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七,天寒得像是要把人的骨头缝都冻裂。彤云沉沉压在长安城头,铅灰色的天光吝啬地洒下,落在上官府邸前院皑皑的积雪上,映出一片刺目的白。空气里一丝风也没有,只有彻骨的寒意,无声无息地钻进每一寸肌肤,吸走最后一点暖意。
圣旨到了。
明黄的卷轴被内侍总管李德福恭恭敬敬地捧在手中,他那张常年堆着谦卑笑容的脸,此刻也冻得有些发青,更显出几分刻板严肃。上官府的主子们早已按品阶跪候在前院冰冷的青石板上。为首的是上官鸿,当朝礼部侍郎,我的父亲。他身旁是雍容华贵的嫡母杨氏,以及今日真正的主角——我的嫡姐上官瑶。
上官瑶穿着簇新的品红宫装,云锦的料子,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牡丹,在这片肃杀的雪白里,红得刺眼,也艳得夺目。她微微扬着下颌,精心描绘的眉眼间是极力压抑也掩饰不住的狂喜与得意,整个人像一团骤然烧起的火焰。就在一个时辰前,宫里的口谕已先一步飞入府中——陛下亲旨,擢选上官家嫡长女上官瑶入宫,册封正六品才人。
这本是她上官瑶一生最辉煌的时刻。
然而此刻,上官瑶的目光,却如淬了冰的针,冷冷地钉在我身上。我,上官婉儿,穿着半旧的素青棉裙,跪在人群最边缘、最靠近庭院积雪的地方。我低着头,努力将单薄的身子缩得更小,仿佛这样就能避开那无处不在的寒意和嫡姐眼中淬毒的锋芒。冰冷的青石板透过薄薄的裙料,寒气像无数细小的针,刺得膝盖生疼,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裸露在外的双手早已冻得通红发木,几乎失去知觉。
“上官氏,接旨——”李德福尖细悠长的嗓音划破了死寂。
就在上官瑶深吸一口气,准备起身领受那份代表无上荣光的圣旨时,异变陡生。
“哎呀!”一声夸张的惊呼。
上官瑶“不慎”被自己曳地的华丽裙摆绊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向前一个趔趄。慌乱中,她那只戴着赤金镶红宝石护甲的手,猛地挥向身旁炭盆里烧得正旺的暖手炉。
“哐当!”
铜质的暖炉带着通红的炭火,翻滚着,不偏不倚,狠狠砸在我跪伏于地的手背上。
“滋啦——”
皮肉焦糊的轻微爆响和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臭味瞬间弥漫开来。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了我的神经。我身体猛地一颤,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被强行扼断的闷哼,眼前一阵发黑。冷汗瞬间布满额头,又迅速被冻结成冰珠。
“婉儿!”跪在前面的父亲上官鸿低斥一声,带着惊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怎地如此毛躁!惊扰了天使!”
“父亲恕罪!”上官瑶立刻站稳,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委屈,眼角余光却飞快地扫过我痛苦扭曲的脸,一丝快意如毒蛇的信子,一闪而逝。她转向李德福,盈盈一拜,姿态楚楚可怜,“公公恕罪,小女一时欢喜太过,失仪了。”
李德福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哼了一声,权当没看见脚下这微不足道的插曲。他的目光只落在上官鸿和上官瑶身上:“无妨。上官大人,上官才人,请接旨吧。”
上官瑶这才重新整理仪容,脸上恢复了矜持的喜悦,准备再次屈膝。
“且慢。”她忽然又开口,声音清脆,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她身上。她莲步轻移,裙裾拂过冰冷的积雪,径直走到我面前。那双用凤仙花汁染得鲜红的绣鞋,停在我被烫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手背前。
那剧痛尚未平息,我的手还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然后,她抬起了脚。
那只缀着明珠的、崭新的、象征着主人即将飞上枝头的红绣鞋,带着积雪的冰冷和鞋底的坚硬,毫不犹豫地、狠狠地踩了下来!
精准地,踩在了我刚刚被烫伤、皮肉外翻、一片狼藉的手背上!
