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原来只是在一瞬间,甚至来不及去告别。池骋死后的这段时间吴所畏一直浑浑噩噩的,
说不上痛苦,甚至没有伤心难过,只是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又一次发呆了不知多久,回过神时窗外的月亮已经升了起来,
吴所畏恍惚间反应过来自己的时间好像被调为了慢倍速。干什么都好像是在被推着走,
仿佛一根无法思考的木头,滚到哪里就躺在哪里,哪怕是陷进烂泥巴沟里,
一切也都无关紧要。姜小帅抱着吴所畏痛哭流涕了很多次,每次都是在说,“畏畏,
你别这样,池骋也不会希望你变成这样的。”我……什么样?吴所畏不懂,
在他们眼里自己究竟什么样。明明自己很好,该吃该喝,公司也是被自己管理的井井有条,
甚至还有美女看上了自己。一切都还是照旧,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自己身边没有了池骋而已。
只是没有了池骋而已。事实证明,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甚至吴所畏有时候在怀疑,
也许自己对池骋的感情也就那样吧,自己本来就是直男来着。
唯一有点让吴所畏困扰的是睡不着觉,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很乱,
却又理不出自己究竟脑子里在想什么,反正不是在想池骋。吴所畏太累了,想好好的睡一场,
于是开口问姜小帅要安眠药。姜小帅一听这话又哭起来了。吴所畏知道他是误会了,
只好无奈的解释。“我就是想睡个觉,我还没活够呢,池骋没了,我的生活还要继续过,
没准后面还会娶妻生子。”“小帅,你别担心,我不会自杀的。
”姜小帅看着吴所畏眼底乌青,眼里更是布满血丝,最终还是心软的松了口,
给了吴所畏一些安眠药。却只敢给他一点,是即便全吃了都不会死的剂量。
吴所畏注意力不是很集中,最近耳鸣也越来越严重,姜小帅叮嘱了很多,
吴所畏配合着点点头装作自己明白了的样子。回到一个人的房子,窗帘拉着,
唯余缝隙处有些许光亮透进来。吴所畏吃过安眠药后钻进被窝里,意识渐渐褪去,
身体仿佛置身黑暗之中下坠。吴所畏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看到的是两只白胖如玉藕般的小胳膊,耳边似乎有人在喊着不同人的名字。“张小花。
”“到。”“王阿毛。”“到。”……“吴所畏。”“吴所畏?吴所畏小朋友到了吗?
”吴所畏有些茫然的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喊了一声“到”,出声后惊觉自己声音的奶声奶气。
再往周遭看去,发现皆是些三四岁的小朋友。台上的老师还在点名,吴所畏没有搞清楚状况,
直到听到一声“池骋”,吴所畏心中漏了半拍。“池骋?池骋小朋友今天来了吗?
”“搁这儿呢,别喊了。”回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吴所畏扭头看去,
看到了一个拧巴着小脸满眼不耐的小孩正翘着个小短腿在桌子上,
小小年纪就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视线对视的一瞬间,吴所畏忘了呼吸。
即便缩小成了幼儿园的小屁孩,吴所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池骋。
当反应过来时吴所畏才发现自己竟在几息之间泪流满面。眼泪一时间如决堤般倾涌而下,
鼻子酸涩的厉害,喉咙里更加是苦涩难耐。这段时间的迷茫和麻木悉数被掀开,
露出其中压抑到极致的情绪肆意翻涌,横冲直撞得吴所畏只觉心脏如撕裂般生疼。
那些无法得以宣泄的思念和痛苦在身体本能下短暂的封锁,可却聚沙成塔,
此刻终于分崩离析,骤然轰塌。原本以为自己对池骋的喜欢不过如此,
此刻吴所畏才清晰的意识到。原来自己对池骋的爱已经深入骨髓,犹如血肉之中穿梭的筋脉,
就算撕了皮肉后鲜血淋漓,脉络依旧在骨血之中交织缠绕,哪怕是死亡,也不得休止。
吴所畏无法控制的仰头张嘴哭嚎,眼泪肆意流淌,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伤心都于此刻宣泄。
稚童的哭声在教室中回荡,刚开学离家的孩子们皆被勾起了委屈,一个接一个的哭着喊妈妈。
吴所畏从小板凳上站起身来,控制着这具还不太适应的小身体,
踉踉跄跄的迈着小短腿往教室后座的池骋走去。
池骋眼见着这个白白胖胖的小屁孩哭着往自己怀里扑,还没有来得及避让就被扑了个满怀。
没控制好力道,池骋连带着小板凳被吴所畏扑倒在地,池骋摔了个四脚朝天,
吴所畏则扒在了池骋的怀里。“池骋。”“池骋。
”吴所畏用自己肉嘟嘟的小胳膊抱住池骋的脖子,哭着一遍一遍的喊着池骋的名字,
因为年龄尚小,说的话口齿不清,奶声奶气。池骋被吴所畏这哭的模样整的一愣一愣的,
连自己被扑倒在地都忘了生气。池骋只当他是刚刚开学想家想妈妈了,
心中暗道“幼稚鬼”、“小屁孩”、“好哭精”。眼见着吴所畏的眼泪流到了自己的衣服上,
池骋嫌弃的想给人推开,身上的吴所畏却跟八爪鱼一样死活不撒手。
老师被眼下教室中此起彼伏的哭声整的手忙脚乱,哄了这个哄那个,
看到吴所畏和池骋这边直接是摔地上了,连忙过来扶。“吴所畏,松开池骋小朋友好不好?
