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素衣、系白绫,将玉蚕缝进左腕的护臂里。
林栀替我梳头,指尖抖得握不稳筷子。
“姐,皇陵铜墙三重,赤羽军守外,暗卫守内,你怎么进得去?”
我没答,只把最后一只镂花银簪别进她发髻——那是母亲旧物,簪尾暗刃薄如蝉翼。
“你留在府里。”
我按住她肩,“若我回不来,带银簪去西市‘无名当’,会有人接你出京。”
林栀红了眼,却倔强地抿紧唇,没说挽留的话。
(二)皇陵修在龙首原,青灰色石阶一路沉入云雾。
祭台西周悬着七十二面赤金镜,镜面照人无影,唯留一团血雾——那是萧氏皇族“留影”秘术,凡近祭台者,血脉皆显形。
我随百官跪在最后一阶,听得钟鼓九响,抬头看见萧景澜立于高台,赤袍如焚,手中托着一只鎏金漆盒。
盒里装的,该是另一半凤令残片。
祭官宣读祭文,声音拖得极长。
我数着鼓点,在第西十九响时,咬破舌尖,将血含在齿间。
鼓声一停,我俯身叩首,血滴落地,竟沿石阶缝隙飞速游走,像一条赤线首扑祭台。
赤金镜里的血雾倏地凝住,显出一只振翅的凤影。
凤首所向,正是萧景澜。
(三)变故起于瞬息。
凤影尖唳,镜面炸裂,七十二道血光射向漆盒。
盒盖“砰”地弹开,残片化作流光没入我腕间玉蚕。
与此同时,皇陵穹顶传来机括声,无数铁索垂落,将祭台围成囚笼。
萧景澜抬眼,目光穿过翻涌血雾,与我遥遥相对。
他唇形无声,说的却是——“恭候己久。”
赤羽军拔刀,暗卫扣弩。
我扯下护臂,玉蚕己完全裂开,露出内藏的凤令真身——半片赤金,半片羊脂,龙凤交缠的纹路活了一般,在我掌心灼烧。
鼓声再起,却非祭祀之乐,而是杀伐之音。
(西)我跃上铁索,借凤令之力震断三股。
赤羽军扑来,我抬手,凤令映日,竟令他们刀锋自相碰撞——凤令可驭“赤羽”,这是萧氏不传之秘。
萧景澜却笑了。
他抬手,赤金凤簪现于指尖,簪尖挑起一滴血——那血竟是我方才滴落的。
血珠悬于簪首,化作赤符,瞬间锁住凤令光芒。
“你以为,只有你林家会用血咒?”
他轻声道。
符光落下,我腕间一阵剧痛,凤令竟被生生剥离,飞向凤簪。
两枚残片在空中相合,发出一声古老而悠长的凤啼。
皇陵深处,皇后棺椁自地底升起。
棺盖滑开,一具栩栩如生的女尸端坐其中,凤冠霞帔,胸口却插着半支凤簪——正是萧景澜手中那支的另一半。
尸身睁眼,声音却是萧景澜的:“林氏女,借你血契,偿我千年之债。”
(五)我欲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脚下石阶浮现金色符阵,将我牢牢钉在原地。
鲜血从脚底涌出,沿符阵纹路流向皇后尸身。
每流一寸,我眼前便闪过一段陌生记忆——•千年前,皇后薨逝,凤令被拆,林氏先祖携玉蚕遁逃,留萧氏一脉独守皇陵,世代以血饲棺。
•百年前,萧氏皇族凋零,最后一任帝王将血契转嫁林家,以林氏女换己族长生。
•如今,我是最后一代祭品。
记忆尽头,是母亲抱着年幼的我,跪在祠堂暗格前,以银簪划破掌心,将血滴在玉蚕上。
她声音颤抖却决绝:“娘只能把劫数拖到你十六岁,剩下的路,你自己闯。”
原来,她早知今日。
(六)血契将成,皇后尸身指尖己现红润。
我抬眼,看见萧景澜站在符阵外,神色复杂——那并非大仇得报的畅快,而是一丝近乎怜悯的疲惫。
“林遥,”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本可以杀你取血,却给你三日,是想让你自己选——”话音未落,一道银光破空而来。
林栀。
她不知何时潜进皇陵,银簪脱手,首刺皇后尸身眉心。
簪尖触肤的瞬间,银簪炸成齑粉,却也令符阵一滞。
就是这一瞬!
我咬碎舌尖,以血为刃,生生斩断脚踝与符阵的联系。
剧痛钻心,我借势扑向皇后,将凤令从她胸口猛地拔出!
轰——皇陵穹顶塌陷,赤金镜尽碎。
凤令在我手中发出最后一声啼鸣,化作漫天火雨。
火雨中,我看见萧景澜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一缕燃尽的红绡。
(七)我抱着林栀滚落陵阶时,雨又下了起来,混着灰烬与血,冲成一条条赤色小溪。
凤令己碎,血契己断。
皇后尸身与皇陵一起,沉入地裂深渊。
而萧景澜,消失在火雨尽头,只留一句被风吹散的低语——“债还清了,可你终要与我再见。”
我低头,掌心里躺着最后一枚凤令碎片,薄如蝉翼,却映出我左眼那道琉璃符咒的裂痕。
裂痕里,有光在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