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屏幕里财经主播的脸因亢奋而微微发红，声音拔高了几个度：“最新消息！
商业巨鳄顾凛，于今日凌晨正式完成对欧洲最大能源集团‘奥丁动力’的全面收购！
此举将重塑全球能源格局……”顾凛正跪在我家客厅光洁的釉面地砖上。
他手里那块半旧的蓝色抹布，被他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
用力地、一丝不苟地擦进每一道细窄的地缝里，专注得仿佛在擦拭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几缕黑色的额发垂落，遮住了他过分凌厉的眉骨，平添了几分驯顺的错觉。“小顾啊！
”我妈穿透力十足的大嗓门猛地从厨房炸开，“冰箱好像又不制冷了！刚买的带鱼可别臭了！
”地上那道跪伏的身影瞬间弹起，速度快得像一头被惊起的猎豹，带起一小股疾风。
他几步就冲进了厨房，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迟滞。“妈别急，我看看。
”他的声音温软得像四月拂过柳梢的风，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我靠在客厅冰冷的门框上，
双臂环抱，指甲无意识地掐进胳膊的软肉里。
这个几分钟前还在电视里搅动全球风云的“商业巨鳄”，
此刻正熟练地拧开我家老旧冰箱的后盖板，昂贵的定制西装袖口随意地卷到手肘，
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他微微蹙眉，侧脸在厨房顶灯下轮廓分明，专注地检查着冷凝管。
“哎呀，还是小顾能干！这冰箱老跟我闹脾气，你一弄就好！”我妈眉开眼笑，
粗糙的手掌用力拍了拍顾凛结实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几乎能听到闷响。顾凛偏过头，
腼腆地笑了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那笑容干净得毫无杂质，
几乎要让人忘记他眼底深处那片无法化开的寒潭。“姐夫！姐夫！救命啊！
”我弟张小呆抱着他那几乎从不离身的破旧兔子玩偶，旋风般地冲了过来，
把花花绿绿的掌上游戏机几乎怼到顾凛脸上。屏幕上是炫目的光效和狰狞的怪物，
“这关BOSS我打了一下午都过不去！它那个大招太变态了！
”顾凛立刻放下手中的螺丝刀，甚至没擦一下手，就无比自然地接过了游戏机。
他修长的手指在那些小小的按键上翻飞起舞，快得只余一片残影。激烈的背景音乐陡然拔高，
又戛然而止。十秒不到，代表胜利的、欢快的通关音乐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哇——！
”张小呆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看着屏幕上金光闪闪的“VICTORY”，崇拜得五体投地，“姐夫！你就是神！
我宣布你就是我唯一的真神！”顾凛把游戏机轻轻放回张小呆手里，
脸上竟浮起一层极淡的、真实的红晕，像初春薄雪上落下的一抹霞光。“叫哥哥就行。
”他的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一种近乎羞涩的局促。“嗯嗯嗯！
”张小呆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紧紧抱着他的游戏机和兔子玩偶，眼睛亮得惊人，
“顾凛哥哥最棒！以后我的游戏都靠你了！”顾凛脸上那抹满足的红晕更深了些。
他下意识地抬眼，越过张小呆毛茸茸的脑袋，目光精准地捕捉到门框边的我。
那眼神亮晶晶的，带着孩童般纯粹的期待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邀功意味，
无声地询问着我的反应。我猛地别开脸，胃里毫无预兆地一阵翻江倒海，酸液灼烧着喉咙。
这完美无瑕的融入，这精心编织的温情脉脉，比最赤裸的威胁更让我毛骨悚然。
他是怎么做到的？将亿万身家的巨鳄灵魂，
如此天衣无缝地塞进这个“身世可怜、勤奋上进”的温顺躯壳里？
初次相遇的场景如同淬了毒的冰棱，狠狠扎在记忆里。就在我家那栋灰扑扑的旧楼下，
他倚着那辆流线型、价值足以买下我们整栋楼的银灰色跑车，像一道突兀而危险的风景线。
他精准地截住了下班归来的我。“你好，张小栀。”他开口，叫出我的名字，声音低沉悦耳，
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那双眼睛，在暮色四合中幽幽沉沉，
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死死锁住我，带着一种要将我灵魂都吸进去的审视。
“我对你的家庭，”他顿了顿，薄唇弯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堪称完美的弧度，“很感兴趣。
”他微微倾身，无形的压迫感如潮水般涌来。“请允许我，”他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近乎命令的力道，“入赘。
”我当时像看一个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怪物一样看着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神经病！
