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裹挟着初冬的寒意,像无数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苏晚单薄的冲锋衣上。
张家界废弃的“仙踪谷”景区入口处,那褪色、歪斜的招牌在狂风里吱呀作响,
活像一声声饱含嘲讽的叹息。苏晚抹了把糊住视线的雨水,指尖的冰凉直透心底。三小时前,
她刚被这家苟延残喘的小旅行社一脚踢开,“客源不足,苏导,对不住啊。
”经理虚伪的歉意还黏在耳膜上。家里,
女儿苗苗下个月的奶粉钱、房租……每一个数字都像秤砣坠着她的胃。雨声里,
另一种微弱又奇异的声音钻进耳朵,仿佛是什么东西在痛苦地摩擦。苏晚循着声音,
拨开一片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的蕨类植物,心猛地一缩。泥水里蜷着一团小小的东西。
巴掌大小,通体覆盖着黯淡的灰黑色鳞片,像一条被遗弃的四脚蛇。
可借着远处景区值班室漏出的微弱灯光,苏晚看清了它的头——绝不属于任何蜥蜴!
头顶微微凸起两个微不可察的小鼓包,吻部短而圆润,更惊人的是那双眼睛,此刻紧闭着,
眼缝却隐隐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熔金般的色泽。它身下洇开一小片暗红的血迹,
一条后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带动整个小小的身体痛苦地抽搐。
“天……”苏晚低呼,职业导游积累的见识此刻一片空白。理智尖叫着离开,
可那双紧闭的金色眼缝,那无助的颤抖,像钩子一样扯住了她心底最软的地方。
她想起苗苗刚出生时,也是这样脆弱,需要保护。她几乎是鬼使神差地蹲下身,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那冰冷湿滑的鳞片,
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弱电流猛地窜上手臂!那小东西像是被巨大的痛苦刺激到极点,
骤然睁开了双眼!苏晚的呼吸瞬间停滞。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纯粹得如同凝固的液态黄金,深邃得仿佛蕴藏着亘古的星辰。纯粹的金色瞳孔中央,
一道细若发丝的漆黑竖瞳,像一道通往未知深渊的裂缝,直直地撞入她的灵魂深处。冰冷,
古老,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灵魂震颤的威严。紧接着,剧痛从指尖炸开!
那小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昂头,一口咬住了苏晚的手指。牙齿细小却尖锐得不可思议,
轻易刺破了皮肤。温热的血珠瞬间涌出,滴落在它冰冷的鳞片上,也落进它微张的口中。
异变陡生!接触血液的刹那,小家伙黯淡的鳞片缝隙里,
倏然流淌过一层肉眼可见的、极其微弱的淡金色光晕,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的涟漪,
一闪即逝。与此同时,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在苏晚心头升起——那不是语言,
更像一种模糊却无法忽视的意念,带着极度的恐惧和一丝初生的、懵懂的依赖,
直接烙印在她意识里:疼……冷……妈妈?苏晚彻底僵住,指尖的痛和心头的震撼交织,
让她大脑一片空白。雨声、风声仿佛都退到了遥远的地方。
那双纯粹的金色眼瞳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竖瞳里清晰地倒映出她苍白惊愕的脸。
---出租屋的灯光昏黄而廉价,空气中弥漫着云南白药喷雾浓烈刺鼻的气味。
简陋的折叠桌上,一个临时用软毛巾和旧毛衣围成的小窝里,
那个被苏晚命名为“元宝”的小东西正睡得昏沉。它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弱起伏,
那条被苏晚用冰棍棒和纱布小心固定住的后腿,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滑稽。
原本黯淡的灰黑色鳞片,在干燥和温暖的环境中,
似乎隐隐透出一点极其内敛的、难以察觉的深棕光泽。苏晚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银行卡余额的数字冰冷得刺眼。苗苗在老家奶奶那里,
视频时小丫头抱着奶瓶,眼巴巴地问:“妈妈,新玩具呢?”那眼神像针,
扎得苏晚心口密密麻麻地疼。失业的打击沉甸甸压在肩头,
这个来历不明、只喝昂贵进口羊奶、还带着一身谜团的“元宝”,更是雪上加霜。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机里尘封许久的APP图标——“星光直播”。曾经,
这里也有过属于她的热闹角落,唱歌、聊天、分享旅途见闻,积累了几万粉丝。
直到那场失败的婚姻,生活的重压让她无暇他顾,直播间早已荒草丛生。一个疯狂的念头,
带着孤注一掷的灼热,猛地攫住了她。“最后一次……”苏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语,
声音干涩沙哑。镜子里的女人眼窝深陷,脸色憔悴,只有那双眼睛深处,
还残留着一丝不肯熄灭的火苗。她需要钱,需要抓住任何一根可能的稻草。
哪怕……赌上这最后的颜面。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个熟悉的红色按钮。几秒钟的黑暗后,
手机前置摄像头亮起,映出她刻意整理过却依旧难掩疲惫的脸庞。
直播间标题被她犹豫着改成:单亲妈妈再出发,深夜陪伴聊天局。
开播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苏晚的心跳擂鼓般撞击着胸腔。最初的几分钟,
只有寥寥几个老ID挂着,弹幕零星飘过。晚晚?真是你?!好久不见!哇,
晚晚回来了?状态看起来……有点累啊。单亲妈妈?发生什么了?