“嗯——!”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嘶,仿佛濒死野兽的哀鸣。骨头似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前彻底黑了下去,又被剧痛激出满眼金星。冰冷的雪混着滚烫的血,还有鞋底肮脏的泥,一起碾进绽开的皮肉里,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冰火交织的酷刑。
她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来,甚至恶意地碾了一下。
我被迫弯下腰,额头重重抵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雪粉呛进鼻腔,冻得生疼。视野里,只剩下嫡姐那抹猩红的裙角,像一团凝固的、嘲讽的火焰,在我眼前燃烧。
“婉儿妹妹,”上官瑶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带着胜利者独有的、甜腻而冰冷的施舍意味,“圣旨贵重,姐姐我怕地上凉气冲撞了陛下的恩典。你既跪在此处,便替姐姐垫一垫,沾沾这无上的福气吧。你是个哑的,又最是‘稳重’,最合适不过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扎进我的耳朵里。她踩着我血肉模糊的手背,如同踩着一块没有生命的踏脚石,稳稳地、优雅地屈膝跪下,伸出她那保养得宜、戴着璀璨护甲的纤纤玉手,准备去接那份明黄的卷轴。
屈辱和剧痛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住我的心脏,几乎要将它绞碎、冻僵。身体筛糠般抖着,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灭顶的耻辱和滔天的恨意。牙齿深深陷进下唇,一股腥咸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才勉强堵住喉咙里即将冲出的、不成调的嘶吼。
就在这意识濒临涣散的边缘,就在我额头抵着的那片雪被温热的血和泪浸透的地方,怀里一个小小的硬物,隔着薄薄的衣料,硌在了心口。
那个触感……
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电流,瞬间穿透了无边的黑暗与痛苦。
是那颗糖。
那颗用褪色的旧糖纸仔细包着的、早已融化变形又凝固的、坚硬如石的麦芽糖。
时间仿佛被这刺骨的寒冷和钻心的痛楚拉得无比漫长。李德福那毫无起伏、平板无波的宣旨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浸了水的棉絮,模糊不清地钻进耳朵里。什么“淑慎性成,柔嘉维则”,什么“风姿雅悦,克娴内则”,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凿在心上。
直到那份明黄刺眼的卷轴,终于落入了上官瑶迫不及待伸出的手中。
那只带着护甲、保养得宜的手,终于满意地、带着十足的炫耀意味,从我血肉模糊、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背上抬了起来。
她优雅地起身,如同骄傲的孔雀展开它最艳丽的尾羽,在父母殷勤的簇拥和奴仆们敬畏的叩拜中,踩着厚厚的地毯,被前呼后拥地迎进了温暖如春、熏香缭绕的花厅。那里早已备下庆贺的宴席,美酒佳肴的香气隔着重重院落飘散过来,与这前院的冰冷血腥形成地狱与天堂般的讽刺对比。
前院迅速冷清下来,只剩下呼啸的北风卷着雪沫,还有像一滩烂泥般蜷缩在雪地里的我。
两个粗使婆子得了嫡母杨氏身边的管事嬷嬷一个嫌弃的眼色,这才磨磨蹭蹭地走过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她们像拖拽一件破败的垃圾,一人粗暴地架起我一条胳膊,将我从冰冷的雪地里硬生生拖了起来。冻僵的身体和手上的剧痛让我完全无法站立,双腿软得像面条,脚在雪地上拖出两道凌乱的痕迹。
“哼,晦气东西!大喜的日子偏要触大小姐的霉头!”一个婆子恶声恶气地啐了一口。
“就是,哑巴还这么不省心,活该!”另一个附和着,手上用力一搡。
我被她们半拖半拽地扔回了西角院那间破败阴冷的厢房。门板在身后“砰”地一声被甩上,震落簌簌的灰尘。房间里比外面好不了多少,寒气从单薄的窗纸缝隙里丝丝缕缕地钻进来。角落里那张破旧的木板床上,只有一床薄薄的、发硬的旧棉被。
我蜷缩在冰冷的床板上,像一只受伤的幼兽。左手手背上那片被烫伤又被踩踏的皮肉,此刻在寒冷中反而灼烧般地剧痛起来,肿胀发亮,边缘是焦黑的死皮,中间血肉模糊,黄色的组织液混着暗红的血,缓慢地渗出来,染脏了袖口。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然而,身体的痛,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颤抖着,用尚算完好的右手,艰难地从贴身衣袋的最深处,掏出了那个东西。
一块褪色发黄、边缘磨损得起了毛边的旧糖纸。小心翼翼、近乎虔诚地打开它。
里面躺着的,是半颗早已看不出形状的糖块。麦芽糖的质地,在漫长的岁月里,融化了又凝固,凝固了又融化,反复多次,最终变成了如今这副灰扑扑、布满细小裂纹、坚硬如石的丑陋模样。它早已失去了任何甜美的气息,只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陈旧的焦糖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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