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签下五年合约,成为顾言蹊白月光的替身。她每月付我百万,
要求我模仿那个叫沈清和的男人。从穿衣风格到说话语气,甚至他左耳的痣都用颜料点。
五年里我完美扮演她的丈夫,连她生理期都记得煮红糖姜茶。直到沈清和回国那天,
她掀翻我熬了四小时的汤:“你该走了。”我带着五亿支票消失后,她却疯了一样全城寻人。
监控里她看到最后画面:我站在雨中的游乐园,一点点擦掉耳后那颗假痣。
---冰冷的大理石桌面贴着掌心,寒意丝丝缕缕渗进皮肤深处。我垂眼,
目光落在面前那份文件上。雪白的A4纸顶端,加粗的字体印着“离婚协议书”,
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右下角,顾言蹊的名字已经签好了,墨迹新鲜,
力透纸背,是她一贯的、掌控一切的风格。旁边,留给我签名的空白处,
像一个等待填平的深渊。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个日夜,走到这一步,合约的尽头。
我拿起笔。笔尖悬停在纸面上方,几不可察地顿了顿。空气凝滞,
书房里只剩下窗外雨声淅沥,敲打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像无数细碎的手指在叩问。最终,
笔尖落下,流畅地滑过纸张,留下我的名字——周默。两个字,签得平稳、干净,
一如我这五年扮演的角色,无可挑剔。任务完成。职业替身,完美谢幕。
指尖的凉意似乎顺着血液蔓延到了心脏。我合上笔帽,轻微的一声“咔哒”,
在过分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抬起头,目光掠过巨大的玻璃窗。
窗外的花园在夜雨里一片模糊,水珠蜿蜒滑落,扭曲了远处别墅主楼灯火通明的景象。那里,
正举行着一场为“故人”归来的盛大接风宴。隔着雨幕和冰冷的玻璃,我仿佛能穿透空间,
看到宴会厅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水晶吊灯的光芒一定璀璨得刺眼。而最耀眼的中心,
必然是那个男人——沈清和。顾言蹊心尖上烙了整整十年、从未褪色的白月光。他回来了,
带着足以照亮顾言蹊整个世界的荣光。我收回视线,落在玻璃窗模糊的倒影上。倒影里,
我的侧脸轮廓,被窗外花园幽暗的灯光勾勒着。左耳耳垂下方,一点深褐色的小痣,
在倒影里清晰可见。那不是天生的。那是五年前,我第一次踏进这栋别墅,
顾言蹊的私人形象顾问,用特殊颜料,小心翼翼地点上去的。模仿沈清和身上,
那个据说让她魂牵梦萦的标记。颜料防水,五年间从未褪色,像一个无法磨灭的烙印。
倒影里,我的脸,和记忆中沈清和照片上的轮廓,在光影下微妙地重叠了一瞬。
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份相似,是命运的玩笑,也是我得以签下那份天价合约的资本。
楼下隐约传来一阵喧哗,笑声和酒杯碰撞的声音被风雨过滤得有些失真,
却像针一样扎进耳膜。我站起身,动作是训练过千百遍的从容,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
拉开书桌右手边最底下的抽屉,里面躺着一个扁平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硬壳文件夹。打开,
里面只有一张纸。一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纸。瑞士银行本票。金额那一长串零,
足以让任何人头晕目眩——五亿。顾言蹊兑现了她五年前合约上的承诺。这笔钱,
是我五年完美扮演、耗尽心力去模仿另一个灵魂的全部报酬,
也是买断我这五年所有虚假温情的价码。指尖拂过冰凉的纸张,
那触感带着一种奇异的、尘埃落定的麻木。我把它轻轻抽出来,放进西装内袋,
紧贴着心脏的位置。那薄薄的一张纸,隔着衣料,传递着一种沉甸甸的、冰冷的现实感。
它提醒我,戏,该彻底散场了。抽屉里还安静地躺着一个不起眼的深蓝色丝绒小盒子,
四四方方,边角有些磨损。我没有打开它,只是连同那个空文件夹一起,
重新推回了抽屉深处。然后,我关上了抽屉,也关上了这间书房里属于“周默”的一切痕迹。
转身,离开。脚步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一缕即将消散的幽魂。
---厨房里弥漫着浓郁而温润的香气。灶台上,
一只厚重的白瓷砂锅正被文火温柔地舔舐着,锅盖边缘溢出细微的白色蒸汽,
