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家里最没用的人。但只要碰到家人,脑子里就会闪过他们惨死的画面。
指尖触碰父亲的手臂,他便倒在血泊里,被人谋杀。手掌搭上母亲的肩,手术台的灯便砸落,
碎裂在她身上。不小心撞到哥哥,他便从高楼坠落,被烈火吞噬。爸妈都不信。我冲出家门,
一个摆摊的瞎眼婆婆抓住我的手。“傻孩子,你看到的不是幻觉。”“如果想让他们活命,
除非……”“你这个无用之人替他们死。”第一章“什么替死,忽悠谁呢?
”我质问城隍庙门口这个算命摆摊的婆婆。“你都亲眼看到了,孩子。”“而且,
你家那栋楼,怨气都快冲破天了。”“你们家的富贵是拿别人的命换的,现在时辰到了,
要连本带利地收回去。”老婆婆松开我的手,枯瘦的手指在竹签筒里搅动。“天道有轮回。
”“要么全部还,要么你替他们还。”“全家你最没用,你替死最好。
”我觉得她就是个神棍。拿出包里的镇定剂,一把塞进嘴里,干咽下去。
从小我就有这个怪病。起初只是模糊的血腥片段,现在却连他们咽气前的表情都清晰可见。
从昨天开始,幻象里多了一本撕落的日历。正好翻到我十八岁那天。后天。只剩三天。
我爸是市局的刑侦队长,说我这是典型的高考前焦虑症,连个大专都考不上的学渣,
让我别自己吓自己。我哥刚拿了全国“烈火英雄”奖章的消防员,拍着我的头,
笑着说我的想象力都能去写小说了,还调侃我是不是想骗他给我买新手机。
我妈是本市人民医院的博士生导师兼学科带头主任医师,直接拖着我去了院里精神科,
看着医生给我开了一堆花花绿綠的药片。他们没一个人相信我说的话。回家后,
桌上多了一份人寿保险,五百万的赔付款。生效时间,也是三天后。怎么会突然买寿险。
我爸刚升职,我哥刚立功,我妈刚给家里换了大别墅。日子热火朝天,邻居亲戚无不羡慕。
我怀疑他们知道些什么。拿着保险单冲进厨房,我妈正哼着小曲,准备晚饭。“晚晚,
回来了正好,快去洗手吃饭。”“看你脸色这么差,今晚早点睡,妈给你买了新的安眠药,
效果更好。”大门打开,我哥一身疲惫地开门回来,把穿着作训服的自己整个丢在沙发上,
累瘫了。书房里,我爸正在打电话,声音洪亮,意气风发。他们根本不像三天后会死的样子。
我捏紧了保险单,我决定再试一下。看幻象会不会有变化。我偷偷走到我妈身后,伸出手,
轻轻碰了碰她的后背。轰——刺目的手术灯,巨大的金属灯罩从天花板坠落,
精准地砸在她头上。鲜血和脑浆混在一起,溅满了白色的手术台。我尖叫着后退,
撞翻了身后的餐椅。“林晚!你又发什么疯!”我妈被我的尖叫吓了一跳,
手里的汤泼了一地。第二章剧痛从尾椎骨传来,我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我哥一个箭步冲过来,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林晚你到底有完没完?成绩差身体差,
天天在家一惊一乍的,全家就属你最无所事事?”他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来,
力气大得捏痛了我的胳膊。我爸挂了电话,从书房走出来,脸色阴沉。我妈也关了火,
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我。三个人,三堂会审。“为什么要推你妈?你就这么恨我们,
恨这个家?”“我说了,你这是病,得治!明天我再带你去医院,换个专家看看。”“小晚,
哥知道你压力大,但你不能这么折腾家里人。爸妈工作多累啊,你能不能懂点事?
”他们一人一句,字字句句都是“为我好”。可那冰冷的眼神,却像在看一个麻烦,
一个污点。我忍着疼,举起手里的保险单,声音都在发抖。“那这个呢?这个也是为我好吗?
为什么偏偏是三天后?”“什么保险?”我妈皱着眉,从我手里夺过那张纸。她看了一眼,
随即松了口气。“这是你爸单位的免费福利,你这孩子,脑子里天天想些什么?”“福利?
