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刘奶奶,是在养老院的小花园里。那天是初夏,阳历五月刚过一半,
空气里还带着点春天没散尽的软,风刮过的时候裹着草木的腥甜,不像盛夏那样燥得人发慌。
养老院的院墙爬满了爬山虎,新抽的嫩叶是半透明的嫩红,混着老叶的深绿,
在阳光下层层叠叠地晃,像谁把一捧碎翡翠和玛瑙撒在了砖墙上。小花园就在主楼南侧,
不大,却收拾得极妥帖。青石板路被磨得发亮,边缘长着几丛三叶草,
偶尔能撞见一朵紫白相间的酢浆草,怯生生地从石缝里探出头。最惹眼的是那架葡萄,
藤条像老龙的筋骨,盘虬卧龙似的缠在木架上,新叶刚展开,巴掌大,卷着边,
叶梗上还挂着去年的枯藤,风一吹,新旧叶缠在一起沙沙响。
刘奶奶就坐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藤椅是深褐色的,椅面有些地方磨得发亮,
露出浅黄的木色,椅脚缠着几圈旧麻绳,想来是怕刮坏青石板。她穿着件月白色的对襟小褂,
袖口和领口绣着细巧的蓝线花纹,洗得有些发白,却浆洗得笔挺,领口扣得严严实实,
露出颈间一道细细的褶皱。她手里捏着把木梳,黄杨木的,梳背刻着缠枝莲,
经年累月被摩挲得油亮,像裹了层琥珀。她梳头发的动作极慢,手指蜷曲着捏住梳柄,
从鬓角开始,一下一下往发尾带,像是在抚摸什么稀世珍宝。阳光那会儿正好,
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金晃晃的光粒子在她发间跳,她的头发全白了,不是那种干硬的白,
是蓬松的、带着点绒感的白,像晒足了太阳的棉花,梳齿划过的时候,
总有几缕银丝慢悠悠地飘起来,在光里打个旋,又轻轻落在她的衣襟上。“小姑娘,过来坐。
”她抬眼看见我,眼睛先弯了弯,眼角的皱纹像水波似的荡开,跟着才开口。她的声音不脆,
有点沙,像被晒过的干枣,却透着股温和的韧。我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不算大,
眼尾有点下垂,可瞳仁亮得很,像浸在水里的黑琉璃,看得人心里发暖。她一笑,
眼角的皱纹就堆起来,层层叠叠的,倒真像两朵开得正盛的菊花,瓣儿虽多,
却透着股舒展的喜气。我走过去,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石凳被太阳晒得温温的,
不像藤椅那样暖得扎实,却也不冰。离得近了,
能闻到她身上的味儿——不是养老院里常见的消毒水味,是淡淡的皂角香,
混着阳光晒过的布料味,还有点葡萄藤的清苦气,像晒在院子里的旧衣裳,干净得让人安心。
“您在梳头呢。”我没话找话,手不自觉地摸了摸石凳边缘,那里被人摸得光滑,
带着点温润的凉。“是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头发,嘴角往上挑了挑,
眼里浮起点得意的光,“年轻时我这头发才好看呢,黑得跟墨似的,又粗又亮,
梳个大辫子能垂到腰上。那时候村里的姑娘都羡慕我,说我头发好,福气厚。
”她边说边用木梳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发尾,像是在跟头发说话。“我娘说,头发是女人的根,
得好好养。她每天早上都给我梳头,用篦子细细篦,说能篦掉晦气。梳完了,
还会用桂花油抹一点,香得能招蝴蝶。”我顺着她的话问:“那一定很多人夸您吧?