发出轻微的“噗噗”声。里面是当归乌鸡汤,熬煮了整整四个小时。汤色清亮,
泛着诱人的金黄油花,当归特有的药香混合着乌鸡的醇厚,是驱寒暖宫的佳品。
顾言蹊的生理期就在这两天。她体寒,每次都会疼得脸色发白,蜷在沙发里连话都不想说。
这习惯,我记得比合约条款还牢。时间掐得刚好。我关掉炉火,用厚实的隔热手套端起砂锅。
汤的分量很沉,热度透过手套传递到手心,带着一种真实的、生活的暖意。我端着它,
穿过空旷奢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走廊,走向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宴会厅。
砂锅的温度熨帖着手心,也奇异地熨帖着心口某个空洞的地方。也许,
这是最后一次为她做这件事了。最后一次,以“丈夫”的名义,
尽一份……合约之外的、多余的心意。宴会厅的大门敞开着,
里面流淌出温暖的光、精致的食物香气、香水混合的味道,
以及衣冠楚楚的宾客们矜持而热闹的交谈声。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得有些晃眼。
我的脚步在门口顿住。目光瞬间锁定了人群的焦点。顾言蹊站在那里。
她今天穿了一条酒红色的丝绒长裙,衬得肌肤胜雪,身段窈窕。
平日里那种掌控一切的冷冽气势被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明亮得近乎灼人的光彩取代。
她的眼睛,像落满了星辰的夜空,专注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沈清和。
他回来了。真人比照片和录像里更具存在感。简单的米白色高领毛衣,卡其色休闲裤,
身姿挺拔,气质温润如玉,带着一种历经世事后的从容淡定。他微微低头,
专注地听着顾言蹊说话,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眼神专注而包容。
那份自然流露的熟稔与亲昵,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两人与周围喧闹的世界隔绝开来。
顾言蹊仰着脸,唇角弯起的弧度是纯粹的、毫无防备的喜悦。她抬起手,
指尖轻轻拂过沈清和的眉骨,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她的声音不大,
隔着几步距离听不真切,但那语调里的亲昵和雀跃,
每一个细微的起伏都清晰地刺入我的耳膜。“清和,”我听见她含着笑意的声音,
带着一点点撒娇的鼻音,“你这里,好像一点都没变。”她的指尖停留在他的眉梢,
仿佛在确认一个阔别已久的梦。沈清和的笑意加深,抬手,
极其自然地握住了她停留在他眉梢的手,轻轻拢在自己掌心。他的目光温柔地包裹着她,
低语了一句什么。顾言蹊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明媚得让整个宴会厅的灯光都黯然失色。
周围响起一片善意的、了然的低笑和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在欣赏这“久别重逢”、“金童玉女”的动人一幕。没有人注意到门口,
那个端着滚烫汤锅,像个误入者般僵立的身影。手里的砂锅变得无比沉重,
滚烫的温度透过隔热手套灼烧着掌心,一路蔓延到心口,烫得发疼。
那里面精心熬煮了四个小时的、凝聚着某种隐秘心意的汤,此刻显得如此多余,如此可笑。
我站在那里,像个笨拙的、不合时宜的背景板。
五年里精心模仿的每一个细节——沈清和偏爱的站姿,他说话时微微侧头的习惯,
维持的、属于“沈清和式”的温和笑容——都在眼前这幅真实的、充满生命力的重逢画卷前,
碎成了齑粉。我是赝品。一个画皮画骨,却终究没有灵魂的赝品。
就在我试图将这份巨大的荒谬感压下去,准备像个尽职的管家一样,
悄无声息地把汤端进去再悄然退下时,顾言蹊的目光,终于从那片璀璨的星辰中抽离了一瞬,
不经意地扫了过来。她的视线落在我脸上。仅仅是一瞥。那一瞬间,
她脸上明亮的光彩像是被一层薄冰覆盖了。刚刚对着沈清和绽放的、毫无保留的笑容,
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带着审视和距离感的冷静,
以及……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被打扰的不悦。她甚至没有看我手里端着的汤锅,
