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斯,出生在楚国上蔡的一个寻常巷陌。青瓦土墙的院落里,
总飘着母亲熬制野菜粥的清香,父亲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常年握着农具,
却总在深夜摩挲着我那本泛黄的《仓颉篇》。家境虽算不上殷实,
父母却咬牙供我识了几个字,他们说:“识了字,就不用一辈子跟泥土打交道。”及冠之年,
靠着乡邻的举荐,我谋到了郡中小吏的差事。衙门里的日子,像上蔡城外那条浑浊的汝水,
缓慢而沉闷地流淌。每日天不亮就得起身,揣着母亲蒸的麦饼,踏着露水赶往郡府。
案几上堆着永远也处理不完的竹简,不是登记农户的田亩数,就是核算驿站的车马费。
墨锭磨了又磨,毛笔写秃了一支又一支,窗外的日头从东边挪到西边,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耗着。同僚们总爱聚在衙门口的老槐树下,嚼着舌根议论谁家的新妇貌美,
哪家的酒肆又添了新酿。他们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满足,仿佛这辈子能在这小郡里混个温饱,
便是天大的福气。可我看着他们,总觉得像看到了笼中的鸟雀,明知天空辽阔,
却懒得扑腾翅膀。那年深秋,一场连绵的秋雨下了半月有余。吏舍后院的厕所年久失修,
屋顶漏下的雨水混着污秽,在地面积成了黑褐色的泥潭。那日我内急,捏着鼻子往里走,
刚推开门,就惊起一阵窸窣的响动。几只灰黑色的小东西猛地从茅厕角落窜出,
慌不择路地撞在斑驳的土墙。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微光,
我看清了它们的模样 —— 那是几只瘦得皮包骨头的老鼠。它们的毛色黯淡无光,
沾满了污泥,像是从墨水里捞出来的。一只老鼠被我惊得慌了神,竟一头扎进了墙角的粪堆,
挣扎了半天才探出头,小眼珠里满是惊恐,胡须抖得像风中的蛛网。另一只慌不择路,
顺着墙根逃窜,却被地上的积水滑倒,在泥潭里翻滚成一个黑球,发出细弱的吱吱声。
它们见我站着不动,竟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浑身的毛都奓了起来,仿佛我是什么吃人的猛兽。
我愣在原地,看着它们在污秽中苟延残喘,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这些小东西,
一辈子都得在恶臭与恐惧中讨生活,就算是偷到一点残渣,
也得时刻提防人的棍棒、野狗的利齿。三日后,我奉命去郡府的粮仓清点数目。
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谷物的醇香扑面而来,金灿灿的粟米堆得像小山,
饱满的麦粒在阳光下泛着油光。粮仓角落里,几只肥硕的老鼠正蜷在粮堆上,
它们的皮毛油光水滑,肚子圆滚滚的,像揣了个小皮球。见我进来,
它们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头,抖了抖胡须,便又低头啃起了麦粒,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仿佛这粮仓本就是它们的家。我站在粮堆旁,看着那些肥鼠旁若无人地享用着粮食,
脑中轰然一响。同样是鼠,厕中鼠食不果腹,惶惶不可终日;仓中鼠却衣食无忧,气定神闲。
这分明不是鼠性有别,而是所处的境地不同啊!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吏服,
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案几上那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文书,同僚们麻木的笑脸,
父母日渐佝偻的背影…… 这一切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困在这方寸之地。难道我李斯,
这辈子就要像那厕中鼠一般,在这小郡里浑浑噩噩,为了几斗米折腰,
最终化作史书上一个无人问津的墨点?不!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凭什么有的人能像仓中鼠那样,坐拥良田美宅,谈笑间指点江山?
凭什么我只能在这阴暗的角落里,数着别人剩下的米粒?夕阳透过粮仓的窗棂,
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我望着窗外那片辽阔的天空,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我想起书中记载的春秋五霸,想起那些在列国间纵横捭阖的谋士,他们也曾是寻常人,
却凭着一腔热血和满腹经纶,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回到吏舍时,夜色已浓。
我点亮油灯,看着案几上那枚用了三年的墨锭,忽然觉得无比刺眼。
我将堆积的竹简一把推开,墨汁溅在衣袖上,竟不觉得心疼。我走到院中,
望着上蔡城外模糊的山影,冷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却吹不散心中的火焰。“我要去兰陵!