”“可不是嘛。”她放下木梳,双手在膝盖上轻轻拍着,掌心贴在月白色的布料上,
拍出轻微的“扑扑”声。“我娘家那会儿条件好,爹娘就我一个闺女,
把我宠得跟眼珠子似的。我穿的花布衫,都是我娘扯最好的料子给我做的,
春天是浅绿的细布,绣着桃花;夏天是月白的府绸,绣着荷叶;秋天是姜黄的棉麻,
绣着菊花;冬天是大红的缎子,绣着牡丹。”她伸出手,指尖在膝盖上比划着,
像是在描摹绣样。“就说那件红缎子袄吧,我娘绣了整整三个月。针脚细得跟头发丝儿似的,
那牡丹的花瓣,一层叠一层,看着就跟真的一样。我十五岁那年过年穿出去,
隔壁村的二婶子拉着我娘的手,说‘你家闺女穿这袄,跟画上的仙女似的’。
”她说话的时候,嘴角一直扬着,眼睛里像是落进了星星,一闪一闪的。
阳光斜斜地照在她脸上,把那些深刻的皱纹都镀上了一层金边,倒显得不那么苍老了,
反而有种被岁月打磨过的温润,像老窑里烧出的瓷器,虽有细纹,却透着股沉静的光。
“那时候啊,”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甜美的事情,喉结轻轻动了动,
“十里八乡的小伙子,托媒人来我家说亲的,能把门槛踏破。有开油坊的王家小子,
有做木匠的李家二哥,还有在镇上教书的张先生……我爹娘挑来挑去,最后选了我家老头子。
”提到“老头子”三个字,她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像棉花浸了水,带着点潮乎乎的甜,
还有点少女似的羞涩。她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指尖划过鬓角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他人好,脾气也好,会疼人。”她望着葡萄藤的方向,眼神飘得有点远,
像是透过藤叶看到了几十年前的光景。“刚嫁过去的时候,我连灶台都不会上。
那时候我在家啥也不用干,爹娘把我护得严实,连挑水都不让我沾。到了他家,第一天做饭,
我把锅烧得冒烟,米饭煮成了糊糊,还差点把油瓶碰倒。”她说到这儿,自己先笑了,
眼角的皱纹挤得更紧,却更像朵鲜活的菊花了。“他从不骂我,
就自己默默地把灶台收拾干净,重新淘米做饭,还笑着说‘我娶媳妇是来疼的,
不是来当老妈子的’。晚上他就着油灯教我纳鞋底,我笨手笨脚的,针扎到手指头,
他赶紧抓过我的手,放在嘴里吮,那劲儿,好像比我还疼似的。”她伸出手,放在眼前端详。
那双手不算小,手掌宽宽的,手指关节有些变形,像老树枝似的弯着,皮肤皱巴巴的,
像晒得半干的枯树皮,手背上布满了褐色的老人斑。但此刻,她的手指却轻轻蜷缩着,
像是在握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指尖微微颤抖,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珍重。“他对我是真的好。
冬天夜里我脚冷,他就把我的脚揣在他怀里焐着。他那时候在砖窑厂干活,
一天下来累得够呛,可夜里只要我动一下,他就醒了,迷迷糊糊地把我脚拉过去,
嘴里还嘟囔着‘咋又凉了’。”她的声音轻下来,带着点叹息似的温柔,
“我爱吃巷口张婶家的糖糕,刚出锅的,外皮脆得掉渣,里面的红糖馅能流心。
他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去排队,买回来还冒着热气呢,用干净的油纸包着,揣在怀里怕凉了。
有一次下大雪,他回来的时候,棉鞋都湿透了,冻得直跺脚,却先把糖糕递到我手里,
说‘快吃,还热乎’。”我静静地听着,看着她沉浸在回忆里的样子。她的睫毛白了大半,
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阳光落在她的鼻尖上,泛着一点细碎的光。
风从葡萄藤里钻出来,带着点新叶的清香,拂过她的头发,几缕银丝又飘起来,
像谁在她肩头系了根透明的线,轻轻牵着。她的语速很慢,像是怕惊扰了那些旧时光,
每个字都说得轻轻的,像把石子扔进平静的湖面,荡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后来啊,
我们就有了儿子。”她的声音突然高了些,带着点抑制不住的骄傲,眼角的光更亮了,
“我儿子从小就懂事,不像别家孩子那样哭闹。刚会坐的时候,就坐在小推车里,我纳鞋底,
他就抓着块碎布咿咿呀呀地玩,从不捣乱。一岁多学走路,摔了跤也不哭,
自己撑着膝盖站起来,扑到我怀里,还咧着嘴笑,露出两颗小牙,白生生的。
”她用手比划着,像在量什么东西:“他读书不用我们操心。放学回来,先把作业写完,
再帮着做家务。那时候他爹在外地打工,我一个人带着他,地里的活忙不过来,
他就踩着小板凳帮我拉风箱,火烤得他脸红扑扑的,汗珠顺着下巴往下掉,也不说累。
有一次我发烧了,躺在床上起不来,他偷偷跑去邻居家,跟王奶奶学熬粥,端回来的时候,
粥洒了一半,他手上烫了个泡,却举着碗跟我说‘娘,你快吃,吃了就好了’。
”她说到这儿,停下来,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像是有泪要掉下来,