苏晚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是啊,好久不见,大家……还好吗?
家里有点事,停播了一段时间。现在……重新开始啦!”她试图找些轻松的话题,聊聊天气,
说说张家界的风景,可言语间那份强撑的欢快和深藏的沉重,像一层透明的隔膜,
挡在她和屏幕之间。在线人数缓慢地爬升到一百多,打赏区一片沉寂,
只有几个免费的“小花花”点缀着。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就在这时,
小窝里传来一阵窸窣声和压抑的呜咽。元宝醒了。腿伤的疼痛让它不安地扭动,
小小的身体在毛巾里拱来拱去,发出细弱可怜的嘤咛。什么声音?晚晚养宠物了?
听着像小狗?还是小猫?苏晚的心猛地一紧。她下意识地侧过身,想挡住镜头,
但元宝那带着奇异金色的眼睛,因疼痛而蒙上水汽,
已经好奇地、懵懂地望向了手机屏幕的方向。它挣扎着想爬出来,牵扯到伤腿,
小小的身体剧烈一颤!“呜——嗷……”一声带着痛楚的、无法抑制的呜咽冲口而出。
那不是猫叫,也不是狗吠,更像某种幼兽受伤后的悲鸣,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紧接着,
在苏晚和直播间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一滴滚圆、晶莹的泪珠,
从元宝那熔金色的眼瞳边缘溢出,顺着它小小的脸颊滑落。那泪珠在昏黄的灯光下,
竟折射出令人心醉的翠绿光华!
泪珠无声地滴落在它身下垫着的、苏晚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上。时间仿佛凝固了半秒。
下一刻,那滴泪珠落下的地方,一点纯粹的、生机盎然的绿色,如同投入清水中的墨滴,
骤然晕染开来!那绿色深邃、通透,带着玉石特有的温润光泽。短短几息之间,
那点绿色便凝固、定型——一颗比黄豆略大,形状不规则,
却绿得惊心动魄、水头十足的天然翡翠,静静地躺在旧T恤的棉布纹理之上!整个直播间,
死一般的寂静。几秒钟后,弹幕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炸!!!!!!!!!!!
卧槽!!!!!!!!我看到了什么????翡翠????那蜥蜴流了颗翡翠眼泪?
??眼花了!一定是我熬夜眼花了!录屏了录屏了!快掐我!是不是真的?!
主播快捡起来看看啊!!!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她甚至忘了呼吸,
只是机械地、僵硬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拈起那颗落在旧T恤上的小石头。
温润、微凉、沉甸甸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
那抹惊心动魄的翠绿在灯光下流转着柔和而深邃的光晕,像一泓凝固的深潭。是真的!
