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的时候。消毒水的味道快把人呛死。护士说我昏迷了三天。可我明明记得。
自己是过马路时被卡车撞飞的。现在躺在这张床上的身体。不是我的。
陌生的记忆像潮水一样往脑子里灌。我也叫林薇。
在这家叫“宏业”的公司做了五年市场专员。还有个死对头。部门经理,张强。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屏幕碎得像蜘蛛网。但背面挂着的玉坠完好无损。青灰色的,
雕着朵歪歪扭扭的莲花。记忆里。这是原主妈走之前塞给她的。说能挡灾。我捏着玉坠下床。
骨头缝里都透着累。原主的记忆告诉我。她是在办公室晕过去的。
因为那个跟了半年的大客户。被张强一句话给抢了。推开市场部的门。空调风直吹后脑勺。
同事们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赶紧低下头敲键盘。没人问我身体怎么样。
只有打印机旁边的小王。偷偷往我手里塞了颗糖。“强哥在里面。”他嘴型动了动。
我刚走到经理办公室门口。门就开了。张强挺着啤酒肚出来。油亮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看见我。眉毛立刻拧成了疙瘩。“哟。”“林大专员舍得上班了?
”“以为晕倒就能赖掉工作?”他嗓门大得整个部门都能听见。我攥紧了口袋里的玉坠。
指尖传来熟悉的温润。“张经理。”“李总的那个单子。”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李总的单子归我管了。”他掏出手机。点开一张合影。他跟李总勾着肩膀。
笑得像偷了鸡的狐狸。“昨天下午签的。”“李总说我方案里那个跨界合作的点子。
”“比你那个老掉牙的促销活动强多了。”他把手机往我面前怼。屏幕上的光刺得我眼睛疼。
原主的记忆里全是火。这个单子她跑了十七趟。光方案就改了九版。上周李总都拍了胸脯。
说“就定小林这个”。“那个跨界合作的点子。”“是我上周发你邮箱里的备选方案。
”我盯着他的眼睛。记忆里的原主。从来不敢这么跟他说话。张强的脸瞬间黑了。
他猛地抬手。我以为他要打人。下意识地往后躲。手机从口袋里滑出来。“啪”地砸在地上。
玉坠磕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张强弯腰去捡。他的指尖碰到玉坠的刹那。
我像被冰锥扎了一下。一股寒气顺着指尖爬上来。不是玉的凉。是硬邦邦的塑料壳子。
带着点棱角。硌得慌。鼻子里突然钻进一股药味。苦苦的。还有点像医院走廊里的味道。
眼前闪过一片白。不是办公室的白墙。是带着蓝条纹的被单。一个女人躺在床上。
脸白得像纸。手臂上插着针管。管子里的血是暗红色的。“手机给你。”张强把手机扔给我。
屏幕又多了道裂缝。他转身往办公室走。我看见他手插在西装口袋里。攥得紧紧的。
指关节都泛白了。回到座位上。我盯着那个裂开的屏幕。手指一遍遍划过冰凉的玉坠。
刚才那瞬间的画面。像生了根似的扎在脑子里。张强口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还有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跟他有什么关系?打印机突然“咔哒”响了一声。
吐出一张业绩表。我的名字后面。那个原本该写着“李总项目”的地方。是空的。
而张强的名字后面。多了串刺眼的数字。同事们开始收拾东西。没人说话。
但我能听见他们心里的声音。原主的记忆告诉我的。“看吧,肯定抢不过强哥。
”“小林就是太实诚。”“上个月的奖金又要被他拿去请客了。”我捏着玉坠站起来。
走到张强办公室门口。门没关严。里面传来他打电话的声音。“知道了。
”“费用我明天凑齐。”“你让医生再想想办法。”“别告诉婷婷。”“她下周要考试。
”挂电话的声音很重。接着是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然后。是很轻的。像有人在哭。
我后退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的文件柜。里面的文件夹哗啦啦掉下来。
办公室的门“唰”地开了。张强站在门口。眼睛红得吓人。看见我。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有事?”他问。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我张了张嘴。
想问他刚才电话里说的是谁。想问他口袋里装的是不是药。想问他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
到底是谁。可话到嘴边。变成了另一句。“张经理。”“李总的项目。
”“我有客户签字的确认函。”他的脸。一下子就冷了。张强的冷笑像冰碴子。砸在我脸上。
“确认函?”“林薇你长本事了啊。”“知道拿这种东西来威胁我了?”他走过来。
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手机。点开相册翻了两下。直接删了。“你!”我气得浑身发抖。
他把手机扔回我怀里。力道大得我差点没接住。“从今天起。”“你去档案室待着。
”“没我命令不许出来。”他扯开领带。脖子上有圈红印。“王莉。”他冲外面喊了一声。
副经理王莉踩着高跟鞋进来。头发烫得跟泡面似的。“把她手里的客户资料全收上来。
”张强靠在桌沿上。揉着太阳穴。王莉瞥了我一眼。嘴角撇出个冷笑。“好嘞张经理。
”“小林啊。”她伸手来抢我桌上的文件夹。“不是我说你。”“跟张经理较什么劲呢?
