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毁家纾难赣州的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文天祥站在府衙的廊檐下,
望着院中那株被雨水洗得发亮的梅树。花瓣零落,沾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像是谁不经意洒落的胭脂。"大人,临安急报!"幕僚曾凤气喘吁吁地跑来,
手中捧着一封盖着兵部火漆的文书。文天祥心头一紧,接过文书时,手指竟微微颤抖。
拆开一看,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元军已破鄂州,
沿江东下......朝廷诏令各路兵马勤王......"曾凤见文天祥神色不对,
小心问道:"大人,我们该如何应对?"文天祥将文书紧紧攥在手中,
纸张在他掌心皱成一团。他转身望向北方,雨水打湿了他的官袍,他却浑然不觉。
"传我命令,"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变卖家中田产,募集义兵,三日后出发勤王。
""大人!"曾凤惊道,"您家中田产是祖上留下的基业,
况且老夫人年事已高......""国将不国,何以家为?"文天祥打断他,
眼中燃起一簇火焰,"我文天祥食君之禄,当分君之忧。去办吧。"三日后,
赣州城外聚集了上万义兵。文天祥身着戎装,腰佩宝剑,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
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滴落,打湿了他的铠甲。"诸位乡亲!"他的声音在雨中格外清亮,
"蒙古铁骑已至长江,朝廷危在旦夕。今日我文天祥毁家纾难,愿与诸位同赴国难!
"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呐喊声。
文天祥的目光扫过这些朴实的脸庞——有农夫、有工匠、有书生,
他们的眼中都闪烁着同样的光芒。就在队伍即将开拔时,一顶青布小轿匆匆赶来。轿帘掀开,
文天祥的母亲曾德慈颤巍巍地走出来,手中捧着一个包裹。"母亲!您怎么来了?
"文天祥连忙上前搀扶。曾德慈将包裹塞进儿子手中:"这是为娘连夜赶制的棉甲,
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多加小心。"她顿了顿,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记住,
文家世代忠烈,宁可玉碎,不为瓦全。"文天祥双膝跪地,
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儿子谨记母亲教诲。"春雨依旧下着,打湿了母子二人的衣衫。
当文天祥翻身上马,率领队伍向北进发时,他没有回头。他知道,
母亲瘦弱的身影会一直站在雨中,直到看不见为止。
......临安城的空气中弥漫着恐慌的气息。文天祥率领的义军抵达时,
朝廷已经乱作一团。皇宫大殿上,主和派与主战派吵得不可开交。"陛下!
"宰相陈宜中跪伏在地,"元军势大,不如效仿当年澶渊之盟,
纳币求和......""荒谬!"文天祥大步踏入殿中,铠甲上还带着路上的尘土,
"蒙古人狼子野心,岂是钱财能满足的?
"满朝文武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个风尘仆仆的赣州知州身上。
宋度宗抬起疲惫的眼皮:"文爱卿有何高见?"文天祥抱拳行礼,
声音铿锵有力:"臣请陛下诏令张世杰将军率水师扼守长江,臣愿领义军与元军决一死战!
背城借一,为我宋室血战到底!""大胆!"陈宜中厉声喝道,"你这是要陷陛下于险境!
"文天祥冷笑一声:"险境?陈相可知,鄂州城破之日,元军屠城三日,老弱妇孺无一幸免!
这才是真正的险境!"他的目光扫过殿中群臣,看到的是大多数人的闪躲与畏惧。
只有少数几位将领挺直了腰杆,眼中燃起与他同样的火焰。就在争论不休之际,
急报传来——元军统帅伯颜已至皋亭山,距临安仅三十里。朝堂上一片死寂。良久,
度宗虚弱地开口:"派...派使者去议和吧..."文天祥再次上前:"陛下!
臣愿往元营!""你?"度宗惊讶地看着他。"臣虽不才,但愿以性命担保,必不辱使命!
"文天祥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元军大营旌旗猎猎,
文天祥独自一人立于伯颜帐前。这位蒙古统帅高坐虎皮椅上,冷眼打量着眼前的南宋使臣。
"文天祥?"伯颜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我听说过你,状元及第,却带兵勤王,有意思。
"文天祥挺直腰杆:"大宋使臣文天祥,奉旨前来议和。"伯颜哈哈大笑:"议和?
你们宋人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议和?"他突然收敛笑容,"除非你们皇帝亲自来降!
"帐中蒙古将领哄笑起来。文天祥面不改色:"伯颜元帅,我大宋立国三百年,礼义之邦。
若元帅愿退兵,我朝愿岁纳币帛,两国修好......""住口!"伯颜拍案而起,
"我蒙古铁骑所向披靡,要的是你们的土地,不是那点钱财!
"文天祥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我大宋军民唯有血战到底!"伯颜眯起眼睛,
突然对左右道:"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给我拿下!"两名武士上前扭住文天祥的手臂。
他挣扎着喊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伯颜,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伯颜冷笑道:"我不杀你,我要你亲眼看着你的朝廷如何向我投降!