” 我对着夜空低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荀子在兰陵讲学的消息,
早已传遍天下,他的学说融儒法于一体,正是我渴望的学问。那天夜里,
我翻出母亲为我缝制的行囊,将仅有的几件换洗衣物和那本《仓颉篇》打进行囊。
鸡叫头遍时,我悄悄推开家门,月光洒在父母熟睡的窗棂上,我对着那扇窗深深叩首,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爹娘,儿子此去,定要闯出个名堂来。”走出上蔡城东门时,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晨雾中,几个孩童正牵着黄犬追逐野兔,笑声清脆。
我回头望了一眼熟悉的城门,心中默念:上蔡,等着我。总有一天,我会回来,
只是那时的我,再也不是那个困在小吏案前的李斯了。脚下的路延伸向远方,
晨露打湿了草鞋,却浇不灭我心中的火焰。厕中鼠的惊恐与仓中鼠的安然,
在我眼前反复闪现,化作一声声催促的鼓点。我知道,从这一刻起,
我的人生再也不会是一潭死水,那片更广阔的天地,正在前方等着我去闯荡。
兰陵求学:法海同游结挚友辞去小吏之职的那个清晨,上蔡城的露水还凝在东门的石狮子上。
我背着母亲连夜缝补的麻布行囊,望着通往兰陵的黄土路,
手心的汗把那封荀子门生写的引荐信洇出了浅痕。身后是越来越远的郡府衙役的吆喝声,
身前是雾霭中若隐若现的山峦 —— 那是载着我仓厕之悟的征途,
更是通往法家真义的阶梯。兰陵城的青石板路总带着潮湿的苔痕,
荀子的学馆藏在城南的竹林深处。第一次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
正撞见一群学子围着竹简争论。阳光穿过竹隙落在他们身上,
把那些激烈挥舞的手势照得透亮。堂上的荀子须发皆白,却目光如炬,
见我进来只微微颔首:"既来求道,便先解这 ' 性恶 ' 二字。"那三年的晨钟暮鼓,
成了我此生最清亮的记忆。寅时的学馆总飘着松烟墨的香气,
我常借着熹微晨光抄录《商君书》,笔尖划过竹简的沙沙声,
竟比上蔡吏舍的算盘声更让人心安。荀子的课从不是枯燥的讲授,
他常把我们带到兰陵城外的刑狱观刑,指着枷锁上的锈迹问:"礼治能磨去这铁痕吗?
" 又或是在丰收的田埂上,捏着麦粒反问:"若无赏罚,农夫会晨昏不辍吗?
"与韩非相识,恰是在一场关于 "势" 与 "术" 的辩论上。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锦袍,
虽身为韩国公子,却总爱趿着木屐歪坐在廊下。当我引商鞅 "治世不一道" 的论点时,
他突然拍案而起,木屐在青石板上踏出脆响:"李斯此言差矣!
" 他指着廊外的紫藤:"藤蔓能攀墙而上,靠的是枝干之 ' 势',
而非匠人修剪之 ' 术'。无势之术,不过是断木残枝!"那番辩驳从日中持续到月升。
我们争得面红耳赤,竹简拍得案几震颤,连荀子都被惊动,拄着拐杖站在廊下含笑静观。
最后韩非忽然大笑,从袖中摸出半块干饼递我:"你这楚地小吏,
倒比韩国诸公子懂法家骨髓。" 我接过饼时,
发现他的指缝里还沾着墨痕 —— 原来他为了批注《韩非子》,竟彻夜未眠。
此后的兰陵岁月,总伴着两盏油灯。我们常躲在学馆后的柴房,
就着偷藏的米酒探讨列国局势。韩非铺开自制的天下舆图,用指尖划过韩国的疆界,
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的执拗:"若用吾之 ' 存韩 ' 策,新郑必能安如泰山。
" 我则执着地指向函谷关:"秦有虎狼之师,更兼变法余威,唯有辅佐此等雄主,
方能成就不世之功。"一次雪夜,我们争论至天明。韩非忽然起身推开柴门,
漫天飞雪落进他的锦袍。"你可知我为何偏要救韩国?" 他望着东方,那里是韩国的方向,
"我母妃曾说,韩虽弱小,却是天下文脉所系。" 我默然无语,
只是将怀中的《法经》递给他 —— 那是我抄了三个月的心血,