目光只是在我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然后,那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是否摆放错了位置。紧接着,她开口了。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穿过宴会厅的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顾氏总裁的指令口吻,
冰冷地砸了过来:“周默。”她叫我的名字。不再是这五年里,
偶尔情动时或许是扮演需要时那声模糊的“清和”,而是清晰冰冷的“周默”。
“这里没你的事了。”她的目光已经重新回到了沈清和脸上,
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个普通的佣人,“汤端下去。你该走了。”“走了”。两个字,
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之力,将我彻底钉死在原地。不是“离开一下”,不是“去休息”,
而是“该走了”。仿佛在提醒我,一个占据位置的临时演员,该识趣地退场了。
端着砂锅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滚烫的热度似乎也失去了意义,
只剩下沉甸甸的重量。宴会厅里温暖的空气像凝固的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刺痛。
我站在原地,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有零星几道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投射过来。
那些目光像细小的针,扎在皮肤上,提醒着我的尴尬处境。赝品暴露在正品的光芒下,
连存在都显得多余。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如同风中残烛,
被顾言蹊那冰冷的一瞥和“该走了”三个字,彻底吹灭。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
又被我死死地压了下去。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的却是一片苦涩的麻木。原来,
五年的朝夕相处,那些深夜的陪伴,那些在她脆弱时递上的温水,
那些模仿着沈清和语气说出的笨拙安慰……在她眼里,真的只是合约条款里需要履行的义务。
连一丝一毫属于“周默”的痕迹,都不曾留下。也好。也好。这样,走的时候,就更干净了。
我微微垂首,避开了所有可能的视线,也掩去了脸上最后一丝属于“沈清和”的温和假象。
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表面那点摇摇欲坠的平静,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
甚至带上了一丝公式化的恭敬:“好的,顾总。”没有再看她,
也没有看那个光芒万丈的沈清和。我端着那锅精心熬煮却注定被嫌弃的汤,
像一个真正完成任务的侍者,脊背挺得笔直,一步一步,
沉默地退出了那片不属于我的灯火辉煌。身后,宴会厅里的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随着大门的合拢,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走廊里只剩下我自己的脚步声,
以及砂锅里汤汁随着步伐微微晃动的、沉闷的声响。走到无人的厨房转角,我停下脚步。
看着手中这锅散发着暖香却无比讽刺的汤,没有犹豫,
将它轻轻放在了冰冷的大理石料理台上。盖子揭开,氤氲的热气扑在脸上,
带着当归特有的药味,此刻闻起来却只觉得刺鼻。这精心熬煮的心意,连同那五年的扮演,
都该倒掉了。我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白瓷砂锅,发出哗哗的声响,
迅速带走了汤的热气和香气。水流冲进锅里,将那份金黄的温暖彻底淹没、稀释,
最终变成浑浊油腻的废水,打着旋,消失在下水道口。就像我那五年,
小心翼翼捧出的、自以为藏在完美扮演下的一点点真心,
最终也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价值五亿的幻灭。---主卧厚重的窗帘紧闭着,
隔绝了外面可能窥探的一切。巨大的房间像个华丽的坟墓,