不是塑料,不是玻璃……这触感,这重量,这光泽……“这……这……”苏晚张了张嘴,
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她猛地扭头看向小窝里的元宝。
小家伙似乎因为哭过一场,耗尽了力气,加上疼痛缓解了些许,此刻正迷迷糊糊地蜷缩回去,
金色的眼睛半阖着,对刚刚引发的滔天巨浪毫无所觉。而直播间的在线人数,
如同坐了火箭般疯狂飙升!1000…5000…10000…弹幕彻底疯了!快!
镜头拉近点!让我们看看那个小宝贝!主播!卖不卖?这颗小翡翠我出一万!一万?
你打发叫花子呢!看那水头,至少五万起步!重点不是翡翠啊喂!重点是那是什么生物?
??外星宠物?基因突变?主播你摊上大事了!打赏!必须打赏!
主播快让我们再看看它!“用户‘矿里有家’送出‘嘉年华’*1!
”“用户‘珠宝猎人老王’送出‘梦幻城堡’*1!
”“用户‘求真相’送出‘火箭’*10!”炫目的打赏特效瞬间淹没了整个屏幕,
伴随着系统激昂的提示音,震得苏晚的手机嗡嗡作响。
她呆呆地看着屏幕上滚动的礼物和疯狂攀升的在线人数,
又低头看看手心那颗小小的、却仿佛重若千钧的翠绿石头,
再看看窝里那个再次沉入梦乡、对一切懵然无知的小家伙。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认知,伴随着心脏狂跳的轰鸣,
狠狠砸进她的脑海:她捡回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四脚蛇!这个叫元宝的小东西,
它能哭出真正的翡翠!“轰隆!”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
瞬间照亮了苏晚毫无血色的脸,
也照亮了小窝里元宝鳞片上悄然流转过的一丝比之前更明亮、更清晰的金色流光。
---“星光直播”的首页推荐位,一个标题被加粗、标红,高高悬挂:惊世奇宠!
单亲妈妈的翡翠龙崽!泪化珍宝直播首秀!点进去,画面中心不再是憔悴的主播苏晚,
而是一个被布置得温暖可爱的宠物围栏。围栏里铺着柔软的垫子,散落着几个小玩具。主角,
是那只巴掌大小、形态奇异的小兽——元宝。它比一个月前明显大了一圈,
鳞片的色泽不再是灰黑,而是一种深沉内敛、隐隐透着金属光泽的棕褐色,如同上好的古铜。
头顶那两个小鼓包似乎也隆起了一点点。最吸引人的,
是那双永远带着好奇和懵懂的熔金色眼瞳。此刻,
它正用两只前爪抱着一块比它脑袋还大的彩色积木,笨拙又努力地想把它垒到另一块上面,
嘴里发出“嗯嗯”的使劲声。憨态可掬的模样,瞬间引爆了弹幕。啊啊啊啊元宝崽崽!
妈妈亲亲!崽崽又在努力搬砖积木养妈妈了!这鳞片光泽绝了!像古董包浆!
快看它头顶!那两个包包是不是变大了点?感觉要长角了!主播主播!
快让崽崽哭一个!上次那颗小翡翠我出八万没抢到!前面的滚!崽崽是拿来疼的,
不是拿来催泪的!苏晚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经过刻意训练后的轻快和宠溺,
却掩不住深处的一丝紧绷:“谢谢‘元宝全球后援会会长’的十个火箭!
谢谢‘云吸瑞兽’的梦幻城堡!大家别急,我们元宝今天心情很好,正在努力搞基建呢!
”她调整了一下镜头角度,确保元宝那努力工作的身影占据C位,“想看特别才艺?
那……元宝,给姨姨叔叔们亮个爪爪?”元宝似乎听懂了,停下搬砖大业,
歪着小脑袋看了看手机方向,然后真的抬起一只前爪,粉嫩柔软的肉垫对着镜头,
极其缓慢地张开。五根细小的爪子努力伸展到最大,爪尖是半透明的莹白色,像小小的玉钩。
萌吐血了!爪爪开花!截图了截图了!新壁纸有了!呜呜呜这肉垫!想rua!
打赏!必须打赏!崽崽值得!打赏特效再次疯狂刷屏。
苏晚瞥了一眼旁边另一台手机的实时数据面板——在线人数:87万!
打赏金额那一栏的数字正以令人眩晕的速度跳动增长。她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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