”“吴所畏,不哭不哭了,咱们听话先松开他。”“畏畏,醒过来,别睡了。”“畏畏,
听话,醒过来好不好?”“畏畏……”意识越来越模糊,耳边熟悉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吴所畏睁开疲倦的双眼,看到了床边满脸担忧的姜小帅。吴所畏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发现自己竟是泪流满面。姜小帅见吴所畏终于醒过来,又是哭又是笑。
“我就说他没什么事儿,你自己还是个医生,遇到他的事,怎么就乱了手脚。
”一旁的郭城宇无奈。姜小帅伸手为吴所畏擦去眼泪。“畏畏,你真的吓死我了,
我就不该听你的把安眠药给你,要是你死了,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我自己。
”吴所畏打量周遭环境,是在医院,不是幼儿园。“小帅,我看到池骋了。
”“他就小小一个,估计才三四岁,原来他小小年纪的时候就是那么拽。
”吴所畏笑着还要继续说,姜小帅哭着扑上来一把将吴所畏搂进怀里。“畏畏,
那只是一个梦。”“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池骋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你究竟还要为了他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我不应该教唆你去接近池骋,不应该引导你明白自己对池骋的心意。”“如果不是因为我,
你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吴所畏闻言神色发怔,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我当然知道那只是一个梦。可是那个梦里的池骋是活生生的,他会喜会怒,有着温度。
哪怕是一个虚假的梦,于自己而言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梦。吴所畏眼中泛起温柔,
伸出手轻轻的拍着怀里姜小帅的背以示安慰。“你别瞎想,我真的没有要自杀。
”“你给我那些药,怪我没仔细听你的医嘱,我以为是一次的量,所以都吃了。
”“而且你看我这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嘛,只是睡了一个好觉而已。
”姜小帅抬头看向吴所畏,确实脸色好了一些,眼里也有了光泽,
不像之前一样犹如一个行尸走肉。刚刚吴所畏睡梦时大哭了一场,
这段时间的悲伤终于有了宣泄口,是好事。吴所畏见姜小帅情绪稳定下来,
提出了再给自己开点安眠药的要求。姜小帅自然是拒绝,
在吴所畏百般要求甚至撒娇之下这才给了一点。姜小帅千叮咛万嘱咐这是几天的量,
绝对不可以再一次吃完,吴所畏连连答应。吴所畏出了医院,
白日里还是如往常一样的行程安排,看起来倒是精神了不少,还主动跟员工打招呼。
夜晚吃一天剂量的安眠药让自己睡着,只是醒来后沉默的坐在床上很久。果然不行吗?
吴所畏犹豫过后将三天量的安眠药一次性丢进嘴里,喝过水后窝进被窝之中昏昏沉沉的睡去。
再睁开眼,是在幼儿园的教室里。吴所畏不加思考便推开桌子往池骋方向跑过去。
池骋正在桌子上玩着不知道哪里抓来的甲壳虫,周围的小孩好些个被他吓哭的,
他却哈哈大笑。吴所畏站在了池骋面前,大眼睛巴巴的盯着池骋看,池骋看到是他,
多少有点嫌弃。“你干嘛?又想妈妈了?”“不会又要扑上来抱着我哭吧?