”“你妈当初住院。”“要不是张经理帮你跟公司申请补助。”“你连押金都交不起吧?
”我猛地拍开她的手。原主的记忆里根本没这回事。我妈走得突然。住院费是我跟同学借的。
“你胡说什么!”王莉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欢了。“哟呵?”“还敢顶嘴了?
”“忘了上个月你那个扶贫项目了?”“奖金下来的时候。”“是谁哭着求张经理别扣?
”“说要给你妈立碑来着?”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原主日记里写过这个项目。
那是她跑了二十多个村子做的调研。奖金刚好够给妈妈买块好点的墓地。“张强!
”我转向他。声音都劈了。“我的奖金呢?”他抬眼皮看我。眼神里没一点温度。“扣了。
”“你上个月迟到三次。”“按规定扣奖金。”“有意见?”“有意见去找人事部。
”王莉在旁边煽风点火。“就是。”“公司制度摆在那儿呢。”“谁让你自己不遵守纪律。
”“张经理够照顾你了。”“换了别人。”“早让你卷铺盖滚蛋了。”我攥着拳头。
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口袋里的玉坠突然发烫。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钻进鼻子。
眼前晃过一串画面。张强站在医院缴费窗口。手里攥着一沓皱巴巴的钱。窗口里的人摇摇头。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张银行卡。插进去。又被退出来。“余额不足。”冷冰冰的机械音。
像针一样扎耳朵。画面里突然出现张病床。那个脸色苍白的女人醒了。看见张强。
眼泪一下子涌出来。“算了。”“我们不治了。”“婷婷马上要交学费。”“不能让她知道。
”女人的声音气若游丝。张强背过身。肩膀抖得厉害。“别废话。”“我再想想办法。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就着冷水吞下去。“玉坠怎么了?
”王莉的声音把我拽回现实。她指着我手里的玉坠。眼神有点贼。“这玩意儿看着挺老的。
”“值不少钱吧?”我赶紧把玉坠塞回口袋。“不关你事。”转身往档案室走。
背后传来张强的声音。“把她那个公益项目的策划案也交上来。”“我看她也没心思做了。
”档案室在走廊尽头。窗户对着后巷的垃圾堆。空气里飘着馊味。我蹲在地上。
从柜子最底层翻出个铁盒子。是原主藏东西的地方。里面有个笔记本。封面都磨破了。
翻开第一页。是原主妈写的字。“薇薇,做事要对得起良心。”往后翻。
全是她记的工作笔记。翻到上个月。有几页写得特别用力。纸都划破了。
“扶贫项目奖金被扣了。”“张经理说我迟到三次。”“可那三次是因为妈复查。
”“我跟他解释过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那个项目是妈最看重的。
”“她说要帮村里的孩子建图书馆。”眼泪砸在纸页上。晕开一片墨迹。
我不知道是原主的眼泪。还是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陌生号码。接通后。
是个老太太的声音。“请问是林薇小姐吗?”“我是张经理的邻居。
”“他爱人今天透析晕倒了。”“医院让赶紧交钱。”“可我打他电话没人接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爱人得了什么病?”“尿毒症啊。”“都透析两年了。
”“张经理天天打两份工。”“白天上班。”“晚上去工地搬砖。
”“昨天我还看见他在垃圾桶里捡瓶子呢。”挂了电话。我盯着铁盒子。里面还有个U盘。
原主标注着“张强抢功证据”。插进旧电脑。里面全是聊天记录。
有他让原主发方案给他“参考”的记录。有客户说“只认小林”的截图。
还有七八个项目的初稿文件。时间都比他提交的早。只要把这些发给总监。张强就完了。
我点开总监的邮箱。手指悬在键盘上。口袋里的玉坠又开始发烫。
眼前浮现出他蹲在医院走廊的样子。还有那个等着救命钱的女人。以及原主妈写的那句话。
“做事要对得起良心。”电脑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冷得像冰。我到底。该怎么做?
我把U盘塞回铁盒子时。指尖碰到个硬东西。是枚校徽。上面刻着“阳光中学”。
原主的记忆告诉我。这是她妈教书的学校。那个公益项目。就是为了给这所学校建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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