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后的第三个月,我在靖安侯府的后院辟出一间静室,专门收藏谢景行从各处为我搜罗来的医书和棋谱。
"夫人,侯爷回来了!"青桃——现在该叫青桃姑姑了——匆匆进来通报。
我放下手中的《伤寒杂病论》,抬头看向窗外。谢景行一身朝服未换,正大步穿过庭院,阳光在他肩头跳跃。见到我在窗内望他,立刻扬起一个笑容,加快脚步走来。
"今日怎么这么早?"我迎到门口,接过他脱下的官帽。
谢景行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你猜我在太医院找到了什么?华佗《青囊书》的残卷!"
我惊喜地接过,小心翼翼地展开。这失传已久的医书残卷,正是我前世遍寻不得的珍宝。
"怎么找到的?"
"今日去太医院查一桩旧案,偶然在库房发现的。"他凑近我耳边,压低声音,"花了我三个月的俸禄呢。"
我哭笑不得:"侯爷这是要让我当家啊?"
"早该如此。"他笑着揽住我的腰,"我负责赚钱养家,夫人负责妙手回春。"
这三个月来,谢景行待我如珠似宝。朝中事务再忙,他也会抽空陪我研读医书或对弈一局。靖国公夫人起初对我这个"寒门媳妇"颇有微词,但见我持家有道,又常为府中上下看病问诊,渐渐也真心接纳了我。
"对了,"谢景行突然想起什么,"今日皇上问起你开的义诊药铺,说想亲自去看看。"
我手一抖,差点打翻茶盏:"皇上要去?"
"别紧张。"他握住我的手,"皇上听说侯夫人每月初一十五在城南免费为百姓看病,很是赞赏。这是好事。"
我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开义诊药铺是我的主意。重生一世,我不想再做那个困于后宅的姜绾。谢景行不仅支持,还说服靖国公府出钱出力。
"还有一事。"谢景行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我与几位同僚商议,想办一间书斋,专供寒门学子借阅书籍。夫人可愿一同操办?"
我眼前一亮:"这主意好!我那儿还收着不少父亲留下的书,正好派上用场。"
谢景行笑着点头:"就知道你会喜欢。"
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前世顾长卿从不与我谈论正事,更不会支持我抛头露面。而谢景行却真心欣赏我的才智,愿意与我分享他的理想和抱负。
三日后,皇上微服私访我们的义诊药铺。我正为一位老妇人把脉,抬头就见一位气度不凡的老者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名乔装的侍卫。
"这位...老爷,可是要看诊?"我强自镇定地问。
老者——皇上摇摇头:"老夫只是路过,见此处热闹,特来看看。"
我正要回应,谢景行从内室出来,见到皇上就要行礼,被一个眼神制止了。
"这位就是尊夫人吧?"皇上笑问。
谢景行点头称是。皇上环视药铺,目光在墙上挂着的"悬壶济世"匾额上停留片刻:"好字,谁题的?"
"回老爷,是拙荆所书。"谢景行语气中带着难掩的骄傲。
皇上挑眉:"哦?姜氏女不仅通医术,还写得一手好字?"
我福了一礼:"略通皮毛,不敢当老爷夸奖。"
皇上又问了几个关于药铺运作的问题,我一一作答。临走时,他意味深长地对谢景行说:"谢卿得此贤内助,朕心甚慰。"
送走皇上,我长舒一口气,腿都有些发软。谢景行连忙扶我坐下:"表现得很好,皇上很满意。"
"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他要来?"我小声抱怨。
谢景行轻笑:"怕你紧张。这样多自然。"
我瞪他一眼,却忍不住也笑了。这样的生活,忙碌而充实,正是我前世梦寐以求的。
转眼到了中秋,按照习俗,我邀请姜芸来侯府团聚。她如今已是京城有名的绣庄老板娘,连宫里的娘娘都指名要她的绣品。
"姐姐!"姜芸一进门就拉着我的手转了个圈,"侯府的伙食真好,你都丰腴了些。"
我佯装生气地拍她一下:"没大没小,连姐姐都敢打趣了?"
姜芸咯咯笑着,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锦盒:"给姐姐和侯爷的中秋礼。"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精美的鸳鸯枕套,绣工精细,栩栩如生。
"真漂亮!"我由衷赞叹,"你的手艺越发精湛了。"
姜芸眼中闪着自豪的光:"下个月我要去江南采买丝线,姐姐可要一同去?"