只有我打开的行李箱摊在中央的地毯上,像一块突兀的补丁。我没有开主灯,
只拧亮了角落里一盏光线昏黄的落地台灯。灯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
更衬得房间其他地方影影绰绰,空旷得吓人。
空气里还残留着顾言蹊常用的那款冷冽山泉调的香水味,丝丝缕缕,缠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我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决绝。
、剪裁完美的西装、衬衫、大衣……都是顾言蹊的造型师按照沈清和的风格精心挑选置办的。
每一件,都像是为另一个灵魂定制的戏服。我一件也没碰。只从衣柜最角落的暗格里,
拖出一个半旧的、二十寸的登机箱。箱子的款式很普通,甚至有些过时,边缘有磨损的痕迹。
这是我五年前拖着它走进这栋别墅时唯一的行李。里面装的,才是属于周默的东西。
几件洗得发白但质地舒适的纯棉T恤,两条磨旧的牛仔裤,几本翻得起毛边的旧书,
一个用了很多年的旧款剃须刀,还有一个小小的、已经停摆的老式机械腕表。
我把它们一件件拿出来,再一件件仔细地叠好,放回箱子里。动作很轻,
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这些才是我的根,是我在扮演“沈清和”这五年里,
拼命想抓住却几乎迷失的锚点。最后,我的手伸向床头柜最底下的抽屉。
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深蓝色丝绒小盒子。将它拿出来,打开。里面没有珠宝,
只有一些零碎的小物件:几张电影票根是唯一一次,她因为项目压力太大,
我模仿沈清和的语气提议去看喜剧片,
慈善晚宴上随手别在我西装翻领上、后来忘记要回去的碎钻胸针;一个她某次发烧说胡话时,
死死攥着不肯放、事后又嫌幼稚丢给我的毛绒钥匙扣;还有几张便签纸,
上面是她龙飞凤舞的留言,无非是“今晚不回来”、“记得吃药”之类的只言片语。这些,
是她无意中掉落、又被我偷偷捡拾起来的碎片。是我这五年扮演生涯里,
唯一属于“周默”的隐秘珍藏,是我证明自己也曾真实存在过的凭证。
它们承载着那些瞬间——在她卸下防备、疲惫不堪,或偶尔流露出脆弱时,
我捕捉到的、并非全然对着“沈清和”的影子而流露的片刻真实。
我拿起那枚小小的碎钻胸针,冰冷的棱角硌着指腹。昏黄的灯光下,
碎钻折射出一点微弱、迷离的光。像一场短暂易碎的梦。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周默,
你真是可悲又可笑。像一个捡垃圾的乞丐,在别人丢弃的废墟里,
翻找着一点点自以为是的慰藉。小心翼翼地把盒子盖上,连同里面那些卑微的碎片,
一起放进箱子最里层,用衣物仔细地包裹好。然后,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
清脆的“唰啦”一声,像是给这五年,盖上了最后的棺盖。站起身,
环顾这间承载了五年虚假婚姻的巨大卧室。水晶吊灯在昏暗中沉默,
昂贵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空气里她的香水味似乎更浓了些,像一张无形的网。
这里的一切,奢华、冰冷、空旷,从未真正属于过我。该走了。
最后看了一眼那张宽大得惊人的床。五年来,我睡在属于“沈清和”的这一侧,
像一个恪尽职守的守陵人。如今,守陵的期限到了。我拖着那个小小的、半旧的行李箱,
悄无声息地走出主卧,轻轻带上了房门。厚重的实木门在身后合拢,
隔绝了那个金丝牢笼的最后景象。穿过空旷的楼梯,走下铺着冰冷大理石的一楼大厅。
巨大的落地窗外,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也敲打在心上。别墅里灯火通明,
却空无一人。管家、佣人,想必都在宴会厅那边忙碌着,为真正的男主人归来而尽心服务。
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替身的悄然退场。我走向侧门,那里通向车库和一个不起眼的佣人通道。
就在经过客厅通往宴会厅的走廊入口时,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
带着一种熟悉的、不容置疑的节奏感,由远及近。我的脚步倏然顿住。几乎是本能地,
身体微微一侧,隐入了旁边一盆巨大的绿植投下的阴影里。
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重重一跳,随即又沉了下去,沉入一片冰冷的死寂。