"文天祥被押出大帐时,天空中飘起了细雨。他仰头望去,雨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远处,
临安城的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一个即将消逝的梦。在被囚禁的日子里,
文天祥透过帐篷的缝隙,目睹了南宋朝廷屈辱的投降过程。
度宗之母谢太后带着年幼的恭帝出降,陈宜中等大臣跪伏在伯颜马前。每当看到这一幕,
文天祥就痛苦地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一个雨夜,看守的蒙古士兵喝得酩酊大醉。
文天祥悄悄解开绳索,溜出帐篷。雨幕中,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南逃去。
冰冷的雨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却浇不灭他心中的火焰。"只要一息尚存,誓与元贼不共戴天!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雨水混合着泪水,在他坚毅的面庞上流淌。远处,
临安城的轮廓渐渐消失在雨夜中,
而一个新的决心在他心中愈发坚定——他要找到流亡的宋室,继续抗元大业!
2 丹心照汗青咸淳十年的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扑面而来,文天祥站在福州的码头上,
望着潮起潮落的海浪。他的衣袍破旧不堪,脸颊凹陷,唯有那双眼睛依然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文大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文天祥转身,看见陆秀夫快步走来,
官袍下摆沾满了泥水。两人相视一瞬,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臂。"君实兄,
朝廷......"文天祥喉头滚动。陆秀夫摇摇头,眼中含泪:"临安已降,但天不灭宋!
益王赵昰已在城中即位,国不可一日无君啊!"文天祥浑身一震,
随即撩袍跪地向北而拜:"臣文天祥,誓死效忠新君!"福州行宫内,
年仅七岁的端宗赵昰坐在临时搭建的龙椅上,好奇地打量着跪在殿中的文天祥。
垂帘听政的杨太后声音颤抖:"文爱卿请起,如今国事艰难,
还望爱卿与陆卿、张卿同心协力......""臣万死不辞!"文天祥重重叩首。当夜,
文天祥与陆秀夫、张世杰在临时衙门秉烛夜谈。海风吹得烛火摇曳不定,
在墙上投下三个晃动的影子。"当务之急是收复江西!"文天祥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
"赣州乃臣旧治,民心可用。以此为基,可图恢复中原!"张世杰却摇头:"元军势大,
当以水师据守闽广,待时而动。""待时?"文天祥拍案而起,"张将军,国破家亡之际,
岂能坐以待毙?"陆秀夫连忙劝解:"二位皆是忠心为国。不如这样,文兄率陆军取江西,
张将军统水师卫行朝,互为犄角。"文天祥望着地图上蜿蜒的山川河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帕子上沾染了点点猩红。陆秀夫担忧地看着他:"文兄,你的身体......""无妨。
"文天祥将帕子攥紧,"明日我便启程募兵。"......景炎二年的春雨中,
文天祥率军转战广东梅州。山路泥泞难行,士兵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
队伍中突然传来骚动。"怎么回事?"文天祥勒马回望。亲兵杜浒匆忙来报:"大人,
又有逃兵......"文天祥沉默片刻,翻身下马走向那群衣衫褴褛的士兵。
逃兵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却见文天祥解下自己的干粮袋递给他们。"家中若有老母幼儿,
回去也好。"他的声音沙哑却温和,"只望他日若见元人欺我百姓,记得你们曾是宋军。
"士兵们痛哭流涕,有人重新拿起了武器。杜浒忍不住道:"大人,军心涣散,
不如暂避锋芒......"文天祥望着阴沉的天空:"避?天下之大,
已无我宋人可避之处。"他突然剧烈咳嗽,一口鲜血喷在掌心。就在这时,
山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斥候滚鞍下马:"报——元将张弘范率五千精骑追至五坡岭!
""全军戒备!"文天祥厉声喝道,却见士兵们面露惧色。
他猛地抽出佩剑:"大宋存亡在此一战!愿随我文天祥者,拔剑!"残兵们纷纷举起武器,
却在此时,山谷中已响起蒙古骑兵的呼啸声。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文天祥的亲兵接连倒下。
"大人快走!"杜浒用身体为他挡下一箭。文天祥眼见大势已去,
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那是母亲给他的龙脑注:古代毒药。他仰天大笑:"臣力竭矣!
以死报国,庶几无愧!"说罢将龙脑吞下。然而这包药因受潮失了毒性。
文天祥意识模糊之际,看见一个身着元将铠甲的身影走到面前。"文丞相,久仰了。
"张弘范俯视着他,"想不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形下相见。"文天祥想挣扎起身,
却四肢无力:"要杀便杀,何必多言......"张弘范却下令:"好生看管,不可怠慢。
此人乃南朝脊梁,大汗必欲见之。"......祥兴二年的崖山海面,战船密布。
文天祥被囚在元军战舰上,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他透过船舱的小窗,
看见宋军战船在火攻下燃起冲天大火。"陆君实......"文天祥痛苦地闭上眼睛。
突然,元军船上响起号角声。文天祥挣扎着爬到窗边,看见一艘宋军楼船被团团围住。
甲板上,陆秀夫抱着八岁的小皇帝赵昺,正对残余将士说着什么。
"不——"文天祥声嘶力竭地大喊,却无人听见。陆秀夫背着小皇帝,
纵身跃入波涛汹涌的大海。紧接着,数百官员将士纷纷投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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