却又笑着摇了摇头:“长大了考大学,考上了城里的好学校。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
他爹在院子里放了一挂鞭炮,红纸屑落了一地,像铺了层红毯子。他抱着我,说‘娘,
以后我挣钱了,让你和爹住城里的楼房,不用再种地了’。”“毕业以后进了大公司,
娶了个漂亮能干的媳妇。”她的声音里全是笑意,像浸了蜜似的,“那姑娘长得白净,
说话轻声细语的,第一次上门就给我买了件羊毛衫,粉粉嫩嫩的,
我说我这老婆子穿不了这么艳的,她就拉着我的手说‘娘,您穿好看,显得年轻’。
她还会做饭,做的鱼香肉丝,比饭馆里的还好吃,我儿子说,
他就是被她这手艺‘骗’到手的。”“现在他们过得好吗?”我问,
心里被她的话填得满满的,暖烘烘的。“好,怎么不好。”她笑得更开心了,
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团,像朵攒得紧紧的菊花,“小两口感情好得很,从来没红过脸。
还生了一儿一女,孙子都快娶媳妇了,孙女也出落得跟朵花似的。孙子随他爸,高大,
浓眉大眼,在设计院上班,画图可厉害了,家里的房子都是他自己设计的。孙女随我,
眼睛亮,会说话,去年还考上了音乐学院,拉小提琴的,那声音,听得人心里直发痒。
”她抬头望向远处,越过养老院的围墙,望向天边那朵慢悠悠飘着的白云,
像是能透过层层叠叠的建筑,看到什么热闹的场景。“前几天我还跟孙女视频呢,
她给我拉了段《梁祝》,拉到伤心的地方,眼泪都掉下来了,说‘奶奶,
等我放假回去给你拉完整版’。”“我儿子前两天打电话来了,说过几天就来接我。
”她突然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像个藏着秘密的孩子。“接您去哪儿呀?
”“去参加我孙子的婚礼。”她凑近我,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风听去似的,
声音里带着点神秘的雀跃,“他说要给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新衣裳,戴新首饰,
让我当最体面的奶奶。还说婚礼就在城里最大的酒店办,要请好多好多人,
让大家都看看他有个多精神的奶奶。”她边说边用手比划着,手指在空中画着圈,
像是在勾勒酒店的模样。“到时候啊,我要穿那件红底绣牡丹的褂子,我娘以前给我做的,
针脚密得很,牡丹的花瓣上还绣着金线呢,我一直压在箱子底下,舍不得穿。
再戴上我老头子送我的银镯子,是他用第一个月工资给我打的,上面刻着我的名字,
亮闪闪的,多好看。”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像是那里真的戴着镯子似的,
指尖在皮肤上游走,带着点满足的笑意。“我还得梳个圆髻,插上朵红绒花,
就像我年轻时戴的那样。我儿子说,到时候他要牵着我的手,给我介绍他的朋友,
说‘这是我娘,年轻时可是我们村的大美人’。”我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
看着她眼睛里那些闪闪发光的期待,心里也跟着暖起来。阳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
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谁在她脸上撒了把碎金子,晃得人心里发软。多好啊,
一生被人疼爱,到老了还有这么多幸福的念想。像棵老槐树,根扎在温暖的土里,
枝桠上永远挂着甜美的果子。从那以后,我经常去看刘奶奶。我去的时间不固定,
有时是下午,有时是傍晚,偶尔周末上午也会去。每次去,她大多都坐在葡萄架下,
要么梳头,要么晒太阳,要么就抱着那把木梳,望着远处发呆。我会带点东西给她。
有时是家里蒸的南瓜饼,用保鲜盒装着,还温乎;有时是我妈腌的糖蒜,
酸甜爽口;有时是一小束野菊花,从路边掐的,黄灿灿的,插在矿泉水瓶里,
摆在她手边的石桌上。她从不跟我客气,每次都笑着接过去,把南瓜饼掰一小块放进嘴里,
慢慢嚼着,说“跟我娘做的一个味儿”;吃糖蒜的时候,会眯起眼睛,说“这蒜腌得透,
不辣心”;看到野菊花,就会拿起来闻闻,说“香得很,像小时候在田埂上闻的味儿”。
她还是总跟我讲她过去的事,那些故事像一串珠子,被她用记忆的线串起来,
一颗一颗地递给我。她说她小时候,爹娘带她去赶庙会。那时候的庙会热闹得很,
从村口一直摆到镇中心,卖啥的都有。有吹糖人的,用糖稀捏出孙悟空、猪八戒,
插上根细竹棍,亮晶晶的;有套圈的,地上摆着小泥人、玻璃珠,两分钱套一次,
她爹总给她买十个圈,让她站在旁边套,虽然大多都套空了,可她还是笑得咯咯响。
“我最爱吃冰糖葫芦,”她舔了舔嘴唇,像是在回味那股酸甜,“红得发亮的山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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