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的嘶鸣还未开始,一声啼哭便刺破了清晨的宁静。吴获猛地睁开眼,
天花板像一张惨白的纸悬在头顶。老七吴提又在哭了,声音尖利,穿透薄薄的隔板,
像根细针扎进吴获的太阳穴。他叹了口气,四十岁的身子骨带着宿醉般的沉重,
挣扎着从床垫凹陷处爬起。隔壁传来老二吴笠暴躁的抱怨,模糊不清,
带着被吵醒的戾气;另一个房间则响起书本重重合上的闷响,肯定是老四吴志,
这孩子临近中考,神经绷得像根快断的弦。
空气里弥漫着隔夜饭菜、汗味和廉价洗涤剂混杂的滞重气息,
这就是“家”的味道——七个兄弟,七种年纪,七种烦恼,
挤在这套墙壁发黄、管道时常呻吟的老旧单元房里。吴获推开自己那扇吱呀作响的房门,
走向哭声的来源。婴儿床里,吴提小脸涨得通红,小拳头在空中胡乱挥舞。他熟练地弯腰,
用指腹轻轻蹭掉小婴儿脸上的泪痕,温热的皮肤触感让他麻木的心底泛起一丝微澜。
“嘘…嘘…提提乖,大哥在呢。”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刚睡醒的黏糊。厨房已然是战场。
老五吴鬃正踮着脚,笨拙地挥舞着长柄勺搅动一锅噗噗冒泡的白粥,蒸汽熏红了他的小脸。
小学五年级的他,正是精力过盛的年纪。一旁的老六吴晨,一年级的小豆丁,
则趴在油腻腻的小方凳上,一笔一划地对付着生字本,神情专注得可爱。“老五!看着点锅!
”吴笠的吼声从卫生间传来,伴随着哗哗的水声。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乱发冲出来,
瘦削的脸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是常年睡眠不足的乌青眼圈。
他手忙脚乱地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廉价西装外套,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对着厨房吼:“吴鬃!
粥要扑出来了!你长眼睛出气儿的?”他又转向吴晨,“老六!字写大点!歪歪扭扭给谁看!
”吴鬃被吼得一哆嗦,勺子一歪,几滴滚烫的米浆飞溅出来,
不偏不倚落在吴晨摊开的生字本上,瞬间洇开一片污迹,
淹没了那个刚写好、笔画还有些歪扭的“家”字。“啊——!
”吴晨的尖叫比吴提的哭声更具杀伤力。他跳起来,看着被毁的作业,小嘴一瘪,
眼泪说来就来,“我的作业!五哥你赔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吴鬃梗着脖子,
脸涨得通红。“你就是故意的!你讨厌!”吴晨不依不饶,伸手就去推吴鬃。“都给我闭嘴!
”吴获的声音不大,却像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沸水,瞬间压住了两个弟弟的吵闹。
他一手抱着还在抽噎的吴提,另一只手分开剑拔弩张的两个小家伙,
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他看着吴晨作业本上那个被米浆污渍模糊的“家”字,
眼神恍惚了一瞬,仿佛被那团污迹吸了进去。“吴鬃,小心点。吴晨,擦擦,重写一张。
”他的指令简洁,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大哥,我上学要迟到了!
”吴志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从房间冲出来,脸上是少年人特有的焦虑和紧绷。
他抓起一个冷馒头,胡乱塞进嘴里。“慢点吃,别噎着。
”吴获把吴提暂时塞给旁边还在生闷气的吴晨,“老六,抱会儿弟弟。”他走到炉灶边,
接手了那锅粥,“老五,去叫你三哥起床,太阳晒屁股了。”吴鬃如蒙大赦,
飞快地跑向里间。不多时,老三吴冠揉着惺忪的睡眼,顶着一头桀骜不驯的乱发走了出来。
他身材颀长,穿着宽松的篮球背心,满身都是年轻人用不完的活力。“早啊,各位!