扉页上还题着 "法不阿贵" 四字。离别的前一夜,兰陵的月光格外清亮。
韩非将他亲手刻的玉印相赠,印上是 "法友" 二字。"你去秦国,若遇困厄,
" 他饮尽最后一杯酒,木屐在雪地上碾出深痕,"便想想今日雪夜之言。
" 我将母亲给的楚地香草塞给他:"若韩国有难,此香为信,我必倾力相助。
"后来我才知道,那株香草终究没能送到韩国。
但兰陵柴房的油灯、雪夜的辩驳、案上的舆图,早已在我心底刻下深深的烙印。
那些与韩非共游法海的日夜,不仅让我窥得法家真谛,更让我明白:纵然道不同,
那份对 "治世" 的执念,足以让两颗心在乱世中紧紧相贴。
初投秦国:不韦门下谋进阶离开兰陵那日,荀子将我叫到竹林深处,
手里摩挲着一卷泛黄的《道德经》。"秦国如烈火烹油," 他苍老的声音裹着竹风,
"你此去是要做添柴人,还是扑火者?" 我望着远处函谷关的方向,
腰间韩非所赠的 "法友" 玉印硌得胯骨生疼,只深深叩首:"弟子要做那掌火人。
"西出函谷关时,正是暮春。秦军的关卡上飘着玄色龙旗,
守关士兵的铜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我递上荀子的荐书,那小吏却嗤笑一声,
将竹简扔在地上:"兰陵酸儒?秦只认军功与策论。" 我弯腰拾起竹简时,
指节攥得发白 —— 这便是秦国,赤裸的功利,却也藏着最公平的机遇。
吕不韦的相府藏在咸阳城的西北角,朱漆大门前的铜鹤被往来门客摸得发亮。初入府中那日,
我被分到门客最末等的 "薪火舍",与三十多个列国游士挤在通铺。
夜里常能听见有人哭念故乡,有人对着铜镜嗟叹怀才不遇。我却在油灯下默写《法经》,
竹简上的 "一断于法" 四字,被夜露洇得愈发清晰。做舍人的头三个月,
每日不过是给相府的獒犬喂食,或是替吕不韦的姬妾抄写情书。一次给中庶子送文书,
恰逢吕不韦与列国使者议事,我在廊下候着,听见他用商人的口吻讨价还价:"割河东三城,
换韩质子入秦,这笔买卖划算。" 使者愤然拍案,他却悠然剥着橘子:"君可知,
去年新郑的橘价涨了三成?" 那副将天下玩弄于股掌的模样,让我脊骨发凉,
却也暗自心惊 —— 这便是权力的滋味。转机出现在一场暴雨夜。
吕不韦召集门客修订《吕氏春秋》,论及 "义兵" 篇时,众门客皆引孔孟之言,
唯有我冒雨闯入,将湿漉漉的竹简拍在案上:"义兵者,非仁义之兵,乃诛乱禁暴之兵!
" 我指着窗外被雷劈断的老槐:"如雷电劈枯木,非为不仁,实为去腐。
"吕不韦眯起眼睛,他那双商人的三角眼在油灯下闪烁不定。"你是那楚地来的李斯?
" 他忽然笑了,将案上的青铜酒樽推给我,"继续说。" 我接过酒樽时,
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 不是怕,是热血在奔涌。那夜我们论及天明,
从 "民本" 谈到 "君权",他三次让侍女添炭,最后拍着我的肩:"明日起,
你入 ' 智囊舍 '。"智囊舍的日子,是另一种煎熬。每日寅时就要候在吕不韦书房外,
听他与廷尉们商议刑狱,看他用朱砂在地图上圈点列国城池。
一次他让门客们拟 "灭韩策",众人皆言当以重兵压境,
我却在竹简上画了条郑国渠:"以水利疲韩,比十万甲兵更烈。
" 吕不韦盯着那渠线看了半晌,忽然将我的竹简扔给长史:"按李斯说的办。
"与吕不韦相处越久,越觉此人深不可测。
他会在朝堂上义正辞严地劝谏秦王 "缓刑薄赋",
转头却命人将非议他的儒生埋入城墙;他能对门客们嘘寒问暖,记得每个人的生辰,
却也能在谈笑间将背叛者投入虿盆。我学着他的模样观察人心,
看他如何用一块玉佩收买赵国使者,用一句戏言离间魏国王室。这些纵横捭阖的手段,
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我日夜摩挲,既要学会使用,又怕被它割伤。最难忘是那年冬至,
吕不韦在府中设宴。酒过三巡,他忽然让我谈对《吕氏春秋》的见解。我饮尽杯中酒,
直言不讳:"此书兼采儒墨,看似包罗万象,实则首尾相悖。" 满座哗然,
他却击节赞叹:"说得好!孤要的不是百科全书,是削平六国的快刀!
