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铁锈、血腥和腐烂稻草混合的恶臭。这股味道,
像无数只黏腻的手,日夜不停地扼着我的喉咙,提醒我如今身在何处。我,苏晚宁,
京城安远侯府的嫡长女,曾经金尊玉贵,与当朝太子李煜青梅竹马,一纸婚约羡煞旁人。
而现在,我只是一个阶下囚。冰冷的镣铐深深嵌进我的手腕和脚踝,每动一下,
都磨得血肉模糊。身上那件曾经华美的丝绸裙衫,早已被鞭子抽得褴褛不堪,
沾满了污血和泥垢,紧紧贴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这一切,都拜我那好妹妹,苏晚月,
和我那情深义重的好夫君,太子李煜所赐。我至今都记得那一天,
太子府的侍卫如狼似虎地冲进我的闺房,当众宣读我的罪名——勾结敌国细作,意图谋反。
而那所谓的证据,一封通敌的密信,正是我亲手绣了三个月,
准备送给苏晚月的生辰贺礼——一方鸳鸯戏水的手帕。只是手帕的夹层里,
被塞进了那封足以诛我九族的信。我百口莫辩。最可笑的是,下令将我逮捕,
将我投入这人间地狱的,正是我日夜思念,即将与之成婚的未婚夫,李煜。为什么?
我一遍遍地问自己,心口的疼痛远胜过身上的伤。狱卒打开牢门的声音刺耳地响起,
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起沉重的眼皮,逆着光,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
是身着明黄色太子常服,面容依旧俊朗,眼神却冷漠如冰的李煜。另一个,是依偎在他身旁,
穿着一身我最喜欢的藕粉色衣裙,满眼担忧的苏晚月。姐姐……
苏晚月的声音柔弱得像一缕青烟,她用手帕掩着口鼻,仿佛难以忍受这里的污秽,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月儿好心痛。我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得意与快意,
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笑。心痛?她当然心痛,心痛我为什么还没死。李煜的眉头紧锁,
他看着我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被厌恶所取代。
苏晚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他的声音,像腊月的寒风,刮得我骨头都疼,
孤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孤,背叛大夏?我撑着身子,试图坐起来,
锁链发出哗啦的巨响。我没有。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李煜,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那封信是伪造的!姐姐,
事到如今,你就别再狡辩了。苏晚月走上前一步,蹲下身,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在我耳边轻语,那方手帕,确实是你亲手所绣,不是吗?上面的鸳鸯,姐姐绣得可真好,
太子殿下见了,都夸姐姐心灵手巧呢。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心。
是你!苏晚月!是你陷害我!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扑向她,却被锁链死死拽住,
重重摔回地上。李煜立刻将苏晚月护在身后,看我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疯子。够了!
苏晚宁,你真是死不悔改!不仅背叛孤,还想污蔑晚月!他厉声呵斥,晚月心地善良,
若不是她为你求情,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求情?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是啊,
她求你别让我死得太痛快,求你让我在这天牢里,好好‘反省’,对吗?
苏晚月躲在李煜身后,露出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姐姐,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只是……我只是希望你能迷途知返……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
看着他们上演着情深义重的戏码,只觉得一阵反胃。我曾以为的青梅竹马,
我曾以为的姐妹情深,原来全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我的目光越过苏晚月,
死死地盯着李煜。李煜,你当真信她,不信我?他避开了我的视线,
声音冷硬:证据确凿,由不得孤不信。或许,他不是被蒙蔽,他只是在权衡利弊之后,
选择了一条对他最有利的路。一个背负通敌罪名的太子妃,远不如一个清清白白,
又能为他博得美名的苏晚月来得有用。我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死了。没过几日,
判决下来了。我被判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而我的家族,安远侯府,也因我而蒙羞。
父亲被削去爵位,贬为庶民。母亲气急攻心,一病不起。那些曾经疼爱我的家人,
在苏晚月的劝说下,竟也来到狱中,当着所有人的面,与我划清界限。我苏家,
没有你这样不忠不孝的女儿!父亲的声音里满是痛心与决绝。我被押赴流放之地,
一路风餐露宿,受尽了押解官兵的欺凌与折辱。他们抢走我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
将我像狗一样对待。途中,我染上了重病,高烧不退。他们嫌我拖慢了行程,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将奄奄一息的我,像丢垃圾一样,弃之荒野。凛冽的寒风卷着雪花,
刀子般割在我的脸上。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暖意也被抽干。临死前,
我眼前闪过的,是苏晚月那张得意的笑脸,是李煜那双冷漠无情的眼。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去!若有来生,不,若有残魂,我定要化作厉鬼,向你们一一索命!