我正要回答,谢景行走了进来:"去江南?好啊,正好我要去那边巡查军务,可以同行。"
姜芸促狭地笑了:"侯爷这是舍不得姐姐呢!"
谢景行大方地承认:"确实。夫人不在身边,我寝食难安。"
我脸一热,连忙转移话题:"芸儿,你一个人打理绣庄,可还忙得过来?"
"忙是忙,但充实。"姜芸眼中闪着光,"前几日陈将军还来订了一批绣品,说是犒赏边关将士。"
我敏锐地注意到她提起陈将军时,脸颊微微泛红。陈将军自妻子病逝后,一直未续弦,对姜芸多有照顾。两人之间,似乎有些微妙的情愫。
中秋宴后,谢景行陪我坐在后院赏月。桂花香气弥漫,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
"在想什么?"他轻声问。
"在想...命运真是奇妙。"我靠在他肩上,"前世我孤苦伶仃,家破人亡;今生却能与心爱之人共赏明月,妹妹也有了好的归宿。"
谢景行轻轻握住我的手:"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选择我,而不是报复顾长卿。"
我摇摇头:"从未。若我执着于复仇,只会重蹈前世覆辙。是你让我明白,放下过去,才能拥抱真正的幸福。"
谢景行凝视着我,眼中满是柔情。月光下,他的轮廓如雕塑般分明,比初见时更添几分成熟稳重。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事,"你从未告诉我,为何初次见面就对我另眼相看?"
他轻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已经泛黄的手帕:"因为这个。"
我接过手帕,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兰花,角落里是一个几乎褪色的"绾"字。这...这是我十四岁时遗失的手帕!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那年我随父亲入宫赴宴,迷路到了御花园。不小心摔进池塘,是你递给我这块手帕擦脸。"谢景行眼中闪着温柔的光,"那时我就想,这个善良的姑娘,将来一定要找到她。"
我震惊地看着他。我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原来我们的缘分,早在重生之前就已经埋下种子。
"所以当我在姜府花园见到你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他轻抚我的脸,"即使没有重生,我们也会相遇,相知,相爱。"
我眼眶发热,靠在他胸前。是啊,有些人注定会相遇,不管经历多少轮回。
时光如水,转眼五年过去。我们的书斋已经帮助数十名寒门学子考取功名;义诊药铺每月接诊上百人;姜芸的绣庄开了三家分号,还收了十几个贫家女子做学徒;而谢景行也因政绩斐然,升任兵部尚书。
这一日,我正为书斋挑选新书,青桃匆匆进来:"夫人,二小姐来了,说有喜事相告!"
姜芸满面春风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陈将军!
"姐姐!"姜芸红着脸,"我和陈将军...我们..."
"我们要成亲了。"陈将军接过话头,声音洪亮,"特来请侯爷和夫人做主婚人。"
我惊喜地看着他们:"太好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月他去江南巡查,正好我也去采买丝线..."姜芸羞赧地低下头,"他说不嫌弃我是再嫁之身..."
"胡说!"陈将军皱眉,"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
看着他们恩爱的样子,我不禁想起多年前那个怯懦的庶女。如今的姜芸自信大方,活出了自己的精彩人生。
当晚,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谢景行。他毫不意外:"早看出来了。老陈每次来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去绣庄。"
"你早知道?怎么不告诉我?"
"给人留点秘密嘛。"他笑着揽住我的肩,"就像你重生的事,我不也一直替你保密?"
我靠在他怀里,看着窗外的明月。前世种种如梦幻泡影,而今生的幸福,真实得让人心醉。
又是一年中秋,我和谢景行坐在庭院中赏月。他已经有了几根白发,但依旧挺拔如松;我的眼角也添了细纹,但眼神比少女时代更加明亮。
"夫人,可还记得我们大婚那日?"谢景行突然问。
我点点头:"记得。那日你念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如今看来,我做到了。"他握住我的手,"这一世,我们相知相守,不负当初誓言。"
我回握他的手,心中满是感激。重生一世,我成全了顾长卿与姜芸的姻缘,却意外收获了真正的幸福;我放下了前世的怨恨,却得到了今生的圆满。
月光下,我们的影子相依相偎。远处传来孩童的欢笑声——那是书斋的学子们在玩闹。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桂花香。
这一刻,我知道,前世的遗憾,今生已经全部成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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