" 那日他将自己的貂裘披在我身上,毛皮里还残留着姬妾的香粉气,"明日,
随孤入宫见王。"入宫前夜,我在铜镜前束发。镜中的人眼窝深陷,鬓角竟有了几缕白发。
薪火舍的旧友来道贺,有人塞给我一包楚地的香草:"李兄此去,莫忘故土。
" 我将香草揣入怀中,指尖触到那枚 "法友" 玉印 —— 韩非此刻在韩国做什么?
或许正对着新郑的城墙,写下 "远交近攻" 的策论吧。穿过咸阳宫的丹陛时,
晨光正照在青铜鼎上。吕不韦走在前面,玄色朝服拖曳在地,像一条蛰伏的黑龙。
我跟在他身后,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里回响,
忽然想起上蔡的仓厕 —— 原来从厕中鼠到仓中鼠的路,要踏过这么多刀尖。
初见秦王:雄图大略获青睐吕不韦的玄色朝服扫过丹陛的青苔时,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得肋骨发疼。咸阳宫的铜鹤在晨光里舒展羽翼,
檐角的风铃被风揉出清响,
可这一切都抵不过甬道尽头那道玄色身影 —— 那便是秦王嬴政,
那个传闻中十三岁登基、如今刚加冠亲政的少年天子。"臣吕不韦,荐客卿李斯觐见。
" 吕不韦的声音里带着惯有的圆滑,可我瞥见他袍角的褶皱,那是攥紧拳头才会有的痕迹。
玉阶之上,秦王正临窗而立,手里把玩着一枚青铜虎符。他转过身时,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 "天纵之姿"—— 尚未满弱冠的年纪,却有着刀削般的下颌线,
玄色王袍衬得肤色冷白,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像函谷关外的深潭,
明明灭灭间藏着吞灭六国的野心。他没看吕不韦,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
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锐利。"你便是那个兰陵来的楚吏?" 他的声音比我想象中低沉,
带着金属相击的质感。案几上堆着小山似的竹简,最上面一卷正是韩非的《孤愤》,
边角已被摩挲得起了毛边。我屈膝跪地,额头触到冰凉的金砖:"臣李斯,
敢为大王言天下事。""天下事?" 他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没达眼底,"韩王刚遣使求和,
赵王在河间筑城,魏王忙着祭祀鬼神 —— 你说,这天下该如何?"我深吸一口气,
腰间的 "法友" 玉印仿佛在发烫。三年兰陵所学、千里西来的风尘,
此刻都凝在舌尖:"臣以为,天下该归一。"秦王的眼神骤然收紧。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字字铿锵:"周室衰微以来,诸侯并起,战乱不休。百姓视迁徙为常事,视丧亲为旦夕。
秦历六世变法,甲兵之盛,甲于天下;耕织之富,溢于四海。此时不灭诸侯,更待何时?
""哦?" 他直起身,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烛火下流转,"那依你之见,该先灭哪国?
"我从怀中取出早已绘制好的天下舆图,双手举过头顶。内侍接过展开时,
我瞥见图上韩国的位置已被朱砂圈出:"韩居中原腹地,扼秦东出之咽喉,却兵弱民疲,
如案上鱼肉。先灭韩,则魏、赵震恐,楚、燕孤立,齐可不战而降。"秦王走下玉阶,
玄色袍角扫过我的发顶。他俯身细看舆图,
指尖在新郑城的位置重重一点:"韩国有上党之险,宜阳之铁,怎会是鱼肉?""大王明鉴!
" 我叩首的力度让额头生疼,"韩国虽有险,却处四战之地,西畏秦,南惧楚,东附赵,
早已是强弩之末。臣在兰陵时,闻韩王每日以酒色度日,朝堂之上,宗室与外戚互相倾轧。
此时以重金贿其权臣,以锐兵压其边境,韩必降。"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花爆裂的轻响。
我跪着的金砖渐渐沁出凉意,后背却被冷汗浸透。忽然,秦王抚掌大笑,
那笑声撞在青铜编钟上,震得满殿回声:"说得好!' 以重金贿其权臣,
以锐兵压其边境 '—— 李斯,你这楚地小吏,倒比秦国诸将更懂灭国之术!