顾言蹊的身影出现在走廊那头。她显然是从宴会厅暂时出来的,步履有些快,
酒红色的丝绒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优雅的弧度。她径直走向客厅角落的小吧台。
那里放着一个醒酒器和几只水晶杯。她拿起醒酒器,
动作流畅地往一只高脚杯里注入深红色的液体。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完美,
但眉宇间似乎笼着一层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端起酒杯,没有立刻喝,
只是微微晃动着,看着杯壁上挂下的酒痕。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
像一根针,猛地刺了我一下。生理期的腹痛,又开始了。往常这个时候,
那碗温热的当归乌鸡汤,应该已经放在她的手边……阴影里,
我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行李箱的拉杆,指尖冰凉。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来——走出去,
像过去的五年一样,用那种模仿来的、温润平和的语气提醒她:“言蹊,酒太凉,
喝点热的汤吧,刚温着的。” 然后,在她或许会流露出的、一丝习惯性的依赖眼神中,
去厨房把温着的汤端来。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她的指尖离开了小腹,端起酒杯,
仰头喝了一大口。深红色的酒液滑入她优美的颈项。那动作带着一种试图驱散不适的干脆,
也带着一种……不需要再掩饰什么的放松。她不需要了。
那个扮演着沈清和、会适时递上热汤的“丈夫”,已经“该走了”。她身边,
已经有了真正的沈清和。他会怎么做?
他一定会有更妥帖、更自然、更让她心暖的方式去照顾她。而我那些模仿来的关怀,
此刻显得多么笨拙和多余。喉咙里堵得发慌。我看着她放下酒杯,指尖无意识地揉着眉心,
那份疲惫似乎更深了一点。但很快,她又挺直了背脊,
脸上重新凝聚起属于顾氏总裁的冷静自持。她整理了一下裙摆,端着那杯红酒,转身,
朝着宴会厅的方向,重新融入了那片属于沈清和的光芒与温暖之中。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
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阴影里,我缓缓松开了攥得发白的指节,手心里全是冰凉的汗。
再没有任何停留的理由了。我拖着行李箱,毫不犹豫地转身,推开那扇不起眼的侧门,
走进了外面冰凉的雨夜里。雨水瞬间打湿了肩头,带着深秋刺骨的寒意。
别墅内外的温差极大,冷风一吹,激得人一个哆嗦。身后,那栋灯火辉煌的牢笼,
在雨幕中渐渐模糊成一个遥远的光团。没有回头。
---引擎低沉的轰鸣在寂静的地下车库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发动了那辆黑色的奥迪A6,
低调、沉稳,是顾言蹊名下众多豪车中最不起眼的一辆,
也是唯一一辆她默许我可以自由使用的车。车子平稳地驶出顾家别墅那气派而冰冷的大门,
将那片奢华的金色灯火彻底甩在身后。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规律地左右摆动,
刮开连绵的雨帘,前方的道路在昏黄路灯和氤氲水汽中显得模糊而空旷。
城市在雨夜里呈现出与白日截然不同的面貌。霓虹灯招牌浸泡在湿漉漉的光晕里,
像一幅幅洇染开的水彩画。高架桥上的车流稀疏,尾灯拖曳出长长的红色光带,
在雨幕中晕开。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雨声、引擎声,和我胸腔里那颗沉静得近乎死寂的心跳。
没有目的地。只是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湿漉漉的城市脉络里穿行。
冰冷的雨点不断敲打着车顶,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像无数细碎的叹息。车窗紧闭,
隔绝了外界的寒气,却隔绝不了车内弥漫的、一种深入骨髓的空旷感。五年。
精心扮演另一个人,揣摩他的喜好,模仿他的言行,
甚至努力在他缺席的领域做得更好……像一场漫长而投入的演出。戏终于落幕,
观众满意退场,而我这个演员,却在散场后迷失了方向。周默是谁?