”他声音清亮,顺手揉乱了吴晨的头发,惹得小家伙又是一阵抗议,脸上却没了之前的委屈。
狭窄的餐桌旁终于挤满了人。吴获沉默地给每个人盛粥,分馒头。吴笠一边狼吞虎咽,
一边对着手机屏幕上的工作群消息皱眉,手指飞快地打字回复,
嘴里含糊地咒骂着“催命鬼”。吴冠则眉飞色舞地讲着昨晚大学篮球联赛的趣事,
偶尔惹得吴鬃和吴晨哈哈大笑。吴志低着头,小口喝着粥,膝盖上摊着英语单词本,
嘴唇无声地翕动。吴获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吴笠眉间的沟壑,吴冠明亮的笑容,
吴志专注的侧脸,吴鬃沾在嘴角的米粒,吴晨抱着吴提时努力模仿大人的笨拙模样,
还有怀里这个咿咿呀呀、对一切都懵懂无知的小肉团。他端起自己那碗已经温凉的粥,
喝了一大口。粥没什么味道,胃里却奇异地感到一种饱胀的暖意。窗外是城市灰蒙蒙的晨光,
冠的笑声、吴志的默读、吴晨逗弄吴提的咿呀学语、吴鬃被吴笠敲脑袋的抗议……这些声音,
这些面孔,这些鲜活的生命力,像一层厚厚的、温暖的壳,将他紧紧包裹其中,
暂时隔绝了外面那个让他感到窒息和失败的世界。是的,失败。这个念头像水底的暗影,
偶尔会浮上来刺痛他,但此刻,看着挤挤挨挨的弟弟们,
这刺痛被一种近乎悲壮的满足感压了下去。这是他的家,他的责任,也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外人说他们是“吴家葫芦娃”,只是他们不用去救爷爷。吴获想,他们救的,或许就是彼此,
以及他自己这个早已在现实中迷失的大哥。
日子就在这嘈杂、拥挤、带着烟火气的混乱中流逝,像一条裹挟着泥沙却依旧向前奔涌的河。
直到那个寒意刺骨的夜晚,河床被骤然撕裂。那天老三吴冠有大学社团活动,
回来得比平时晚了许多。墙上的老式挂钟,时针已颤巍巍地爬过了十一点。窗外风声渐紧,
呜咽着拍打玻璃。吴获坐在客厅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旧沙发上,
手里捧着一本翻得卷了边的旧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老四吴志房间的灯还亮着,
隐约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老五老六早已在里屋睡得香甜。
吴笠则把自己关在狭小的隔间里,对着电脑屏幕幽幽的光,加班到天昏地暗。
一种没来由的心悸,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缠上了吴获的心脏,越收越紧。突然,
楼下传来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叫喊!那声音像是被什么硬生生掐断了喉咙,
带着极致的惊恐和痛苦,瞬间刺穿了夜的寂静,也刺穿了吴获的耳膜。是吴冠!
吴获像被通了电,猛地从沙发上弹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书“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冲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冰冷的夜风夹着潮湿的气息灌了进来。
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闪烁不定,像垂死挣扎的眼睛。“老三?!”吴获嘶声大喊,
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撞出空洞的回响。他一步两级台阶冲下楼梯,
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楼梯拐角处,惨白的灯光下,
他看到了一幅足以冻结血液的画面。吴冠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像一只被碾碎的蝴蝶。
他那件印着大学校徽的白色T恤,此刻已被大片粘稠的、暗红的液体浸透,
那红色还在以一种令人绝望的速度向四周蔓延。他双眼圆睁,
瞳孔里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惊骇,直勾勾地望着楼梯上方某个空洞的方向。
他的身体微微抽搐着,嘴里不断涌出带血的泡沫,发出“嗬…嗬…”的、破碎不堪的喘息。
“冠冠!”吴获肝胆俱裂,扑跪下去,
双手颤抖着想去捂住弟弟胸前那不断涌出温热血浆的可怕伤口,却又怕弄疼他,
只能徒劳地悬在半空。那伤口狰狞,边缘翻卷,显然是利器的杰作。
滚烫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瞬间浸透了他的掌心,黏腻得令人作呕。
“哥……”吴冠涣散的瞳孔似乎艰难地聚焦了一下,认出了吴获,
喉咙里挤出最后一丝微弱的气音,带着无尽的恐惧和茫然,
“……白的……人……”他的头猛地向一侧歪去,最后一点生命的光彻底熄灭在眼底,
只剩下空洞的死寂。那只原本紧紧攥着衣角的手,也无力地松开了。“吴冠!吴冠!你醒醒!
看看大哥!”吴获疯了似的摇晃着弟弟渐渐冰冷的身体,绝望的嘶吼在死寂的楼道里回荡,
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温热的血,还在源源不断地从那个可怕的创口里涌出,
顺着水泥地的缝隙蜿蜒流淌,像一条猩红的小蛇。楼上的门被猛地拉开,脚步声杂乱地响起。
吴笠、吴志、吴鬃、吴晨都冲了下来。看到楼梯拐角血泊中的景象,
吴志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下去,被旁边的吴笠死死架住。
吴鬃和吴晨则完全吓傻了,呆立在原地,小小的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脸色惨白如纸。
吴笠死死咬着嘴唇,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
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具了无生气的躯体,那是他们不久前还生龙活虎的三哥。“救护车!