五百万的福利?”我爸拿出另外三份保险单拍在桌上。“我刚升职,
这是特殊人才的配套保障,我们每个人都有。”“你别胡思乱想了,赶紧吃饭,
吃了饭把药吃了。”他的话听来无懈可击。被他们按在餐桌上,我妈亲手盛了一碗汤,
盯著我喝下去。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假装咽下,
却偷偷吐了出来。我爸身上的血腥味。我妈头顶的金属撞击声。我哥全身的焦糊气。
那些画面在脑子里循环播放,加上日期吻合的保险单,我对一切不平常的东西都高度警觉。
晚饭后,被勒令立马回房休息。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我爸的书房就在我隔壁,
那扇门永远都对我紧闭。他说里面放着重要的案卷,是机密。可我从小就知道,
那里面还有一个暗门。就在爸爸书桌下面的那面墙。里面有一个密室。
小时候我也不记得是什么事,无意中撞见过一次,就深深的记住了。虽然那时只看了一眼,
就被我爸狠狠打了一巴掌,警告我再也不许靠近。今晚,书房里透出的感觉,格外阴冷。
一阵悉悉索索的怪声,从墙壁里传来。我竖起耳朵,那声音断断续续,
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着墙壁。我翻身下床,把耳朵贴在冰冷的墙上。声音更清晰了。刮擦声,
还有压抑的、细微的哭泣声。是从那个密室里传出来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但一个更强烈的念头压倒了恐惧。我必须进去看看。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门口,
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拧。门,没锁。我推开一道缝,正打算闪身进去,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林晚,你竟然还没睡!”第三章我浑身一僵,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我爸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我妈和我哥也闻声而来,三个人堵在门口,
像三座山,脸色极其难看。“我说过不许任何人进我房间,谁让你进我书房的?
”我爸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我……我听到里面有声音。”我结结巴巴地解释。
“什么声音?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轻,已经出现幻听了!”我妈走过来,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
动作却毫无关怀之意,更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状态。“你是不是又没吃药?走,回房间去,
我看着你吃。”“不!我真的听到了!就在那面墙后面,有哭声!”我指着书架后的那面墙,
情绪激动。我爸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拖出书房。
“够了!这里面放的都是重要案卷,关系到很多人的生死,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你以后再敢踏足这里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他的力气极大,
手腕上传来骨头快要碎裂的痛楚。回到房间,我妈拿出药瓶,倒出比平时多一倍的药片,
和一杯水一起塞到我手里。“晚晚,听话,把药吃了,睡一觉就好了。”她的声音温柔,
那张熟悉的脸上,笑容完美无瑕。可我脑海中,却是她头颅碎裂,鲜血横流的模样。
我闭上眼,将药片和水一饮而尽。他们看着我躺下,替我掖好被角才离开,
顺手反锁上了我的房门。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将含在舌下的药片吐了出来。
看来真相就在隔壁,我不能再等了。第二天晚上,等到家里人都睡了,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这次我决定不从书房正门口进去。我走到窗边,这里是三楼,下面是柔软的草坪。
我深吸一口气,用床单拧成绳子,一头绑在暖气管上,一头扔出窗外。
午夜的凉风吹得我一个哆嗦。我咬着牙,抓着床单,慢慢顺着窗棂,掂着脚尖踩了过去。
好不容易到达书房的窗户,书房的窗户没有关严。我小心撬开窗户,跳了进去。
双脚落地的瞬间,我扭伤了脚踝,但顾不上疼。书房里一片死寂。
我走到面对着一整面墙的巨大的书桌面前,按照记忆中的位置,跪了下来。
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吸盘,吸在墙壁上,使劲拉了一下。咔哒。一声轻响,
一块薄薄的墙壁被我拉开,露出后面一扇黑色的只有半人高的铁门。铁门上没有锁,
只有一个陈旧的黄铜把手。那股阴冷的感觉,就是从门后传来的。我握住把手,用力一拉。
小门开了。第四章一股混杂着灰尘和陈腐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里面没有灯。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光柱照进去,我看清了里面的景象。这是一个陈旧的女孩的迷你房间,
装饰都是十几年前的样子。房间的窗户被封的紧紧的。粉色的墙纸,白色的公主床,
还有一个梳妆台。所有东西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墙上,挂着一幅四人全家福。我爸,
我妈,我哥……还有一个大概三岁,笑靥如花的女孩。那个女孩,和我长得很像。
光柱颤抖着,照亮了照片上那张和相似的脸。她笑得比阳光还灿烂,依偎在我妈怀里,
我爸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我哥站在旁边,冲她做着鬼脸。他们看上去是那么幸福。
这个女孩是谁?为什么她的房间会被封存在书架之后?为什么我的家人从未提起过她的存在?