”吴所畏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想看着池骋。心里好像有很多的话想对他说,
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看着看着,吴所畏便红了眼。池骋眼见着吴所畏像是情绪起来了,
开始眼泪巴巴的,池骋赶紧的开口。“你别哭啊,要哭到那边跟那群胆小鬼一起哭去,
不准在我面前哭,不然我就揍哭你。”池骋恶狠狠并奶声奶气的警告。
吴所畏鼻子酸涩的厉害,但看着眼前炸毛的池骋又实在觉得可爱,于是又往前靠了些。
池骋见好哭精往自己这里靠,连忙嫌弃的伸手阻止。“你干嘛?老往我这来,
你就说你想干嘛?”吴所畏张开嘴想要回答,可是言语却无法说出口。
自己想干嘛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池骋见吴所畏这不大聪明的样子,懒得再搭理他。
恰好汪硕和郭城宇屁颠屁颠的小跑过来喊池骋一起出去玩过家家,
池骋嘴上嫌弃这个游戏太幼稚,但还是从座位上站起来离开。吴所畏便跟了上去。
三人汪硕扮妈妈,池骋扮爸爸,郭城宇扮小孩,玩的很是开心。吴所畏便在附近的地方蹲下,
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们玩,没有上前去打扰,时不时被他们逗笑。在这之后,
吴所畏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看着池骋做各种各样的事,两个眼睛亮晶晶的,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池骋自然注意到他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不跟其他小朋友玩,
而且还总是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自己身后,却又不主动说话。
池骋被跟的不耐烦了就上前凶他,嘴里说着揍他的狠话,让他不要跟着自己。
每每这个时候吴所畏就瘪着嘴,一副委屈巴巴但我不说的样子。池骋恶狠狠的抬拳头,
他也不知道躲,就杵在那看着池骋。他该不会是智商有问题,是个傻子吧?池骋深度怀疑。
池骋终于是忍不住了,主动走到了蹲在角落里的吴所畏面前,
学着大人模样将双手交叉在胸口,居高临下的看着吴所畏。“你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
究竟想干嘛?”吴所畏见池骋主动过来跟自己搭话,笑的眉眼弯弯的站起来,
思考许久后想出了一个合适的答案。“我想跟你成为好朋友。”吴所畏的小奶音黏糊糊的,
多少有些口齿不清。池骋闻言莫名的耳尖有些红,双手叉腰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来。
“谁要跟你这个傻子交朋友,我已经有好朋友了。”池骋话落,吴所畏眼底的失落不掩。
汪硕和郭城宇上前来喊池骋继续游戏,池骋看着吴所畏耷拉着脑袋委屈的模样,有些犹豫,
却被汪硕拽着离开。隐约有了倦意,吴所畏抬起手,视线开始模糊不清,
耳边小孩们嬉笑打闹的声音也在淡去。要醒过来了吗?吴所畏睁开眼,
意识回到了这个黑暗沉闷的房间。
上一秒在幼儿园里那种看着池骋就感到安心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渐渐的就开始胸口发闷,
仿佛喘不上来气。这就是自己在池骋死后每一天的状态。
每一次的呼吸对自己来说都是一种负担,让自己更加的疲倦不堪。压在心脏里的石头取不出,
砸不烂,还会越长越大,压的自己快要无法呼吸。只有在幼儿园时,自己才能得以片刻喘息。
吴所畏看着天花板上并没有开启的灯发呆了很久才掀开被子起身。像往常一样上班,吃饭,
然后努力笑着去跟姜小帅报备和唠嗑。夜晚回来,
吴所畏在犹豫过后将手里的安眠药又放了回去。一夜辗转反侧,始终未能入眠。天亮起,
又是重复的一天。回来时吴所畏再也按耐不住,想见到池骋的念头在心中肆意叫嚣,
而吴所畏选择了放任,于是再一次的将安眠药吞食入腹。吴所畏睁开眼,
小朋友们正排着队的去食堂打饭,吴所畏打量了一圈看到池骋在队伍前列,
于是也加入队伍之中。等到吴所畏打到饭的时候,池骋已经囫囵吞枣吃的差不多,
拿着饭碗起身,结果一个小朋友恰好拿着饭路过。两人撞上,小朋友没能抓稳碗,
饭菜皆泼洒出来,泼了池骋一身。池骋还没来得及发火呢,小朋友自己吓的哇哇大哭,
很快便吸引了老师的注意力。“池骋小朋友,你怎么又欺负其他小朋友?
这都是这个星期你第几次动手了?”池骋在班上那就是一个刺头,
老师成天的要在池骋弄哭其他小孩后去哄,实在心累。“我没动手。”池骋拧巴个脸。
“那阿毛小朋友的碗怎么会打翻?难道不是你故意推他吗?”“做错事还不承认,
不是一个诚实的小孩,今天必须得叫你家长来好好教育你。
”看到了全过程的吴所畏见状想过去帮忙解释,却挤不进人群,嚷嚷了半天“老师”,
都没有被听见。等终于挤过去时,老师已经提溜着池骋往办公室走。老师办公室内,
池骋的爸爸赶过来,进门二话不说就是往池骋后脑勺不轻不重的一巴掌。“让你不听话,
天天就知道欺负其他人。”池骋被打的往旁边踉跄了一下,虽然并没有很疼,
可爸爸问都不问事情经过就开始指责自己,池骋气红了眼,捏着个小拳头。“你还瞪我是吧?
”“欺负其他人你还有理了是吧?”池骋的爸爸满眼怒意。“我没有!我没有欺负他!
”池骋吼道。池骋的爸爸怒目,当下又是一个巴掌呼在池骋的脑瓜子上。“你还学会顶嘴了!
”“别动手,别动手,好好教育一下就好了。”老师连忙说道。池骋抬起头来,
眼睛里蓄着眼泪,却强行忍着不落下来。“反正你就是不相信我,我怎么做都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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