快叫救护车啊!”吴获猛地抬头,朝着呆若木鸡的弟弟们嘶吼,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
他的脸上、手上、衣服上,全是温热的、属于弟弟的血。冰冷的医院走廊,
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刺鼻气味。惨白的灯光打在墙壁上,反射出毫无生气的光。
吴获像一尊石雕般僵坐在长椅上,双手紧紧交握,指甲深深陷入手背的皮肤里,
留下深深的月牙形凹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
凝结成一块块丑陋的痂,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味。这味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
老三的生命是如何在他眼前一点点流逝殆尽的。吴笠靠在对面的墙上,头深深埋着,
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耸动,压抑的啜泣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吴志蜷缩在吴获旁边的椅子上,双臂紧紧抱着膝盖,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
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他身上的校服沾了点吴冠的血迹,此刻已变成暗褐色,
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烙印。他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地面,里面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
吴鬃和吴晨被好心的邻居暂时带走了,免得他们幼小的心灵承受这过于残酷的冲击。
“吴冠的家属?”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眼神疲惫而沉重。
吴获猛地站起,双腿却一阵发软,差点栽倒。吴笠也立刻抬起头,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医生。
医生缓缓摘下口罩,露出凝重而遗憾的脸:“很抱歉,我们尽力了。伤口太深,
直接刺穿了肺部和主要血管,送来的时候失血就非常严重……请节哀。”后面的话,
吴获已经听不清了。医生的嘴一张一合,声音却像是隔着厚厚的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
他只看到吴志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猛地从椅子上滑落,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喉咙里发出受伤幼兽般压抑的呜咽,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在他沾着血迹的校服前襟洇开深色的水渍。吴获没有去扶。他站在那里,
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世界天旋地转。
耳边只剩下吴冠最后那句气若游丝的话: “……白的……人……” 一个穿着白衣的人影,
像幽灵般骤然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冰冷,模糊,带着致命的杀意。警方介入调查,
结论却如同冰冷的石头,砸得人喘不过气。老旧小区,监控死角,
唯一的目击者吴冠已经死亡。现场除了受害者的血迹,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那个“白衣人”,像一个凭空出现的幽灵,又凭空消失了。
警方只能将其定性为恶性抢劫杀人未遂因受害者最终死亡,但凶手是谁?动机何在?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老三的葬礼在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草草结束。小小的骨灰盒被埋入冰冷的泥土,
也埋掉了这个家一部分的生气和笑声。曾经喧闹拥挤的房子,
如今只剩下沉重的死寂和无处不在的恐惧阴影。吴志变得异常沉默寡言,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夜整夜地亮着灯,对着书本发呆,
中考的压力和失去兄长的恐惧像两条毒蛇缠绕着他。吴鬃和吴晨再也不敢单独出门,
甚至连晚上上厕所都要人陪着,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如同受惊的小鸟。
吴笠的脾气越发暴躁易怒,一点小事就能让他像火药桶一样炸开,加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仿佛只有淹没在工作中,才能短暂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现实。吴获则像一个超负荷运转的机器,
努力维持着表面的运转,照顾弟弟们的饮食起居,处理吴冠身后繁琐的事务,
安抚每个人濒临崩溃的情绪。他眼窝深陷,两鬓的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深夜,
当他独自坐在吴冠空荡荡的床铺边,抚摸着那件被洗净、却依旧残留着淡淡血腥味的校服时,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才会像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静静地躺在枕头上,
像一个无声的控诉。恐惧的阴云并未因时间流逝而消散,反而像墨汁滴入清水,
愈发浓重地笼罩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吴获的心始终悬在嗓子眼,
老三临死前那句“白的人”如同跗骨之蛆,夜夜在他噩梦中徘徊。厄运的镰刀,
再次悄无声息地挥下。这一次的目标,是老二吴笠。那是一个寻常得令人心慌的加班夜,
吴笠又一次被堆积如山的工作拖到深夜。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出写字楼,
城市的霓虹早已熄灭,只剩下惨淡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孤单。
通往地铁站需要穿过一条不算长的僻静巷子,这是他走了无数次的捷径。今晚的巷子格外黑,
两侧高墙仿佛要压下来,将人吞噬。吴笠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不由加快了脚步。
就在他走到巷子中间时,前方巷口昏暗的路灯光晕边缘,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在黑暗中异常刺眼。脸上,
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冰冷光滑的白色面具,只露出两个深不见底的眼孔。他站在那里,
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膏像,静静地挡住了去路。吴笠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是他!那个杀死老三的“白的人”!