除了行李箱里那几件旧衣服和几本书,那个叫周默的人,还剩下什么?
车子不知不觉驶离了繁华的市中心,周围的建筑变得低矮稀疏,路灯也间隔得远了。
雨似乎小了些,变成了蒙蒙的雨雾。就在一片荒凉的空地边缘,
一个巨大而模糊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在雨雾和夜色中,它像一个沉睡了许久的钢铁巨兽。
是城南那个废弃了很久的“星光游乐园”。不知为何,方向盘像有了自己的意识,轻轻一转,
车子便滑进了游乐园锈迹斑斑、半敞着的铁门。车轮碾过坑洼的水泥地和疯长的杂草,
发出沙沙的声响,最终在一片空旷的广场前停下。熄火。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细密的雨丝落在车顶、落在废弃钢铁支架上的沙沙声,
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野猫凄厉的叫声。我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冰凉的雨丝立刻沾湿了头发和脸颊。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潮湿的泥土和荒草腐败混合的独特气味。
废弃的游乐园在雨夜里像一个被遗忘的梦境入口。巨大的摩天轮骨架在黑暗中沉默地矗立着,
锈蚀的缆车车厢像一个个悬在空中的铁皮棺材。旋转木马的顶棚塌了一半,彩漆剥落,
露出底下狰狞的金属骨骼。海盗船只剩下一个倾斜的船体,在风雨中发出吱呀的呻吟。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皮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雨水顺着额发流下,
滑过眼角,带来冰凉的触感。最终,脚步停在了一个巨大的、早已干涸的喷泉池边。
池底积着浑浊的雨水,倒映着破碎的、被雨丝扭曲的天空。旁边,
是一个同样锈迹斑斑、落满灰尘的旋转木马。其中一匹白色的木马,鬃毛断裂,
一只眼睛的玻璃珠脱落了,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窟窿,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看着那匹残破的木马,一些久远的、被刻意尘封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
那是合约刚满一年的时候。顾氏遭遇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恶意做空,股价连续暴跌,
董事会压力巨大。顾言蹊连续熬了几个通宵,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整个人绷得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那天深夜,我端着热牛奶走进书房,
看到她趴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上睡着了,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锁着。鬼使神差地,
我没有叫醒她,只是轻轻替她披上毯子。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红色K线图,
一种复杂的情绪堵在胸口。不是“沈清和”该有的担忧,更像是一种……属于周默的心疼。
后来危机解除,她难得地有了半天空闲。我提议出去走走,她破天荒地没有拒绝。
车子也是漫无目的地开,最后停在了这个当时还未完全废弃、但已显萧条的游乐园门口。
她像个好奇的孩子,拉着我或者说,拉着“沈清和”去坐旋转木马。
就坐在我眼前这匹白色的木马上。木马旋转起来,播放着欢快却有些走调的音乐。
她回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带着一种卸下所有重负的、纯粹的笑意,
像个偷到糖果的孩子。“清和,你看,像不像飞起来?”她的声音在嘈杂的音乐里传来,
带着一丝难得的轻快。那一刻,阳光透过破旧的顶棚缝隙洒在她脸上,照亮了她眼底的笑意。
那一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猛烈地悸动了一下。
不是为了扮演沈清和而刻意模仿的心动,而是属于周默自己的、真实的沦陷。就是在这里,
在这匹残破的白色木马前,我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场扮演,开始失控了。
我扮演着沈清和,却无可救药地,对顾言蹊本身,动了心。回忆像冰冷的潮水,
裹挟着那个午后虚幻的阳光和笑声,狠狠拍打过来。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闷痛,
比这秋夜的冷雨更刺骨。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摸向自己左耳耳垂下方。那里,
一点深褐色的“痣”。颜料点在皮肤上,五年了,像一个顽固的烙印,
时时刻刻提醒着我的身份——一个替身。冰凉的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流到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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