"他亲手将我扶起,掌心的温度烫得我一颤。"从今日起,你入客卿府,参赞军机。
" 他指着案上的《孤愤》,"韩非的文章你看过?""臣与韩非同窗于兰陵,
曾彻夜探讨法家精义。" 提及韩非,我喉头微紧。"此人之才,不在你之下。
" 秦王的目光又落回舆图,"若能为秦所用,灭六国可早三年。" 我低头应是,
却看见他指尖在韩国疆界上反复摩挲 —— 那一刻我便知,秦王对人才的渴求,
与对土地的贪婪一样,从不掩饰。往后数月,我常被召入宫中议事。秦王总是在深夜召见,
殿内只点一盏孤灯,他坐在案前批阅奏章,我便侍立一旁,看月光从他年轻的侧脸流淌而过。
他对权力的掌控欲,常让我心惊。一次吕不韦上奏请封其门客为郡守,秦王笑着准奏,
待吕不韦退下,却对我冷声道:"相邦门客遍天下,他是想让秦国变成吕家的天下吗?
"我懂得他的言外之意。那日朝会,吕不韦提出沿用分封制,秦王却让我宣读郡县制的策论。
当我读到 "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 时,瞥见吕不韦的脸色从红转白,
如同被烈日炙烤的积雪。散朝后,吕不韦在宫门口拦住我,
三角眼在阴影里闪烁:"你这是在玩火。" 我躬身行礼,
袖中的手却攥紧了 —— 我早已是掌火人,怎会怕火?最难忘是那年深秋,
秦王带我登上咸阳城楼。关外的烽火台上,狼烟正袅袅升起,那是秦军攻韩的信号。"李斯,
" 他指着东方,"十年之内,朕要让这天下,都插上秦的玄色龙旗。" 风掀起他的衣袍,
也吹散了我的应答。我望着他年轻却坚毅的侧脸,
忽然明白仓厕之悟的真谛 —— 所谓仓中鼠,不仅要居于粮仓,更要懂得,
是谁在掌管粮仓的钥匙。从城楼下来时,月已西斜。宫道旁的夜露打湿了我的草鞋,
可心中的火焰却越烧越旺。我知道,自己已站在秦国政治舞台的中央,而那舞台的聚光灯,
正握在秦王手中。只是灯光越是明亮,阴影处的杀机便越是森然 —— 吕不韦的冷笑,
宗室的侧目,还有秦王眼底那深不可测的野心,都在提醒我:这既是通往巅峰的阶梯,
也是遍布利刃的悬崖。逐客风波:谏书力挽秦王心咸阳的槐花开得最盛时,我刚从新郑回来。
韩王的求和书还揣在袖中,青铜剑柄上的鎏金被汗水浸得发亮 —— 谁也没想到,
一场足以打败秦国国运的风暴,正藏在郑国渠的泥水里。那日朝会,
廷尉忽然捧着一卷竹简闯进来,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大王!郑国渠是韩国的奸计!
那水工郑国,是来耗我秦国人力财力的!" 话音未落,
宗室大臣嬴傒已出列高喊:"臣请大王驱逐所有客卿!这些六国来的游士,个个包藏祸心!
"我站在朝班末尾,看着那些玄色朝服下的一张张脸。
他们中有一半曾与我在吕不韦府中共饮,此刻却满眼鄙夷地盯着我这个 "楚地来的异类"。
秦王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叩击,那声音像钝刀割肉,割得满殿寂静。忽然,
他拍案而起:"传朕旨意,凡非秦国人,不论官职高低,三日之内必须离境!""大王!
