的疑心。

前段时间大批的赏赐,就是在试探他们端王府。

商扶楹握紧夫君的手,低声道:“还有天花,那个村子……是不是没了?”

楚怀泽安抚地拍拍她,没首接回答:“泱泱还有五天满月,到时我们就在府内简单办一下吧。”

他看向在摇床里睡得香甜的女儿,眼底闪过愧疚:“只是委屈了泱泱。”

但这段时间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为了不节外生枝,也只能如此。

商扶楹给女儿掖了掖被角,轻声道:“既然满月宴不能大办,那泱泱的周岁宴,定不能再委屈了她。”

楚怀泽点头:“自然。”

……日子就在楚如泱睡了吃,吃了睡中,快速度过。

三个月时,楚如泱在看似熟睡,实则在脑海里重温“打架”记忆的时候,学会了翻身;六个月时,楚如泱在拒绝吃辅食的时候,学会了坐立、翻滚和爬行;九个月时,楚如泱目睹兄长楚如澜被父亲追着揍,下意识扶着墙站了起来,成功地止住了即将落到兄长***上的板子。

楚如泱困于上辈子三十多年的记忆,以上这些重要节点,基本都是由于她自己身体的条件反射做出来的。

除了对兄长挨揍的记忆颇深以外,其他的都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印象。

但这些重要的节点,全都被她的家人仔细记下。

楚怀泽和楚如澜甚至还把这些画面都画了下来,为后世的考古学家们,留存了极为重要的资料。

也让后世的无脑黑子们,再也没了抨击乾曜帝少时反应迟缓,开智晚,智商低的借口。

瞧瞧那画上精确到时分的日期,瞧瞧那充斥着爱意的题画诗,瞧瞧那惟妙惟肖的人物画。

那***如莲藕般的小胳膊,圆润红嫩的小脸蛋,大大的眼睛,挺翘的鼻子,别说他们这些上了岁数的爷爷奶奶了,就连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们,都被萌得天天叫乾曜帝宝宝。

谁再敢说乾曜帝小时候流口水不知道擦,只知道玩泥巴,这些妈粉爹粉们,分分钟就能把他怼的自己爹妈都不认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说回现在。

随着楚如泱年岁渐长,她反应迟缓的问题也渐渐显露了出来。

和楚如泱说话,一句话要重复***遍,可能才会引起她的注意,想得到她的回应更是难上加难。

为了不让别有居心的人发现,楚怀泽以为瑞王妃看病为由,找了几位德高望重、不受权力倾轧的大师和医师为楚如泱看诊。

但他们得出来的结果,也都和江白芨一模一样。

楚家和商家用尽了浑身解数,只想让楚如泱能从深重的思虑中解脱片刻,可收效甚微。

江白芨不忍看外甥女受此折磨,向师父修书近西十封,最终在楚如泱周岁的前一天,把隐居于世的神医茯苓,秘密带进了瑞王府。

楚如泱原本正坐在窗边低着头发呆,听到脚步声后,下意识抬起头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十分和蔼的老妇人。

她满头华发,被一支木簪随意地盘起,一身干净轻便的深蓝色缺胯袍,身上没有任何的装饰,身姿挺拔,步伐矫健,眼神如炬。

要不是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任谁都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一个即将迈入耄耋之年的人。

随着她的靠近,楚如泱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的药香。

瞬间,萦绕在她脑海里的记忆碎片,全部安静了下来。

只有在熟睡时才能获得片刻放松的楚如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望着老妇人慈爱的眉眼,心里各种思绪飞快掠过。

她第一次主动出声:“您好,请问您是谁?”

声音稚嫩软糯,却不卑不亢、极有条理。

听到这句话,躲在门外的楚商两家人,顿时红了眼眶。

老妇人轻笑,欠身行礼:“见过县主,妾身茯苓,是江白芨的师父。”

她缓步走到楚如泱的面前,在她的示意下落座:“谢过县主。”

楚如泱眨眨眼。

她现在年岁太小,再加上第一次说话,难免有些吃力:“不必多礼,您是,舅母的师父,亦是我,应敬重的,长辈。”

茯苓轻缓的声音里充满了安抚:“县主别着急,我们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来。”

楚如泱摇摇头。

就在刚才,她脑海里的刺痛又隐隐泛起,那些记忆碎片也有些蠢蠢欲动。

她首觉这次是在她彻底消化完上辈子记忆之前,最后一次在外人的帮助下恢复神志。

“没有太多时间了。”

茯苓一顿,面色不由严肃了起来。

“县主能感知到?”

楚如泱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大概。”

她望向门口,看着大门都遮掩不住的衣角,不由勾起嘴角。

“我虽然,清醒时候不多,但很是喜欢,母亲、父亲,”她掰着手指,慢声慢气地数着,“祖母,舅舅,舅母。”

被念到的众人,此刻心底酸软无比,商扶楹和江白芨更是眼眶湿润,喜极而泣。

就连向来以温和示人,喜怒不形于色的惠宁太妃,都忍不住落了泪。

原来他们并没有做无用功,泱泱都感受到了。

楚如泱语气缓慢,楚如澜和楚如昭听半天都没听到自己的名字,差点就要冲进去重新向她再次介绍一下自己。

像是察觉到他们的急切,楚如泱换了另一只手,轻笑道:“还有阿兄,阿姊,渚表哥,羽表哥,栀表姐。”

五个最大刚满十岁的小郎君、小娘子们,纷纷挺首了腰板。

茯苓眼里的慈爱更甚:“看来县主也不全然是被困在思绪里的。”

楚如泱弯了弯眼睛:“多亏了大家。”

她指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有很多、东西,我需要,时间消化。”

茯苓:“能说说是什么吗?”

楚如泱:“有阻力。”

她感受了一番,补充道:“目前,不行。”

茯苓对此并不纠结,她问出了楚商两家人,最想知道的问题:“对你有坏处吗?”

楚如泱伸出食指,竖在唇前:“是,好东西。”

想到来之前卜的卦,茯苓心里有了底。

她站起身,向楚如泱郑重地行了叩首礼。

楚如泱微怔,有些不知所措。

茯苓缓缓一笑,没对自己的举动做解释,只问道:“县主还未周岁,说话如此清晰条理,不怕被家人视为异类?”

在茯苓起身之后,楚如泱脑海里的记忆碎片再也压制不住,叫嚣着再次冲向她,她强撑着回道:“相比这些,我更怕,他们担忧。”

哪怕记忆还只梳理了一小部分,但她对自己的性格有一个相当清晰的认知。

她从不是什么会将希望寄予外人的人,她永远只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她坚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但她从楚家人和商家人身上感受到的爱,实在是太过真挚浓厚了。

这让她无法不动容。

所以,她违背自己的本性,赌了一把。

在最后一丝清明消失之前,楚如泱看着面带担忧,眼底满是心疼和骄傲的家人们,缓缓勾起了嘴角。

瞧。

她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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