就在我意识即将沉入永恒黑暗的那一刻,一双温暖的手,将我从雪地里抱了起来。
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再次睁开眼,我躺在一张简朴的木床上,
身上盖着温暖的棉被。救我的是一位隐世高人,他须发皆白,仙风道骨,自称鬼谷医仙。
他不仅治好了我的伤和病,更在得知我的遭遇后,叹息着问我:丫头,老夫能救你的命,
却救不了你的心。这滔天的恨意,你想如何了结?我跪在他面前,重重叩首。
求先生教我!那一天起,苏晚宁死了。活下来的是莫清欢。在与世隔绝的山谷里,
我忘却了侯府嫡女的身份,忘却了琴棋书画,忘却了天真与善良。我跟着师父,学习医术,
辨识天下奇花异草,也学习毒术,了解如何杀人于无形。我研习武艺,
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更饱读师父收藏的万卷孤本,
学习经世济民的商道与权谋之术。三年的时间,我脱胎换骨。镜中的我,
容貌与过去有七分相似,但眉眼间的稚气早已褪尽,
取而代之的是淬了冰的冷冽与深不见底的城府。师父用一种特殊的药草,微调了我的面容,
让我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三年后,我带着师父赠予的启动资金,以莫清欢的身份,
重回京城。这座曾经埋葬了我一切的繁华帝都,如今,将成为我复仇的舞台。
我没有急着去侯府,也没有急着去找那对狗男女。我知道,没有力量的复仇,只是以卵击石。
我利用所学的商道知识,在京城最不起眼的角落,开了一家小小的香料铺。
凭借着独特的配方和远超时代的经营理念,香料铺迅速崛起。接着,
是绸缎庄、珠宝行、茶楼……不到一年,一个名为清风阁的商会横空出世,
以不可阻挡之势,迅速蚕食着京城的商业版图,而我,就是它幕后真正的主人。
我像一张蛰伏在暗处的蛛网,将我的势力一点点渗透到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暗中收集着苏晚月和李煜的罪证,等待着一个最佳的时机。这个时机,很快就来了。
太子李煜与苏晚月的大婚之日,定在了下月初八。整个京城都洋溢在喜庆的氛围中,
苏晚月成了全天下最风光的女人。为了炫耀,她在婚前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宫廷宴会,
广邀京中贵女名媛。而我,清风阁的神秘主事莫清欢,也因为商会为国库贡献卓著,
破例被皇帝召见入宫,恰好,就在这场宴会上。我到的时候,宴会正酣。
苏晚月穿着一身华贵无比的宫装,头戴珠翠,被一群贵女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
她正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引得众人阵阵发笑。我走近了些,清晰地听到了我的名字。
……你们是不知道,当初我那个姐姐啊,真是鬼迷了心窍,放着好好的太子妃不当,
非要去勾结什么敌国细作,苏晚月用手帕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幸好太子殿下明察秋毫,才没让她的奸计得逞。说来也是家门不幸,
摊上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姐姐,真是丢尽了我们安远侯府的脸。就是就是,
太子妃您心地善良,可别为了那种人生气。那种女人,死在流放路上都是便宜她了!