无数个问题向我袭来。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光柱缓缓移动,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房间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梳妆台旁边,大概四分之一人高的巨大粉色的音乐盒,
上面是一个跳芭蕾的女孩。我认得那个音乐盒,在我很小的时候,
它曾短暂地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可没过几天就消失了。我妈说是我不小心弄坏了就收起来了。
我记得这个音乐盒底部有一个凹槽处,我很喜欢在里面藏一些零食。颤抖着我跪下来。
摸索着,我在底部凹槽摸到一本小册子。用力一抠。“啪嗒!”一本带锁的日记掉了出来。
锁已经锈迹斑斑,我用力一掰,锁“咔哒”一声弹开了。日记本的扉页上,
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两个字:林真日记本。我的心脏猛地一缩。我叫林晚,她叫林真。
一真一晚,像是某种宿命的暗示。我突然想起来她是谁了。翻开了第一页。
“X年X月X日 天气晴”“今天是我十岁的生日,爸爸送了我最想要的《天鹅湖》音乐盒,
妈妈为我做了十二道菜,哥哥把他的***版变形金刚送给了我。”“他们说,
我是他们最珍贵的宝贝。”“我的一岁多的妹妹晚晚好像不开心,
但是我还是把我的音乐盒给她玩了一天。”“她一直躲在角落里不说话。”“她身体不好,
不能吃蛋糕,也不能像我一样在院子里疯跑。”“妈妈说,我要多让着她,因为她很可怜。
”“X年X月X日 天气阴”“今天奥数竞赛,我又拿了全市第一。
”“爸爸在所有同事面前表扬我,说我是他的骄傲。回家的路上,
他给我买了最大的那个哈根达斯。”“晚晚发烧了,一个人躺在房间里。
”“我把哈根达斯分给她一半,她却把它打翻了,弄脏了我的新裙子。”“妈妈没有骂她,
反而把我拉到一边,说晚晚生病了,我不该去***她。”“凭什么?
生病了就可以随便发脾气吗?我只是想和她分享我的快乐而已。
”“X年X月X日 小雨”“我入选了市少年芭蕾舞团,年底要去省里参加汇演。
妈妈抱着我转了好几个圈,爸爸承诺如果我拿奖,就送我去国外最好的舞蹈学校。
”“晚晚的哮喘又犯了,家里乱成一团。我练舞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爸爸就冲我发了火,
说我一点都不懂事。”“我到底要怎么懂事?我每天刻苦练习,拿到所有的荣誉,
让他们脸上有光。而她只需要躺在床上,就能得到所有的关心和爱护。这个家,
有时候让我觉得很累。”日记里的字迹,从一开始的轻松愉快,变得越来越压抑。每一篇,
都离不开指责我。在她的世界里,我是分走父母关爱的累赘。继续往后翻,
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日期赫然是十年前的今天。字迹潦草而惊恐,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这也是最后一篇日记了。
第五章“X年X月X日 暴雨”“他们要带我去城外的老宅‘祈福’,说是为了晚晚的身体。
”“可是我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什么祈福,全是骗人的!”“他们说晚晚的命格太弱,
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必须找一个‘命硬’的亲人去帮她续命。”“而我,
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家人!”“居然要用我二十年的寿命,去续她的命!
”“大师还说什么旺宅旺家功效,听不懂……”“父母和哥哥没有拒绝大师的建议。
”“他们疯了!”“我爸,我妈,我哥,他们都疯了!”“我不去!”“我死也不去!
”“他们把我锁在房间里,晚点就要来带我走。”“如果我死了,我要诅咒他们,
还要诅咒我妹妹也长不大,
一个都不能活……”“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字迹在这里戛然而生,
最后一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绝望的印记。轰隆——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将我惨白的脸照亮。原来如此。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最“没出息”的那个,
原来我还是家里的拖油瓶。城隍庙老婆婆的话在我耳边回响:“你家欠了血债,
人家回来讨了。”“要么全家人一起还,要么你替他们还。
”我终于知道为何幻象中我爸妈哥哥会在后天死,因为那是林真的诅咒。
后天就是我的成人生日。只是我还是没搞明白,为何幻象中没有我的死亡预示。
还有给我续命的林真去哪里了,如果她死了,为何家里从来都不曾提起她祭拜她。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我慌忙合上日记,塞进怀里,
用最快的速度从铁门爬出去将房间归位。就在墙壁合上的那一刹那,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我爸,我妈,我哥,三个人站在门口,脸色铁青。第六章“林晚,大半夜不睡觉,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爸的声音冷冰冰。“我……梦游了?”我舌头打结,身体却很诚实,
一步步往后挪,脊背狠狠撞上冰冷的墙壁。“有意思。”“既然你这么好奇,
那就让你死个明白。”我妈笑了,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反正,你也活不过今晚了。
”她慢悠悠地说:“你不是总能看见我们是怎么死的吗?
”“其实我们三个也能看见别人的死法。”“你是在今天,被林真掐死的。
”我爸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你霸占了她的位置十五年,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