" 我失声跪倒,膝盖撞在金砖上的闷响,竟盖不过宗室们的窃笑。秦王没看我,
龙袍一甩便转身入了内殿,留下那道逐客令像巨石压在我心头 —— 三日,
我用三年才走到咸阳宫的阶下,如今却要在三日内被打回原形。回到客卿府时,暮色已浓。
家仆正忙着收拾行囊,妻子抱着幼子坐在廊下,眼泪把孩子的衣襟都打湿了。"夫君,
我们回上蔡吧," 她哽咽着,"哪怕再做小吏,也好过......" 我没说话,
只是推开书房的门,反锁了三天三夜。第一夜,我盯着窗棂上的蛛网发呆。
那蜘蛛刚捕获一只飞蛾,正忙着吐丝缠绕。我忽然想起上蔡的厕鼠,想起兰陵的油灯,
想起秦王在城楼上说 "天下当归一" 时的眼神。不,我不能走!我将竹简狠狠摔在地上,
墨汁溅在墙上,像一幅扭曲的舆图。第二夜,我开始动笔。油灯熬干了三盏,
手指被竹简的毛刺划破,渗出血珠滴在 "穆公" 二字上。我想起由余是晋人,
却助秦霸西戎;百里奚是虞人,却让秦民丰衣足食。这些刻在秦国骨血里的名字,
怎能被一场风波抹去?笔尖在 "商鞅" 二字上顿了顿 —— 那个被车裂的卫国人,
用自己的血肉,铺就了秦国的富强之路。第三夜,天快亮时,
我写下了那句 "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
案几上摆着秦王昨日赏赐的夜光璧,那是楚地的珍宝;香炉里燃着的沉水香,来自南海诸国。
我忽然笑出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 秦王可以爱异国的珍宝,
为何容不下异国的贤才?当我写下 "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 时,
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我将写好的《谏逐客书》卷起来,发现竹简已被我的汗渍浸透,
沉甸甸的像块铅。家仆来敲门:"大人,再不走就赶不上函谷关的开关时辰了。
" 我望着铜镜里那个眼窝深陷、须发凌乱的人,
忽然想起韩非常说的 "知其不可而为之"。递交谏书的那天,
咸阳城的东门已经排起了长队。被驱逐的客卿们背着行囊,有人哭骂,有人叹息。
我逆着人流走向宫门,守城的士兵拦住我:"客卿李斯?你怎么还没走?
" 我举起手中的竹简,声音嘶哑却坚定:"我要见大王。"那三日,我像活在油锅里。
听说赵国已经派人在函谷关外等候,只要我肯去邯郸,
立刻封上卿之位;听说韩非在新郑写了信,说愿在韩国为我谋一席之地。
可我只是坐在客卿府的门槛上,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直到第三日黄昏,内侍才匆匆跑来,
脸上带着惊惶的喜色:"李大人,大王召您入宫!"咸阳宫的偏殿里,烛火通明。
秦王正捧着我的《谏逐客书》,眉头紧锁。案几上的竹简被圈点了无数处,
"藉寇兵而赍盗粮" 七个字,被朱砂涂得鲜红。"李斯," 他忽然抬头,眼底布满血丝,
"你可知,你这篇文章,差点让朕成了秦国的罪人?"我伏地叩首,听见他起身的脚步声。
他亲手将我扶起,掌心的温度烫得我一颤:"传朕旨意,逐客令废除!所有被驱逐的客卿,
一律召回!" 他指着窗外的郑国渠方向:"告诉郑国,继续修渠,修成之日,
朕亲自为他庆功。"走出宫门时,月光正洒满长街。被召回的客卿们举着火把往回走,
与我擦肩而过时,有人激动地握住我的手。我看见那个曾在吕不韦府中与我同睡通铺的燕人,
此刻哭得像个孩子。妻子抱着孩子站在府门口,看见我时,忽然捂住了嘴。我走上前,
替她拭去眼泪:"我说过,要让你们看看,什么是仓中鼠的天地。" 她笑了,
眼角却滑下泪来 —— 她不懂,我保住的不只是一个客卿之位,
更是那条让秦国通向天下一统的路。只是那晚,我摸着《谏逐客书》的竹简,忽然想起韩非。
若他此刻在咸阳,会不会笑着说:"李斯,你这篇文章,比你在兰陵时的辩驳,厉害多了。
" 而我却隐隐不安,那道被废除的逐客令,像一根刺,扎在秦国的肉里,
也扎在我与秦王之间。同窗入秦:情谊权欲起纠葛咸阳宫的铜钟敲过三更时,
秦王仍在翻看那卷《五蠹》。竹简上的字迹力透纸背,"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十字,
被朱砂圈了又圈。他忽然拍案而起,玄色王袍扫落案上的玉觚:"韩王竟敢藏此奇才!
" 三日后,秦军便兵临新郑城下,檄文上只有一句话:"献韩非,可免围城之祸。
"我在客卿府听到消息时,正对着韩非寄来的书信发呆。那信是半年前写的,
字里行间满是对韩国政局的愤懑:"韩廷奸臣当道,吾之策论如石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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