恐惧攫取了他的四肢,他下意识地想转身逃跑。然而,那双面具后的眼睛,冰冷、漠然,
仿佛早已洞悉一切,锁定了他。白衣人动了,动作快得如同鬼魅,
只一步就跨越了数米的距离,瞬间逼至吴笠面前。吴笠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呼喊,
只看到一只戴着惨白手套的手在眼前一晃,紧接着,胸口传来一阵尖锐到极致的冰凉,
随即是滚烫的液体喷涌而出的灼热感。他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向后重重倒去,
砸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白衣人俯视着他,
面具后的眼神空洞得如同深渊,然后,那抹刺眼的白,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
消失不见。吴笠倒在血泊中,身下是散落一地的、沾了血的打印文件。他抽搐着,
目光涣散地望着城市灰蒙蒙的夜空,
嘴里喃喃地溢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大哥……老……三……” 那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
最终彻底沉寂。公文包里,几张被血浸透的报表飘了出来,
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被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噩耗再次降临。
吴获接到警方的通知赶到现场时,看到的只有巷子里用白粉笔勾勒出的人形轮廓,
以及地上那大片已经变成深褐色的、令人作呕的血迹。法医面无表情地做着记录,
警员例行公事地询问着。吴获站在那里,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世界一片死寂。
他认得散落在血泊边缘的那个破旧公文包,那是吴笠用了很多年的,
上面还贴着一个幼稚的卡通贴纸,是吴晨某次撒娇贴上去的。他认得那几张被血浸透的报表,
吴笠昨晚还抱怨过里面的数据对不上。他认得这里,这条吴笠走了无数次的、该死的捷径!
“初步判断是同一嫌疑人所为,作案手法高度相似,
都是利器刺穿胸腔导致失血性休克死亡……”警官公式化的声音像冰冷的锥子,
一下下凿在吴获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同一嫌疑人……白的人……那个幽灵!它还在!
它没有放过他们!它像一个精准的刽子手,正在按照某种残酷的顺序,
一个一个地收割他的兄弟!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流遍了吴获的四肢百骸。
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直挺挺地跪倒在那片属于他二弟的血泊边缘。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
只有无尽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扭曲的人形轮廓,
那是吴笠留在这个世界最后的印记。冰冷的夜风呜咽着穿过幽深的巷子,卷起几片落叶,
打着旋儿落在那片暗褐色的污迹上,像一场无声的祭奠。接连失去两位兄长,
家彻底变成了一个充满回音的、令人窒息的巨大坟场。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幸存者惊跳起来。
吴获感到一种沉重的、名为“守护”的职责正像铁箍一样紧紧勒住他的心脏,
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将剩下的弟弟们看得更紧,近乎偏执。吴志放学,
他必定提前守在校门口,
目光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可疑的身影;吴鬃和吴晨去小区门口的小卖部,他必定亲自跟随,
寸步不离;连吴提,他也几乎不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晚上,门窗被他反复检查,
落锁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他甚至在枕头下藏了一把冰冷沉重的扳手,
粗糙的金属触感在深夜硌得他生疼,却带来一丝病态的安全感。然而,无论他如何警惕,
那抹白色的死亡阴影,依旧如影随形,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老四吴志,
成了下一个目标。中考前三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进行最后的冲刺。傍晚,
他说要去小区对面的文具店买两支新的考试专用笔。吴获本想陪他去,
但吴提那时正发着低烧,哭闹不休。吴志看着焦头烂额的大哥,懂事地说:“大哥,
就几步路,对面就是,我自己去,很快回来。”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
眼神深处藏着掩饰不住的恐惧,却又有一丝少年人强撑的倔强。吴获犹豫了一下,
看着窗外夕阳下人来人往的小区门口,想着文具店明亮的灯光和近在咫尺的距离,
又看了一眼怀中哭得小脸通红的吴提,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快去快回,注意看路,
别跟陌生人说话!”吴志用力“嗯”了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吴获抱着哭闹的吴提,
心神不宁地在狭小的客厅里踱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像钝刀子割肉。十分钟,
二十分钟……文具店就在马路对面,来回五分钟足够了。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吴获的心脏,越收越紧。他再也按捺不住,
将哭累睡着的吴提匆匆放到吴鬃怀里,吼了一声“看好弟弟”,便像疯了一样冲出门去。
夕阳的余晖给世界涂抹上一层浓重的、不祥的金红色。小区门口车流依旧,行人匆匆。
马路对面的文具店亮着温暖的灯光。吴获冲过马路,推开文具店的玻璃门,刺耳的铃声响起。
“老板!看到我弟弟了吗?吴志!穿蓝白校服,这么高!”吴获的声音嘶哑颤抖,
比划着吴志的身高。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人,一脸茫然地摇头:“没见啊?下午学生是不少,
但穿校服的都差不多,没特别注意。他刚来买笔?”吴获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他冲出文具店,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附近焦急地寻找、呼喊:“吴志!吴志!