曾经对我曲意逢迎的贵女们,此刻正争先恐后地附和着,言语间的轻蔑与鄙夷,
比三年前更甚。我站在人群外,静静地听着,心中没有一丝波澜。这些愚蠢的女人,
不过是苏晚月用来彰显自己胜利的工具罢了。陛下驾到——随着太监的唱喏,
所有人都跪下行礼。我跟随着众人,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平身吧。
皇帝的声音威严而沉稳,今日召见诸位,是想引荐一位奇女子。莫清欢,上前来。
我站起身,在无数道惊诧、好奇、探究的目光中,缓步上前。
我今日穿了一袭素雅的月白色华服,未施粉黛,长发仅用一根碧玉簪挽起。简单,
却自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气度。当我抬起头,直面龙颜时,我清楚地看到了苏晚月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混杂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嘴唇微微张开,仿佛见到了鬼。李煜也愣住了,他死死地盯着我的脸,
眼神中充满了探究与困惑。这张脸,太像了,可那双眼睛里的冰冷和疏离,又是那么的陌生。
你就是清风阁的主事,莫清欢?皇帝打量着我,眼中带着赞许。民女莫清欢,
参见陛下。我从容不迫地行礼,声音清冷,不卑不亢。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清风阁为朝廷分忧,功不可没。朕心甚慰。今日恰逢太子设宴,
你便留下,与众卿同乐吧。谢陛下。我被安排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但我知道,
从我出现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是这场宴会的中心。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我身上。
苏晚月显然已经稳住了心神,她端着酒杯,袅袅婷婷地向我走来,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莫老板真是年轻有为,本宫敬你一杯。我端起酒杯,与她虚虚一碰:太子妃谬赞。
不知莫老板是哪里人士?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本宫瞧着,莫老板有几分面善,
像本宫一位故人。是吗?我微微一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天下之大,人有相似,
不足为奇。倒是民女听闻,太子妃名下的‘月华轩’,近来生意兴隆,真是可喜可贺。
提到月华轩,苏晚月脸上的得意更浓了:不过是些小生意,上不得台面,
让莫老板见笑了。月华轩是苏晚月最大的嫁妆之一,专营高档胭脂水粉,
是京中贵女们趋之若鹜的地方。我放下酒杯,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桌的人都听到。
太子妃谦虚了。不过,民女最近倒是听到一些关于月华轩的传闻,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晚月的笑容一僵:哦?什么传闻?民女听闻,月华轩有一批从西域进口的珍珠粉,
号称有美白奇效,售价千金。然而,据民女所知,那批所谓的‘珍珠粉’,
不过是用廉价的贝壳粉混合了铅粉制成。长期使用,非但不能美白,反而会侵蚀肌肤,
甚至导致中毒。我的话音一落,满场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晚月身上。她的脸,
瞬间变得惨白。你……你胡说!你这是污蔑!她厉声尖叫,失了仪态。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太子妃何必动怒。民女也只是道听途说。不过……我话锋一转,
看向不远处的一位御史大人,张御史,我听说令嫒前几日面部起了红疹,久治不愈,
不知用的可是月华轩的珍珠粉?那位张御史脸色一变,立刻站了起来:莫老板如何得知?
略有耳闻罢了。我淡淡道,若张大人不信,可请太医当场检验一下令嫒所用之物。
铅粉遇醋,其色会变。此法简单易行。皇帝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产品造假,欺瞒贵胄,
这已不是小事。更何况,这月华轩是未来太子妃的产业。来人,
皇帝的声音里带着怒意,传太医,取月华轩的珍珠粉和张小姐所用之物,当场检验!
苏晚月彻底慌了,她求助地看向李煜。李煜的脸色同样难看到了极点。他想开口阻止,
但在皇帝威严的目光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太医战战兢兢地回禀,
两份珍珠粉,都含有大量的铅粉。铁证如山。皇帝龙颜大怒,当场下令查封月华轩,
彻查所有账目。苏-晚月吓得跪倒在地,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煜也立刻跪下请罪:父皇息怒,此事……此事儿臣毫不知情,定是底下人阳奉阴违,
儿臣定会严查,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哼!你的太子妃,连自己的产业都管不好,
将来如何母仪天下?皇帝冷冷地训斥道,你也有失察之责!大婚之前,给朕好好反省!
一场本该为苏晚月增光添彩的宴会,最终以她的颜面扫地,和太子的当众受辱而收场。
我端着酒杯,隔着人群,遥遥地看向面如死灰的苏晚月。她也正怨毒地看着我。
我朝她举了举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苏晚月,这只是开始。
三年前你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我会让你,连本带利地,一点一点,全部还回来。
***宴会上的初次交锋,像一根尖刺,狠狠扎进了苏晚月和李煜的心里。他们终于意识到,
我,莫清欢,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商贾,而是一个巨大的威胁。疯狂的反扑,随之而来。
他们首先怀疑我的身份。一个凭空出现的女人,有着和苏晚宁相似的容貌,
又恰好与他们为敌,这绝非巧合。去查!把这个女人的底细给我查个底朝天!
李煜在太子府中咆哮,摔碎了他最心爱的白玉笔洗。苏晚月则更为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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