”我几乎是尖声骂出，绕过那辆刺眼的跑车就想冲进楼道。他低沉的声音却如同跗骨之蛆，
清晰地追了上来，报出一串数字——那是我家的门牌号。“还有，”他补充道，
语气平淡得像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报表，“伯父张建国，
退休前是第三机床厂的车工技师；伯母李秀芬，在社区家政中心工作。张小呆，
市一中初一三班，学号17。”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我的天灵盖，
冻得我四肢僵硬。我猛地回头，声音因惊惧而嘶哑：“你调查我们？！
”顾凛只是维持着那个冰冷的微笑，仿佛这是天经地义。“为了融入，”他语气理所当然，
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笃定，“必要的了解。”后来，他不知用了什么通天的手段，
编织了怎样滴水不漏的谎言。他成功让我那心软得像块嫩豆腐的老妈相信，
他是个父母双亡、吃尽苦头才挣扎着在城市站稳脚跟的孤儿。“这孩子不容易，
”我妈常常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顾凛碗里夹菜，“一个人孤零零的，以后这儿就是你家！
”我爸，那个沉默寡言了一辈子的老车工，
也被他“踏实肯干”、“手脚麻利”的表现所打动，觉得这是个“能过日子”的实在人。
至于张小呆，早已被他用最新款的游戏机、限量版零食和通关秘籍收买得服服帖帖，
成了他最忠实的“顾凛哥哥”拥护者。只有我，像被独自遗弃在冰封的荒原上。
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那不是爱慕，不是温情，
更像一个偏执的收藏家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带着一种要将我拆吃入腹、彻底占有的疯狂，一种扭曲到令人作呕的执念。今天，
我妈指派我去顾凛的“小公寓”取东西。她精心腌制的几罐酱菜好了，
非要给“可怜见的、一个人住”的小顾送去。我捏着他给的地址和那把冰凉的黄铜钥匙，
感觉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电话里，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密码是栀子花的生日。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栀子花……我家楼下花坛角落里的那几丛，
每年初夏才开。他怎么会知道它们开花的具体日子？那幽微的花期，连我有时都会记混。
那地方位于城市心脏地带，寸土寸金的顶级公寓顶楼。电梯无声而迅捷地上升，
超重的失重感短暂袭来，仿佛正将我抽离熟悉的世界，送入一个未知的牢笼。门开了，
巨大的空旷感和冰冷的奢华感如同实质的潮水扑面而来。极简的冷色调装修，线条锐利，
材质昂贵，却空旷得像个巨大而精致的墓穴，没有丝毫人气，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
我妈点名要的那个装酱菜的粗陶罐子，就随意地搁在光可鉴人的玄关柜上，
像一件被主人遗忘的廉价摆设。我抓起罐子，冰凉的触感让我指尖一颤，
只想立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转身的刹那，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走廊尽头。那里，
一扇厚重的、颜色明显比其他门更深的橡木门，沉默地矗立在阴影里。它看起来异常沉重，
门把手是冰冷的黄铜，像一个通往秘密深渊的入口。
一种混合着巨大恐惧和无法抑制的好奇心攫住了我，脚步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
鬼使神差地朝它走去。门把手冰凉刺骨。我屏住呼吸，轻轻一拧。没有锁。
门轴发出极其轻微的、仿佛叹息般的“吱呀”声，向内滑开。
一股混杂着尘埃、霉菌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福尔马林的阴冷潮湿气息，猛地涌出，
钻进我的鼻腔，带着陈腐的死气。顶楼……怎么会有地下室？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擂鼓般撞击着耳膜。我颤抖着伸出手，在冰冷的墙壁上摸索。指尖触到一个凸起的开关，
“咔哒”一声。惨白刺目的光线如同冰冷的利剑，瞬间撕裂了黑暗，将眼前的一切暴露无遗。
我倒抽一口冷气，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冻结，四肢百骸僵硬得如同冰雕。眼前所见，
绝不是人间景象。整面墙——巨大得占据了一整面墙的金属网格架上，密密麻麻，
像某种病态标本的展示墙，贴满了照片！全都是偷拍的！我爸穿着老头衫，
在社区公园的树荫下，捏着棋子，眉头紧锁，对面坐着陌生的老王；我妈挎着菜篮子，
在喧闹的菜市场里，正指着一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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