”声音在喧闹的街头显得如此微弱无力。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沿着吴志可能走的路线,拐进文具店旁边一条堆放垃圾桶的狭窄后巷。
浓烈的垃圾腐臭味扑鼻而来。就在巷子尽头,一堆散发着馊味的黑色垃圾袋旁边,
他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蓝白色!吴志面朝下倒在那里,身体微微蜷缩,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他的蓝白校服背上,晕开一大片刺目的、还在不断扩大的暗红色污迹。
一支崭新的、还未拆封的考试专用笔,从他无力松开的手中滚落,静静地躺在污秽的地面上,
笔尖的金属在夕阳下反射着一点微弱而冰冷的光。“吴志——!
”吴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惨嚎,扑了过去。
他颤抖着抱起弟弟尚有余温的身体。吴志的眼睛无力地半睁着,瞳孔已经扩散,
里面映着最后一丝浑浊的夕阳。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却只涌出一股带着泡沫的暗红血液,顺着嘴角流下,滴在吴获沾满血污的手上,
滚烫得如同烙铁。“志志!志志!你看看大哥!看看大哥啊!
”吴获绝望地摇晃着弟弟的肩膀,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汗水和灰尘,肆意流淌。
他徒劳地去捂弟弟背上那个不断涌出温热血浆的伤口,鲜血瞬间浸透了他的手掌,
黏腻而滚烫。吴志的身体在他怀中渐渐冷却、僵硬,那双曾为中考而熬夜苦读的眼睛,
永远失去了光彩。那支崭新的考试笔,静静地躺在血泊边缘,像一个小小的、残酷的墓碑。
吴获抱着弟弟的尸体,坐在肮脏的后巷里,背靠着冰冷的、散发着恶臭的墙壁,
仰天发出无声的哀嚎。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扭曲地投射在布满污渍的墙壁上,
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绝望的剪影。他感觉不到垃圾的恶臭,感觉不到地面的冰冷,
整个世界只剩下怀里这具渐渐冰冷的身体和手上黏稠滚烫的鲜血。那个白衣的魔鬼,
它无处不在!它精准地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行踪,知道他们每一次的脆弱!它在嘲弄他!
在玩弄他!它要一个一个,当着他的面,把他所有的弟弟都夺走!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如同火山在他体内喷发,但紧随其后的,
是更深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惧和无力感。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伤痕累累,
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抓不住。老五吴鬃的离去,是在一个看似最安全的时刻。那天下午,
吴获带着吴鬃、吴晨和吴提去社区小公园散步,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稍微安全一点的放风方式。他紧紧牵着吴晨和吴提的手,
目光片刻不离地锁在跑在前面几米远的吴鬃身上。吴鬃毕竟还是孩子,
看到熟悉的滑梯和秋千,暂时忘记了恐惧,欢呼着冲了过去。“鬃鬃!别跑远!
”吴获大声提醒,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吴鬃回头,
朝大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知道啦大哥!我就玩一下滑梯!”他像只灵活的小猴子,
飞快地爬上滑梯顶端。就在他准备往下滑的那一瞬间,变故陡生!
滑梯旁边有一片稀疏的观赏竹丛。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竹影的缝隙中骤然闪现!
那身白衣在午后阳光下白得刺眼,脸上覆盖的白色面具毫无表情,冰冷的目光透过眼孔,
精准地锁定了滑梯顶端的男孩。“不——!”吴获目眦欲裂,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他一把将怀里的吴提塞给旁边吓傻了的吴晨,像一头暴怒的雄狮,用尽全身力气朝滑梯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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