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那股子冲劲儿里，冷不丁钻出一缕松烟墨的味儿——怪好闻的。
林挽风正歪着头，用牙撕开装皮影的密封袋，咔啦一声，脆生生的。
轮椅就停在窗边，轮子卡在地砖缝里，有点歪。
阳光透过那层薄薄的纱窗，照在摊开的“曹操”皮影上，网格状的影子爬满了白脸奸臣的身子。
那竹骨关节缝里，还沾着点暗红……不是她的血，是昨晚上，强拆队仓库那个倒霉守卫的——被液压钳砸的，溅上去的。
手心那道口子结了痂，颜色怪得很，像块陈年的朱砂。
林挽风用那只没扎针的左手，捏着皮影的操纵杆，指头肚儿在那木头杆子上爷爷刻的老暗纹上来回蹭。
蹭着蹭着，冷不丁想起十岁那年，一碗滚烫的米汤，“哗啦”全泼“曹操”那撮山羊胡上了！
爷爷没骂她，就拿那支宝贝朱砂笔，蘸了水，细细地补色，嘴里还念叨：“影人儿沾了活人的火气儿，就得用朱砂镇着……不然呐，容易成精。”
成精？
呵，现在听着，倒像句戳心窝子的预言。
床头柜上，手机嗡嗡震起来，屏幕一亮，跳出个新闻标题，字儿跟淬了毒针似的扎眼——《超光娱乐发布 AI 皮影专利，剑指民间艺人侵权！
》。
配图里，那个叫萧明远的 CEO，人模狗样地举着个全息投影，那“数字皮影”动作倒是花哨，可那眉眼……啧啧，活像用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劣质娃娃，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死板僵硬。
“侵权？”
林挽风喉咙里滚出一声冷笑。
超光娱乐那个副总？
不就是戴金链子、带人砸了凤仪班的畜生吗！
抢了她的宝贝皮影，现在倒打一耙？
真他娘的不要脸！
指头划拉着屏幕上萧明远那张假笑的脸，突然——太阳穴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嘶……不是手心的伤。
她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画面：凤仪班门口那棵老槐树底下，夕阳拉得影子老长。
有个人影在那儿站着等她，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手里……手里好像捏着两张电影票？
谁啊？
那记忆就跟被浓雾裹住的皮影似的，影影绰绰，只能瞅见个大概的轮廓，五官全糊了。
深更半夜，护士站静得吓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林挽风转着轮椅，悄没声儿地溜进了药房。
她要找的东西不多：朱砂、孔雀石青，还有酒精——爷爷那本快散架的皮影染色秘方里提过，这三样按老祖宗的法子配，能调出专门“咬”竹篾的“退色剂”。
对付那些冷冰冰的 AI 监控电路板？
八成也管用！
孔雀石青那幽蓝的粉末沾在指尖，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微光。
林挽风看着自己的手指头，脑子里又钻出那个等她的影子……好像那人夸过她的手？
说染皮影的时候，像握着整片碎星星？
……到底是谁？！
这念头刚冒头，脑袋就跟要炸开似的疼！
眼前还“唰”地闪过一片乱晃的光斑，刺眼得很，跟电影院散场时“哗啦”全亮起来那会儿一个样。
“操！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她咬着后槽牙，把那些粉末、液体一股脑倒进烧杯里搅和。
那颜色慢慢变深，最后凝成一种深紫——跟《八仙渡海图》里那片“蓬莱紫”简首一模一样！
爷爷说过，这色儿是用苏木、靛蓝一遍遍浸染出来的。
可现在，她往里加了朱砂……这玩意儿，就成了能要机器命的毒！
摸进超光娱乐监控室那晚，月亮明晃晃的，照得地上跟结了一层霜。
林挽风把自己塞在消防通道的阴影里，手里那根细长的操纵杆，小心翼翼地从通风管的缝隙伸了进去。
“曹操”那薄薄的皮影，像片没重量的叶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嗡嗡作响的主机旁边。
她手指头轻轻一抖，皮影手里那根看不见的“笔”蘸了点深紫色的毒液，“啪嗒”，稳稳滴在电路板上。
滋滋……一股子白烟带着焦糊味儿冒起来。
监控屏幕“唰”地一下，全蓝了！
一片死寂。
走廊里那些吓死人的警报器？
屁都没响一个。
嘿，这就是老手艺的绝活儿——看着温和，下嘴可狠着呢！
推着轮椅退出来，轮子底下“嘎吱”一声，好像碾着了什么东西。
林挽风弯腰捡起来，是张掉地上的员工卡。
照片上是个穿西装的男人，眉眼挺深，嘴角边……有颗特别小的痣？
心脏像是被根看不见的线猛地一扯！
她认识这张脸！
绝对认识！
可那名字就在嘴边打转，死活……蹦不出来！
折腾回病房，天边都泛白了。
林挽风拧开水龙头，冲洗着操纵杆上残留的紫色毒液。
一低头，发现“曹操”那几根宝贝胡子，不知啥时候断了两根！
她赶紧翻出爷爷留下的那管朱砂笔，拧开盖子，刚想往上补——手腕子突然僵在半空，像冻住了！
她……想起来了！
那个在槐树下等她的人！
手里的电影票……是《霸王别姬》！
他还说：“程蝶衣人戏不分，你跟他……有点像。”
还有……还有电影院那黑黢黢的座位里，有个带着爆米花甜味儿的吻，轻轻落在她额角上……可……那张脸！
那张该死的脸！
还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就跟被那该死的“蓬莱紫”毒液泡过的老竹篾似的，斑斑驳驳，就剩点印子，糊得看不清了！
兜里的手机又嗡嗡震起来，催命似的。
掏出来一看，是超光娱乐官方号发来的律师函，还附带了个视频。
点开，AI皮影在那装模作样地演《八仙渡海》，动作笨得跟提线木偶断了线似的。
林挽风死死盯着屏幕，突然——她发现“吕洞宾”手里的拂尘，方向反了！
那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独门手法，被这破AI学了个西不像！
手心那块朱砂色的痂，猛地又烫起来！
像底下有活物在顶！
她低头看看手里缺了两根胡子的“曹操”皮影，脑子里“轰”的一声——那个吻的主人……她知道是谁了！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跟中了那“蓬莱紫”的毒一样，“滋啦”一下——断了线。
这回更彻底，连那股子爆米花的甜香味儿……都他娘的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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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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